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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七章:大功

  姚文治的話,是否意有所指,和陳凱之並沒有太多關係,他只是一笑,待宮門開了,眾人魚貫入宮。


  今日乃是大朝議,所以在正德殿舉行。


  陳無極已升座,便連太皇太后也是來了,陳凱之乃是親王,自是站在最前,太皇太后心情似乎不錯,面帶微笑,一雙眼眸輕輕眯著,環視著眾人。


  待眾臣行過了大禮,陳無極便輕輕揚了揚手,淡聲道:「諸卿平身吧。」


  說著,他扭過頭,朝太皇太后笑吟吟的道:「皇祖母,今日要議的是什麼,孫臣,又忘了。」


  這是一句令人窒息的話啊。


  滿朝文武俱都啞然。


  卻見方才還老神在在,顯得怡然自得的太皇太后,臉色卻是驟然變了,一張面容很是難看。


  她臉色陰沉,目光也是露出幾分冷意,偏生,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顯然,在來之前,太皇太后就已經有過囑咐的,她既將陳無極當做是自己的傀儡,自然需陳無極任她擺布。


  什麼事情都先吩咐好,讓陳無極記在心裡。


  哪裡想到,陳無極多半是當著她的面,應的好好的,卻突然在這殿中,轉過頭就一副自己已忘了囑咐一般,太皇太后,今兒議什麼?

  這是什麼?

  這不擺明著告訴滿朝文武,太皇太后指使天子嗎,太皇太后議政,本就難免教人腹誹,現在卻又突然來了這麼一出,這……是赤裸裸的告訴別人,太皇太后不但議政,竟還挾了天子啊。


  她其實野心勃勃的,現在的天子就是她的傀儡。


  凡事,總要有名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大家可以接受陛下初登大寶,國政之事,需仰賴太皇太后,可這並不意味著,太皇太后可以挾持天子,為所欲為。


  至少……感官上,就令人很難以接受。


  於是百官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太皇太后。


  慕太后才剛剛辭去了輔政呢,而今安心在後宮之中靜養,反而是太皇太后,似乎顯得有些『不甘寂寞』,太出來把持朝政。


  這像什麼?

  大臣們似乎都驚住了。


  太皇太后鐵青著臉,老半天,方才舒緩下來,她莞爾一笑,道:「這是陛下決定的事。」


  顯然,這是避嫌之語,意思是,陛下你自己拿主意吧,問哀家做什麼。


  陳無極便精神一震:「很好,那麼,朕倒是很想議一議,關乎於北靜王之事,北靜王有大功於朝,保全社稷,功勛卓著,朕昨夜生了一夢,夢見太祖高皇帝……」


  這話,有越說越離譜的徵兆,好端端的廷議,生生的弄成了表彰大會。


  太皇太后本是說,陛下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可眼見如此,卻知道倘若再不干涉,便不太好收場了,忙是咳嗽:「陛下,北靜王有功,已經加封過了。」


  陳無極卻輕輕搖頭,朝太皇太后笑了起來,旋即便道:「在朕心裡,雖已加封過,可這些升賞,還遠遠無法填補如此大功。」


  太皇太後面色超級難看,眉頭皺了皺,冷冷淡淡的提醒陳無極。


  「可是廷議議的是大事。」


  陳無極卻不以為然的樣子,格外鄭重的說道:「兒臣以為,這就是頭等大事啊,朕欲旌表勇士營和錦衣衛……」


  這一下子,太皇太后顯然是已知道這陳無極,是誠心想要搗亂了,不禁正色道:「陛下,今日要議的是求賢!」


  她這微微帶著呵斥的口吻,令殿中鴉雀無聲。


  太皇太后早知道今日要議的是求賢,可是她卻不能說,得讓陳無極說出口,偏偏陳無極『忘了』,原本,她還想要一層遮羞布,陳無極問她今日議的是什麼,太皇太后在百官的驚愕中,尚還說一句陛下自己決定,可現在,終是忍不住了,直接捅破了這最後一層窗戶紙。


  這意思便是,陛下就是哀家的玩偶,沒錯了。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是太皇太后擅作主張,和他這位皇帝可一點關係都沒。


  文武百官俱都默然。


  他們固然心裡知道怎麼回事,不敢站出來,觸怒太皇太后,可大抵心裡,卻還是多少略有幾分抵觸的,即便是太皇太后的人,也大多覺得太皇太后的話,有些言過了,當今陛下乃是九族之尊,是承祖宗之命的天子啊,既已登基,那便是天命所在,可如此不加掩飾的操控,若是傳出去,不免令人灰心。


  陳無極這時,竟沒有頂撞,他忙是恍然大悟:「朕記起來了,皇祖母早就交代過,要求賢,不錯,今日議的就是求賢。」


  他沒有和太皇太后對著干,在小小的坑了一把之後,很巧妙的便轉了向,一副對太皇太后俯首帖耳的樣子。


  陳凱之對他哭笑不得,無極雖是被人調教,可市井之氣卻依舊如初啊,這傢伙倒是油滑的很。


  他憋住笑,一開始,無極給太皇太后製造的難堪,雖是惹來了太皇太后的怒氣,可隨之毫不猶豫的表示了順從,既使太皇太后難堪,卻又給了自己台階下。


  這樣又顯得他不過是記錯了而已,而不是故意要給搗亂的,卻又告訴了眾人,他不過是傀儡,這太皇太后野心龐大。若是有什麼不妥的內容,絕對跟他沒關係,都是太皇太后的主意。


  陳凱之暗中觀察百官,百官之中,大多數人雖都低頭,卻明顯有人露出不忿之色,對太皇太後有些不滿的情緒了,皇帝已經是成人,太皇太后這樣挾持天子,是何居心?

  這時陳無極便撫案,厲聲道:「不錯,應當求賢,朕初登大寶,有意求賢,朕欲發求賢令,使賢達之人,入朝輔佐大政,姚卿家對此有何看法?」


  姚文治面色冷靜,徐徐而出:「陛下求賢若渴,實是萬民之幸……」


  「臣反對。」這時,卻有人站了出來,竟是陳一壽,陳一壽被方才的一幕早就挑起了火氣,此時站出來,正色道:「陛下,朝廷已有科舉,科舉求才,歷經有年,何以再另闢奇徑,頒發求賢令?此例一開,固然可以使某些在野的人才入朝為官,可賢才的標準,又是什麼?」


  他慨然道:「這個賢的標準,無法衡量,就如漢時,亦有舉孝廉之法,可正因為標準無法統一,以至真正的賢才,杜絕在了廟堂之外,卻多是地方豪強,買通關係,竟可以此方式入朝為官,最重,所謂的求賢,反而成了買官賣官,此例一開,極可能是吏治糜爛的開端。」


  「所以,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求賢不如加恩科,科舉雖也有弊端,卻至少可以做到公平公正。若是求賢,就免不得需有人舉薦,而舉薦之人倘若失了公心,而懷著私義,則勢必敗壞朝綱,請陛下三思。」


  殿中鴉雀無聲。


  陳無極則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反正,求賢是太皇太后所求的,這定是她心裡,早想安排一群人入朝為官,只是若靠科舉的門路,未必有把握,所以索性開闢出一條捷徑,就如順國公方吾才這般,直接以大功的理由,封了個國公的爵位,太皇太后想要藉此任用私人,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現在有人反對,他反而求之不得呢。


  「臣也反對。」陳凱之徐徐站了出來,倘若不是陳一壽,陳凱之尚且未必肯站出來,倒不是害怕,只是他心裡明白,這些事,只怕未必能夠阻擋太皇太后,既然阻擋不了,何必費這功夫,可陳一壽站了出來,反而令陳凱之心裡生出感佩之心,他徐徐而出。


  「朝廷求才,必要公平公正,如若不然,難免天下人非議四起,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因天下初定,因此方有求賢令,可等科舉漸漸昌盛之後,求賢令便形同虛設,而今又要開啟求賢令,只恐非士人所願,臣也懇請陛下三思。」


  百官的眼睛,都看向了太皇太后。


  既然陛下不肯作答,那麼太皇太后總要有所回應。


  太皇太后竟也不生氣,她淡淡一笑,整個人顯得很從容,很淡然:「陳學士和北靜王的話,並非沒有道理。」


  她竟沒有當庭駁斥,而是繼續委婉動聽的道:「爾二人,實乃謀國之言,只不過,而今陛下初登大寶,諸多大臣,俱都牽涉到了趙王謀反一案,以至朝廷缺額極多,倘若加恩科,固然是好,可是哀家也知道,在大陳,有諸多在野的賢士,雖有才名,因為不願科舉,方才一直未曾入朝。」


  「若是從前,對其放任自流,倒也罷了,可如今,朝廷百廢待舉,正是革除舊弊,興振朝綱之時,此時求賢,豈不是一樁美事?」


  她隨即,她目光環視了眾人一眼,才又開口道:「頒發求賢令,並非和科舉有什麼衝突,朝廷要網羅天下英才,勢必要雙管齊下為好,譬如,當年有一位先生,此人高才,他的文章,甚至上過天人榜中的天榜,這樣的人,比之科舉之才,在哀家心裡,要強過百倍千倍,可又如何呢,卻因為他不曾參加過科舉,竟不得入朝為官,這是朝廷何其大的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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