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淚、背叛與所謂正義4
暗紅的血暈出來,一點點蔓延到威廉腳下。
鋪天蓋地的長嘯聲如蟄伏在草葉下的跳蟲突然驚起,密密匝匝包圍了他們。
舵手捂著傷口呻吟掙扎,他的槍已被土著少年搶在手裡,如今正對著他自己。
其他隊伍成員剛要衝上來救援,就給土著少年開火逼退。
他對火槍的操作使用方法很熟悉。
「放下武器!」他竟然會說英語。
土著少年睥睨眾人,全然沒有剛才顫抖恐懼的可憐神情——或者那根本就是他偽裝出來、引他們入套的陷阱。
有人試圖放暗槍偷襲,卻立刻被密林中飛來的子彈擊中肩膀,哀嚎著蹶倒。
剩下的隊伍成員彼此交換眼神過後,陸續把槍扔到腳下。
土著少年挑落威廉手中的火槍,示意他可以幫受傷的舵手按壓止血。似乎是看威廉還有所顧忌,他淡淡地解釋道:「我不會傷害你。因為你是這裡唯一一個不想傷害我的人。」
一旁的老喬已經徹底放棄抵抗,坐在地上懶洋洋地問:「那你打算拿我們怎麼辦?」
「你覺得呢?」
「你可以把我們捆起來。」
「捆起來,然後再分人手專門看住你們?一路還要多餵飽幾張嘴?」土著少年不客氣地揶揄道,「看多久?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
「你可以試著當一次浪漫的理想主義者。」
土著少年堅決搖頭,「我是不浪漫的理想主義者。」
交談間藏身樹林的土著們已經圍攏過來,把繳槍投降的皇家海軍們挨個捆成一串。老喬和兩個遭了槍傷的傢伙則給他們纏上繩索,用長木棍穿起來扛著走。
大概是出於對先前舉動的回報,威廉被免除了遭此待遇。他被驅趕著在俘虜們旁邊。
他們在崎嶇盤繞的山路間穿行。那些遮遮障障看似絕路的地方竟然有許多隱藏的偏徑小道,若非由土著押解,闖入的外來者們一定會迷失其中。
那個土著少年對威廉表現出極大的好奇心。他原本在前領路,見威廉落後,便放緩腳步等他跟上。
他靠近了主動搭話:「你也是皇家海軍的人?」
威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默默點了下頭。
「你跟他們不一樣。」少年繼續說,「那些傢伙殺人不眨眼。很多族人都被他們害死了。」
威廉依然埋著頭,對少年的說話沒有回應。
彷彿是覺察到威廉此刻的複雜情緒,少年問:「你在後悔當時沒有對我開槍?」他很大度地笑了一下,「幸虧你沒那麼做。不然你和你的同伴們都要被我的族人打成篩子——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他歪頭看著悶不吭氣的威廉,「所以沒什麼好愧疚的。他們才應該感謝你。」
威廉還是沒有作答。
土著少年一點也不氣餒,聊天對象的沉默反倒激發起他的興趣。
「來說說話嘛。」他熱切地鼓動道,「我想多練習講你們的話——我感覺有些詞還是說不對。」
忽然一個念頭觸動了威廉。他終於開口:「誰教你說英語的?」
「跟你一樣,從海上漂過來的人唄。」
「——那些船員?」威廉將信將疑,「你的族人把他們關在籠子里吊死了。」
「他們是中詛咒死掉的!不能讓他們留在這裡的土地上。」少年趕緊揮手打斷他,「靠近他們的人,都會死!把他們放在籠子里的族人,後來也去世了。」
「什麼詛咒?」威廉皺起眉頭。
「先是渾身發冷,然後顫抖、口渴、發高燒,最後昏過去,再也醒不過來。」少年認真搜尋腦海中的辭彙,「他說那叫做熱——病——」
「他是誰?」
「教我講英語的人。」少年說,「我叫他阿——索——」
「阿索?」
「亞——索。」少年重複著這個名字,不斷糾正自己的發音。
「亞索?」
「亞瑟。」
「亞瑟?!」
這名字彷彿一記重鎚砸在威廉心口上。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少年,大聲向他確認:「亞瑟·托馬斯!?」
「亞瑟·托馬斯。」少年肯定地點頭,「金色頭髮,跟你一樣的。」
威廉幾乎要原地蹦起來:「他在哪!?」
「不知道。他待了幾個月就走了。」
又差了一點點。
自己好像只能一直追著亞瑟留下的足跡,尋找他行蹤莫測的影子。這不禁令威廉心中懊惱。
他接著追問,「他來這兒找那些船員?他後來還做了些什麼?」
「找東西,翻書、寫字、畫圖,每天忙得團團轉。」少年打開了話匣子,快活地搖頭晃腦。「空閑的時候會教我們講英語,或者示範火槍的用法。」
「——你們從船上弄到的火槍?」
「還有十幾個大傢伙呢。」少年比劃著大炮的形狀,臉上不無得意。
「船在哪?」威廉急切地問。找到船隊,或許很多縈繞的謎團都能解開。
少年指指前方。
威廉順著他指點的方向看去,那裡只有無窮無盡的綠林和陡岩。
「船……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