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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抉擇與風帆之路3

  老喬不是善茬,這是明白無誤寫在臉上的。

  威廉確定他跟帶狗的面具男同是一人,即便他從未見過他面具下的臉。而阿爾方斯又的確提起過有在皇家海軍的朋友,這更加坐實了他的猜測。

  老喬跟亞瑟有過節,那他們必然曾有交集——同為皇家海軍的士官,那倒也說得過去。威廉不敢深思,只覺得如墜冰窟,對自己未來的海軍候補軍士官生活充滿絕望。

  「相比起格蘭瑟姆,普利茅斯的氣候還要更潮濕。——不介意吧?」艾迪遜准將從懷裡掏出煙斗,用眼神向威廉徵求。得到同意后,他愜意地向後靠在車座上,開始吞雲吐霧:「軍港在城市南面,正朝著英吉利海峽。幾十年前我們就是在那裡擊敗了找上門的無敵艦隊。哈!西班牙人……」

  馬車顛簸著前進,車輪碾過石子時晃動更加明顯,威廉必須牢牢把住車門上的扶手才能保持身體坐直。艾迪遜准將興緻很好,一路上都在談論皇家海軍的光榮歷史和過往戰績。放在以往,威廉肯定會問更多戰鬥細節,但如今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可能是礙於准將就在眼前,老喬並未如何發難。大部分時間他只是高聲大笑附和別人講的趣聞和笑談,彷彿一點心思都沒放在這個畏畏縮縮的金髮少年身上。

  威廉沿途留心觀察他的一言一行,也沒能發現什麼破綻。

  乘馬車花去一天半的時間,他們總算繞過幾個危險的瘟疫地區抵達普利茅斯。

  普利茅斯也是大雨。密集的雨線沖刷著車窗玻璃,威廉對這座城市的第一映像便如眼前所見一般陰沉而模糊。

  馬車沒有在城區停留,繞過城堡后直接進入泰馬河畔皇家造船廠所在的軍港區。

  果然軍港區內戒備森嚴,大雨中也能看到站崗執勤的士兵,還有許多行色匆匆的木工和造船匠冒雨奔波。

  雨簾再也攔不住略帶苦澀的咸腥氣味,即便身在馬車轎廂內,威廉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大海的存在。

  一些尚未竣工的遠洋戰艦還停置在船塢內,暴雨下它們的黑色剪影如同蟄伏的遠古巨獸。這些龐然大物未來將駛向廣袤浩瀚的大洋、加入群雄逐鹿的舞台,為不列顛爭奪全世界的海上霸權。

  艾迪遜准將發現威廉的目光被戰艦吸引,不無得意:「都是按新式工藝建造的,西班牙人那套已經過時了。瞧著吧,不出二十年,我們在海上將沒有對手!」

  威廉默默點頭。少年的反應讓准將很滿意,他吸了口煙,接著說:「但戰艦隻是戰艦。它是我們賴以遠涉重洋的關鍵因素,這沒錯。對不列顛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什麼,知道嗎?」准將認真注視著少年的雙眼,「我們——你眼前這些人——傳承強悍海軍傳統的人!」

  「我們跟西班牙人開戰,跟荷蘭人、法國人也開戰;大洋上有暴風、有巨浪,還有數不清的漩渦和暗礁。只有無畏的勇氣和對國家的忠誠,才足以支持渺小的人類孤帆遠航。」准將說得心潮澎湃。他向前探身,伸手按住威廉的胸口,輕聲道,「每個軍人都追求一場能讓自己名垂青史的輝煌戰役。火槍、大炮和戰艦畢竟只是我們要使用的工具,源自這裡的力量才能幫助我們締造一個偉大的國度。」

  這番說話不覺將車廂內的氣氛變得神聖而莊重。軍官們也不再談笑,望向窗外的戰艦輪廓若有所思,眼神沉默而堅毅。

  車內異常安靜,雨聲中依稀傳來海潮捲起浪花拍擊堤壩的聲響。

  威廉突然感覺沒那麼糟了。軍人們的理想與抱負鼓舞著他,讓他似乎也有了無限的勇氣去面對將要到來的磨難與考驗。

  車行不多久便在一排臨海建起的軍舍前停止。他們冒雨下車,拉緊了領口防止雨水灌入,匆匆行入室內。

  屋裡陳設簡潔,但四處堆滿地圖、航海儀、軍事奏報和推演沙盤。來來去去的都是男人,看來收拾整理的工作也都是由他們完成——既然如此,那也不好再要求更多。

  立刻有人過來向艾迪遜准將報告軍情,事涉機密,他們打算移步至一間封閉的小書房。臨走前准將讓老喬帶威廉去給他準備的房間,在吩咐完轉身欲走時,這個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少年忽然叫住他。

  「我想……就住我叔叔的房間。」威廉誠懇地看著准將,「亞瑟·托馬斯的房間。」

  准將的眼神動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同意。

  亞瑟的房間在二樓長廊盡頭,恰好是臨海的一面。站在門口,海浪擊打聲彷彿就是從腳下傳來。

  威廉的行李不多,由他自己提著。老喬在前面領路。

  「你要是再晚來那麼點兒,這屋子就要騰出來給別人了。」老喬粗聲粗氣地說,「我們不給死人留地方。」

  這話聽著刺耳,但威廉盡量不去計較。

  他的忍耐被老喬當成了懦弱:「你那死鬼叔叔就該好好當他的富貴公子,非跑來海軍湊熱鬧。一家子壞種,嘿!這兒可不是享清福的地方!」老喬毫無顧忌地罵罵咧咧,「我說什麼來著?早晚得把命送掉!」他終於把威廉領到門口,在少年後腦勺上粗魯地一拍,「你啊,多半也要走他的老路。到時候你盡可以把我剛才說的話捎給他。」

  「如你所願。」威廉禮貌地微笑,「也正好幫你遛遛狗,叫什麼來著——塔伯特?」

  老喬的還擊比反唇相譏的快意來得更迅猛。少年早已做好準備,只是他沒想到它會以一種極端暴力的姿態出現。

  威廉猝不及防被打倒,帶來的行李箱摔散了,東西七零八落掉個一地。他有點懵,但很快反應過來,倔強地撐起身體咬牙切齒笑道:「你重新養狗了嗎?還叫塔伯特?」

  「閉嘴!你閉嘴!」

  老喬氣急敗壞,抬腿踢在威廉胸口,將他再度踹倒。

  威廉已經說不出話了,可他不甘示弱,依然從地上撐著爬起來,惡狠狠地盯著老喬。

  「該死……你們一家都該死!」老喬又衝上來恨恨地發泄怒火,「狗崽子,托馬斯家的狗崽子!」

  老喬下手又快又狠,很快威廉就感覺到身上有多處被打的地方正在火辣辣地發燙,估計明天就會變成誇張的血腫。

  他們鬧出的動靜不小,卻無人聚集圍觀。大概在軍營里教訓新手是常事,人們早就見慣不怪。

  不會有人來幫忙了。威廉在心裡對自己說。好在這是預料中的情形,當決定踏上這條風帆之路時,他就準備好了孤獨面對陌生世界的惡意。

  老喬還在喋喋不休,圍繞著地上的男孩踱步。他不準威廉撿拾散落的行李,只要敢伸手,便是猛地一腳跺下去。他彷彿一隻守著到嘴獵物的野獸,非磨掉這小子的韌勁和傲氣不可。

  威廉越是頑抗,老喬越是不肯放鬆,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兩人僵持不下,威廉甚至覺得自己今天要給老喬活活打死在這裡。

  他顧不得體面,攤開四肢仰躺著喘大氣。

  地面上流過一絲冷風。威廉側頭看去,對面宿舍的門拉開了一條細細的小縫。

  有人一直悄悄朝這邊張望。

  目光交匯,對方也發現了他。

  他再定睛細看,對面大門緊閉,窺探的人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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