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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了仇怨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而梁田好死不死,卻是恰恰觸碰了顧子麟的逆鱗。即便梁田的矛頭指向他,顧子麟都不會這麼憤怒,在他的心裡,阮心竹只是一個純凈無暇的孩子,是他發誓要保護的人,怎能容得別人起歹心邪意?

  柳小妤在一旁安撫顧子麟,心頭卻微微有些羨慕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孩子,如果有一個人能為自己這樣怒髮衝冠,該是多麼幸運啊!只可惜自己已經成為人賤人憎的厲鬼,還能有什麼奢求呢?


  顧子麟在柳小妤的攙扶下,翻身爬了起來,除了氣息稍稍有些紊亂之外,倒也不曾受傷。原來梁田的銅鏡只是一件護身的法器,並沒有任何攻擊屬性,再加上無人控制,也只是本能的格擋來自外界的攻擊。


  顧子麟見身體無礙,三步並作兩步,再次衝上前去,「砰」的又是一掌,仍舊是砸在八卦圖上。不過這一次他早有心理準備,受到反震之力藉機後空翻轉一周,穩穩的落在地上。


  而梁田仍舊毫無察覺,一步步向大柳樹下走去。他本不想再進神婆的小院,奈何劉師爺逼得緊,他也只能借酒壯膽,趁著夜色翻進牆內,將阮心竹一舉拿下。既能消除劉師爺的擔心,又能保護自己的安全。


  柳小妤道:「顧公子,他的八卦銅鏡厲害,你這樣進攻也只是白費力氣,還是再想想其他方法吧。要不咱們聚個鬼臉,將他嚇退?」


  顧子麟搖了搖頭:「光嚇唬也不是個辦法,能嚇個一次兩次,之後還能怎麼辦呢?如此三番五次的需要提防他,倒不如畢其功於一役,一舉將他幹掉,一了百了!」


  連顧子麟自己都沒察覺到,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內心是如此平靜,幾乎就不像是在做一個殺人的決定。變成鬼魂之後的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生死有了新的看法,死亡不過是另外一種的形式的新生,僅此而已。


  「連銅鏡的防禦都打不破,想殺掉他談何容易?」柳小妤見顧子麟說的堅決,不由心生疑惑。


  顧子麟沒有說話,對著跌跌撞撞的梁田又是一掌,情形依舊,再一次被八卦圖彈開。


  顧子麟這一次落地之後並沒有急著再次進攻,反而臉帶笑意的道:「小妤,你看清楚沒有?」


  柳小妤更加疑惑:「看清什麼?」


  「我三掌下去,表面上看起來都是被八卦圖彈飛,但是你察覺到沒有,八卦圖上的光芒卻一次比一次微弱了。這就說明,梁田的銅鏡也是需要消耗法力的,每抵禦一次攻擊就會消耗一部分法力,當銅鏡內的法力耗盡,這張八卦圖應該就會消失了。」


  聽了顧子麟的分析,柳小妤細細回想,還真是這麼回事。顧子麟第一次被彈飛的最遠,後面兩次受到的阻力似乎小了很多,這麼說來,向梁田復仇並非不可能的事。


  「顧公子,你先休息一下,等我來試試!」柳小妤自告奮勇,話音剛落,一雙手心中已經開始凝聚陰森漆黑的鬼氣。


  「砰!」柳小妤雙掌拍向梁田的脊背,八卦圖上竟閃耀著前所未有的華光,金色的光芒將鬼氣照的「嗤嗤」作響,就像濃硫酸一樣腐蝕著觸及的鬼霧。


  顧子麟見狀不妙,一把將柳小妤拉到身後,她周身濃郁的鬼氣眨眼間變得稀薄,顯然深受重創。待到八卦圖再次隱匿,柳小妤周身的鬼氣總算止住了潰散的趨勢。


  「怎麼樣?你還好吧?」


  「一點兒都不好,為什麼你對上樑田的銅鏡沒有這麼大的反應,一到我出手就來這麼一出?」柳小妤的內心十分不平衡,簡直比身體受到的創傷還要嚴重,好在只是腐蝕到陰氣,並未對她的本體造成傷害。


  「可能是因為我們倆的能量不同吧,我是從香火中吸收來的能量,而你是從煞氣地穴中吸收的陰氣。這個銅鏡應該是專門克制陰氣的,所以才會對你造成更大的傷害。」顧子麟雖然只是臆測,不過其原因倒真的被他猜了個七七八八,這枚銅鏡又名驅鬼鏡,其作用顯而易見。


  「原來你走的也是神道,怪不得和我不太一樣?」柳小妤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太開心:「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可快要進門了!」


  果不其然,梁田朝著木門蹭了幾下蹭不開,於是就繞著院牆尋找機會。


  「你先別急著出手,等我將銅鏡耗沒了,你再用鬼氣悶死他!」顧子麟一邊說著話一邊對著梁田拳打腳踹,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鬧脾氣一樣,其實這也是沒辦法,他一沒法器二不會法術,只能用拳頭慢慢消耗。


  就這麼耗了半天,八卦圖越來越黯淡,淡淡的如一層薄紗,不仔細都看不出來。顧子麟體內的香火之力也耗去不少,不過為了阮心竹的安全,一切都是值得的,卯足力氣一拳轟下,「咔嚓!」


  八卦圖應聲而碎,就像是一塊石子砸在了平靜的湖面上,波紋微恙,而驅鬼銅鏡內的法力已經蕩然無存。


  柳小妤見狀就知道自己出手的時間到了,一抬手,兩道漆黑的鬼氣如同兩條魔蛇,蜿蜒遊離在空中。忽然蛇口大張,直接咬向梁田的後頸,這一次卻再無八卦圖救命。


  爬在院牆上的梁田,忽然覺得後頸一涼,迷濛的酒意瞬間散去不少。頓時心中大驚,自己犯什麼傻,非要到這陰森恐怖的地方來?

  但很快他的大腦已經不能再胡思亂想了,鬼氣拚命的注入梁田體內,就像毒蛇拚命將毒液注射到獵物體內一樣。陰寒、冰涼、恐懼,梁田很想離開這裡,可是腦袋一頓,眼前一黑,撲通一聲翻倒在院牆外面,再無聲息。


  柳小妤面對著梁田的屍體,沉默良久,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來,欣喜、暢快、失落、傷感,百味俱上心頭。


  顧子麟來到她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本來有很多安慰的話語,卻不知道怎麼說出口。化身成鬼,就算報仇成功,心頭也沒有多少的開心吧。


  見柳小妤淚眼朦朧,顧子麟說道:「做人要活自己,做鬼也要活自己。報仇只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們需要的是更好的活下去,我們還有更多的事要做呢!」


  柳小妤點點頭,抹掉眼淚,問道:「我們去做什麼?」


  「你忘了?我們出來的目的是看門神畫,只不過被他耽擱了這麼久。」不知道梁田的屍體會帶來怎樣的結果,抑或是在柳林村激起滔天大浪,又或是湮滅於平靜之中,激不起一絲浪花。


  拋開梁田,兩人再一次從大柳樹下出發。


  「二位,請等等!」忽然一道身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顧子麟凝神一看來人,不禁心頭一跳,不滿五尺的個頭,銀白如絲的鬚髮,鶴髮童顏的和藹老頭兒。憑這些特徵,顧子麟立馬想到了阮心竹曾經對他講的,柳林村的土地神。


  為什麼土地神狄橫秋要攔住他,是要債來了嗎?顧子麟心頭百轉千回,實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硬著頭皮道:「您老人家就是柳林村的土地神吧?」


  土地神笑道:「小夥子不錯,很有禮貌!老夫狄橫秋!」


  柳小妤在柳林村混跡幾年,她當然知道土地神的存在,不過一直都是避讓著,不敢在狄橫秋面前露面。土地神也是屬於陰司正神,頂頭上司就是城隍,專門管理鬼物的,她哪敢自投羅網?

  此時更是躲在顧子麟的背後,害怕狄橫秋是為她而來,如果以前她只是一介普通幽魂的話,那麼現在她的手上已經有梁田一條人命,足以被定下罪名直接押送往城隍司。


  其實柳小妤哪裡知道,顧子麟此時的心裡也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表面鎮靜的問道:「不知土地神前來有何貴幹?」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有件私事想請二位幫忙!」


  「幫忙?」顧子麟和柳小妤一頭霧水,不知道有什麼事需要他們幫忙,只能試探道:「土地神有命,哪敢不從?若是能做到的話,一定會幫!」


  狄橫秋依舊帶著和煦的笑容:「老夫既然來找你們,就說明你們肯定能做到,我希望二位能放劉師爺一馬,對以往的事一概不糾,可好?」


  顧子麟臉色瞬間冷了下來,這件事他和柳小妤還真的能做到,只不過並不想這麼做,口氣冷淡的道:「為什麼?他找您老人家說情了?」


  狄橫秋伸出一隻手道:「不如二位到我小廟中一坐,詳談如何?」


  顧子麟看了柳小妤一眼,而柳小妤的表情顯然是「你拿主意!」


  如果狄橫秋想要收拾他們,完全不用擺什麼「找幫忙」的架勢,直接動手,他們兩個絕對無還手之力。


  「好!」


  「請!」


  狄橫秋將他們兩個迎進土地廟中,果然一道紅漆銅環的木門打開,應該是走進了另外的空間。這種空間就像是神牌類似,只不過內里空間很大,桌椅板凳各種陳設俱全,就像一戶人家。


  狄橫秋親自沏了一壺茶,為顧子麟兩人各倒一杯,「這細雨黃芽還是城隍大人所贈,老夫自己都捨不得喝啊!」


  顧子麟對著茶碗一嗅,一股馨香沁人心脾,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魂體也能吃喝,頓時細泯一口,果如甘露墜落心房。那種靈台通澈的感覺,還是他不曾體會過的。


  「好茶!」


  得顧子麟一贊,狄橫秋也十分滿意,這才轉到正事上來:「你也知道,老夫只是一個小小的土地神,香火本來就不鼎盛。而那劉師爺一年四時祭拜,三牲供品齊備,若無他,我這土地神也做不下去。」


  俗話說「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而劉師爺很顯然就是狄橫秋的財路,他能做的這麼恭謙,已經算是給足了面子。


  柳小妤不敢多言,她感覺得到,狄橫秋能這麼禮賢下士,完全是看顧子麟的面子。


  顧子麟皺眉問道:「狄大人關心自己的香火固然不錯,然而柳小妤就天生該死嗎?」


  顧子麟放下茶碗,剛剛的一口清茶如鯁在喉,原來神靈與凡人沒什麼差別,為了自己的利益就可以踐踏別人的利益。


  狄橫秋正色道:「不該,當然不該!否則早在三年前,老夫就可以通報隸川城隍,將她捉去送往陰司。但沒這麼做,也正是因為不忍啊!何況劉師爺的走狗已經為二位所殺,這段怨氣也該消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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