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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家族與永恆的利益2

  鄭遠舟投來的目光令兩人有如芒刺在背。她也不再說客套冠冕的話,單刀直入對威廉道:「你說認識這吊墜的主人,何以見得?」

  「我見過它。而且背面有姓名縮寫。」

  「A.T可以是很多名字的縮寫。可以是艾倫·湯普森,也可以阿曼德·泰勒。」鄭遠舟對這個說法並不信服,「這不能說明什麼。」

  「是亞瑟·托馬斯。」威廉糾正道。從剛才鄭氏姐妹的談話看來,亞瑟曾在她們的地盤上干過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她們不可能輕易放過亞瑟,更不可能對他一無所知。他更願意相信這是鄭遠舟在故意誤導試探。

  鄭遠舟沒說話,她安靜地看著威廉,等他說下去。

  好險。威廉想,自己正在鯊魚池上走鋼絲,身上還背著一個滿頭霧水的查爾斯。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鎮定可信,「玫瑰綻放於十字架,是無形學院的標誌。他是其中的成員之一。」

  「無形學院也可能有一個名叫阿爾弗雷德·特納的成員。」鄭遠舟還在繼續挑戰威廉的回答。

  少年感受到了她刻意的針鋒相對,也展示出毫不動搖的堅決。「這縮寫是我刻上去的。」他緊接著想到她可能會問自己要證明。他沒法證明。

  鄭遠舟翻過吊墜又看了一眼,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窮追猛打。她話鋒一轉,「你說你們認識——是哪種認識?」

  果然最終還是要回到這個問題。鯊魚池裡的大傢伙們只要跳起來就能咬一口自己,身後還有個隨時能把自己推下去的女海盜頭子。威廉在心裡捏了把汗,硬著頭皮作答:「他是我叔叔。」

  小春猛地抬頭盯著他。鄭遠舟面色淡然,「是挺像的。」

  他們見過!威廉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編瞎話。他露出困惑的神情,驚訝地看著鄭遠舟。「我好多年沒見過他了。我……我一直在嘗試找他。」這是真的。他相信自己現在的目光一定特別誠懇。

  「找他做什麼?」

  「他失蹤了。他們說他死了……但我不相信。」威廉說,「他一定還活著!」

  不知是他的懇切和執著打動了對方,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鄭遠舟笑了一下。「你們感情很好?」

  「我小時候很依賴他。從某個角度來說,他是對我影響最大的人。」

  「但他沒聯繫過你。」她太過敏銳。真是可怕。威廉沒躲避鄭遠舟的目光,也沒否認。他不打算主動提及從普利茅斯發出的那封信。

  她將吊墜放回木盒。「你們的關係並不對等。」

  「阿姐……」小春欲言又止,似乎有不甘心。

  「他對他所知甚少。我們挖不出東西。」鄭遠舟懶得多言,她向兩位小夥子一抬手,「喝茶。」

  二人莫敢不從。加之緊張造成的口乾舌燥,他們抱起茶杯便是一通鯨吸牛飲。小春在一旁看得直皺眉頭。

  「還能讓我們回去嗎?」查爾斯放下茶杯,鼓起勇氣問出心中憋了好久的問題。從剛才的對話聽來,他們好像擺脫了一些不好的嫌疑。

  「我恐怕不能。」鄭遠舟略帶歉意地拒絕了。「我們還沒有跟英國人開戰的打算。你們的遭遇很可能引發他們對鄭氏的敵意。」她接著寬慰說,「我可以百分百保證你們的安全。畢竟……我們還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我不想把關係搞僵。」

  「我們保證不說出去!」查爾斯急得就要跳起來。他可一點都不想當太監。「是荷蘭人把我們抓走的,跟你們沒關係!」他求助似的轉頭望向威廉,「是吧!?」

  威廉沒回答,臉色非常不好看。

  面對查爾斯渴求的目光,鄭遠舟無動於衷。她回答的眼神似乎在說「我能相信你們嗎?」

  「生意人總是厭惡風險的。」沉默了一陣,鄭遠舟淡淡地說。她重新戴上眼鏡,又打算繼續回到案牘勞形的工作中去。「我真的非常抱歉。」

  「你不能這樣!」查爾斯氣憤地喊起來。

  「我必須這樣。」

  「這個決定太自私了!」

  「我只能做自私的決定。」鄭遠舟放下剛剛拿起的文書,認真地盯著查爾斯。氣氛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面對著浩瀚無邊的孤海,一群女人要如何立足?大海冷酷無情,我們要面對風暴、雷電和巨浪。海上有海盜,有更多不懷好意的闖入者;在男人們眼裡我們不過是會說話的牲口。我們應該被劫掠到他們圈起來的圍欄里,為他們紡織、做飯、生孩子。」這個韶華不再的女人沉下臉的時候像不怒而威的女皇,讓人不敢忤逆。「我們與天地周旋、與人周旋,為自己博得安身立命的本錢。姐妹和家族重於一切。我們不相信有永恆的盟友,利益面前沒有『永恆』二字——除了利益本身。」

  這話不止說給查爾斯,更多是說給小春聽。她沒有說教外人的閒情逸緻,如今不過是藉機敲打這個行事莽撞的小妹。

  鄭遠舟扶了扶玳瑁鏡框。「再次致以誠摯的道歉。我們的談話到此結束。」

  查爾斯還待開口,被威廉一把拉住了。他向這個執拗上頭的夥伴使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觸動這位女皇的逆鱗。

  正在這時有人推門進來,輕手輕腳地行到書案旁向大家姐附耳低語。

  「且慢。」

  鄭遠舟的聲音讓本已走向門口的兩個小夥子頓住腳步。

  威廉悄悄攥緊拳頭。那種心臟狂跳不止的感覺又來了。

  「我的姐妹們在檢視你們的衣服時發現了一件有趣的東西。」鄭遠舟不緊不慢地說,「它看起來與我們遺失之物頗有淵源。我在想,」她放輕了聲音,但其中質問的意味一點沒少。「在剛才的談話中你們是否還另有隱瞞?」

  「我不懂你的意思。」威廉轉過身來面對她的質疑。然後他看到了被這位海上女皇捏在手中的雷古魯斯。剛才一換好衣服就有幾名鄭氏的女子進屋把他們的衣物都拿走,他沒能來得及取出放在內袋的吊墜。

  「這並非天然造物,也不是隨處可得的尋常物件——先別急著辯駁,你應該很清楚這是什麼東西。」鄭遠舟停住話頭久久不語,她用可怕的寂靜來折磨他。「我說亞瑟·托馬斯未曾與你有過聯繫,你沒有否認。」

  「二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嗎?」威廉看著她。他已經不需要答案了。他相信自己推測的結果一定非常接近事情的真相。

  ——亞瑟拿走的東西與神秘的鍊金術有關,與那飄渺莫測、但又引得無數人瘋狂追尋的賢者之石有關,與傳言中永生不死的神話有關。

  「在我們開始談話之前我就說過,我要聽實話。」

  鄭遠舟遺憾地搖頭,重新埋首於卷帙浩繁的案牘之中。

  砂壺中雪水依舊滾沸不休,茶荷內的老君眉少去了一些,水沉伽羅無聲燃燒。

  平靜浮升的香線忽地散亂,彷彿被無形的鋒刃切割為數段。那是風的流動,有人撥動了空氣。

  安靜的室內忽然響起兵刃疾速出鞘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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