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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章:有功

  太皇太后這番話,卻是震驚四座。


  倘若這個時候,太皇太后表現出任何的情緒,無論是大喜還是大憂,其實,都可以被人所理解。


  畢竟鳳心難測。


  可是呢,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取……取披肩來……


  這不是逗人玩嘛。


  可偏偏,越是太皇太后心思難測,越是令人惶恐和緊張。


  一個人,你若是能摸到她的脾氣,知道她的胃口,曉得她的行為模式,這等人無論身份再如何高貴,終究……也不使人畏懼,因為她是可控的,只要自己不觸犯她的逆鱗,心裡便有了底。


  這樣就知道什麼事情該說,什麼事情不該說。


  可似太皇太后這般,實在讓人提心弔膽。


  眾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們該注意點什麼,這才是最讓恐怖的事情。


  宦官聽罷,快步而去,這裡距離萬壽宮,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即便是疾步往返,也需小半時辰,於是,這殿中一下子彷彿窒息了,沒有人說話,因為太皇太后閉著眼睛,似在養神,而所有人不得不三緘其口。


  只有不耐煩的小皇帝,似乎想要亂動,卻被一旁的小宦官忙是止住,低聲哄著。


  小皇帝已經長大了許多,可畢竟還是懵懂,他根本無從知道,在這殿中發生了多險惡的事,更不知道他的父王此刻正忐忑不安,不知自己的祖母,在謀划什麼。


  他已接近八歲,比尋常的孩子要長得高大不少,可面上的倨傲之色,卻從沒有變,也只有在太皇太后和慕太後面前,方才會收斂一些,若換做是其他的場合,只怕早已吵鬧起來。


  良久,那小宦官才去而復返。


  小宦官拿著黃綢包著的披肩到了太皇太後面前,太皇太後接過,手輕輕撫著,似是感受到了這絲線的柔感,良久,她吁了口氣:「天氣啊,愈發的冷了,凜冬將至啊,諸卿家們,想必每日早朝入宮,也都辛苦的很。」


  「哀家,雖也出身望族,可家教,倒也還過的去,自小呢,哀家的母親,便教哀家針線,你知道她怎麼說的?她的教誨,至今難忘,她告訴哀家,這女人啊,無論是什麼身份,無論是身為人母了,亦或還是待字閨中,是貴是賤,有一樣東西不能落下,那便是女紅,這女紅猶如男子們讀書、騎馬一般,是不能荒廢的。」


  太皇太后話裡有話,這讓人很難捉摸,然而她眼眸微微一抬,環視了眾人一眼,笑了,似乎好像沒什麼話說一樣的,輕輕的吞了一口氣,才又繼續開口道。


  「哀家聽從了她的教誨,無論是待字閨中,還是入了宮,又或者是成了皇后,成了太后,成了太皇太后,這女紅卻是不敢落下,因為這便是女人們讀書、騎馬啊,你們男人,為何要讀書,讀書是為了明理,明理是為了什麼?是為了知曉大義,讀了書,就曉得義之所在,雖艱必赴。男人們還要學騎馬,學了騎馬,通曉了騎射,就可以匡扶天下,可以護國安民,否則,留在世上,庸庸碌碌,無論是貴為王侯,也不過是渾渾噩噩罷了。」


  「這披肩,是哀家親自刺繡的,本來是想著,給無極用,無極是哀家的孫兒,他馬上就要回京了,他是先帝的血脈,哀家本希望他一輩子都在外頭,平平安安即可?為什麼,因為難為生在帝王家啊,有些時候,活的簡單一些,也無不可。」


  她娓娓道來,語氣輕柔,眾人卻認真傾聽,一個字都不敢遺漏,拚命的想耗盡自己所有的才智,去挖掘太皇太后這話背後的深意。


  太皇太后最後深深嘆了口氣:「可現在,既然你們非要讓他還朝,好,還朝就還朝吧,哀家就織了這麼個護肩,陛下那兒織了,無極也織了,噢,還有……」她朝梁王和鄭王二人看了一眼:「梁王世子、鄭王世子都織了,這是一點心意,論起來,他們都是皇孫。」


  太皇太后說著便笑了笑:「哀家不會讀書,也不曾學過騎馬,想要表達心意,也只有靠這女紅了。」


  她說著,已是長身而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她輕快的步伐移動,徐徐的,太皇太後走到了陳凱之身邊,凝視著陳凱之,旋即,目光又落在陳贄敬身上,又道:「你們啊,論起長幼來,也算是叔侄了吧,是同宗,也都是太祖高皇帝之後,更都是男人。」


  陳凱之和陳贄敬拜倒:「娘娘……」


  太皇太后卻是彎下腰,直接將這護肩披在了陳凱之的身後,這用不知何處錦繡再施以金線刺繡的披肩披在陳凱之的身上,給陳凱之帶來了一絲冰涼。


  眾人一看,臉色變了。


  太皇太后都說了,這是給皇孫們織的,現如今,卻披在陳凱之的身上。


  這意思在明顯不過了。


  太皇太后鳳眸微轉,看了眾人一眼,又笑了起來:「會讀書,會騎馬,還得有擔當,重社稷,昨夜,真是讓人心驚肉跳,這滿朝文武都在做什麼?都躲著,害怕了。害怕什麼呢?有的人害怕亂民,這叫做明哲保身;有的呢,害怕若是平叛,引起朝廷的懷疑,遭來彌天大禍,這也是明哲保身。能站在這裡的人,要嘛是讀書厲害,要嘛是精通騎射,沒有一個庸人,你們都是棟樑啊,可萬事壞就壞在明哲保身這四個字上,因為明哲保身,所以心有所忌,所以不敢有所擔當,所以都在裝糊塗,假裝自己聾了,假裝自己眼睛看不到,學了一身的本事,結果呢,賊子禍國殃民,除了陳凱之,除了這個護國公,其他人去哪兒了?」


  她聲音突的高昂起來,語氣冰冷而嚴厲,方才還輕風細雨,現在卻如烏雲壓頂,似乎疾風驟雨將至。


  眾臣一下子明白了,太皇太后這是在責怪他們不去平叛,一時所有人俱都拜倒在地:「臣等萬死。」


  「你們要當真甘心去死,也不至將這明哲保身四字,運用的如此玄妙。你們就是因為怕死,就是因為前怕狼后怕虎,方才京師里哀鴻遍野,卻躲在自己的府邸里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這披肩……」太皇太后凝視著陳凱之一眼,旋即便笑得愉悅:「凱之,哀家賜你了,這不是賞賜,你立了功,平了亂,做了你應當做的事,哀家沒什麼賜你的,這是哀家花費了半月時間刺出來的,聊表一些心意,這是你理所應得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俱都明白了什麼意思。


  太皇太后已經對此事定了性,陳凱之是功臣,這是在讚美陳凱之的行為。


  這傻子都看明白了。


  一時眾人俱是不敢做聲,默默的垂頭,在也沒有人敢說陳凱之的不是。


  太皇太后說罷,抬眸,左顧右盼:「現在,還有誰想說什麼?還有誰……」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大氣不敢出。


  既然事情定了性,誰若是還站出來,拿出所謂的祖法和所謂的漏洞來抨擊陳凱之,這幾乎等同於是找死?

  「沒有人了嗎?」太皇太后厲聲問道。


  而眾人俱是跪著,不敢吱聲,這個時候還敢說陳凱之的不是,那簡直是找死。


  「那好。」太皇太后淡淡道:「哀家就怕有人說什麼風涼話,說什麼閑言碎語,哀家還以為,有人還這般的不知輕重呢。這世上哪,說人長短最易,可做事最難,哀家本不喜來做主的,哀家畢竟老了嘛,本該是讓年輕一些的人多來主持大局,可今日啊,哀家明白了,不能如此,有些事,該做主的還是做主,下旨……」


  她眯著眼,自她口裡,下旨二字順暢無比的道出時,那眼眸里,波光流轉,這眼底深處,更加是深不見底。


  「陳凱之平亂有功,加俸!」


  加俸,不算什麼大賞。


  至少對陳凱之而言,並不算什麼。


  可賜了護肩,又是打賞,這表明的是一個態度,太皇太后在護著他,即便是炮轟了趙王府,她也覺得是應該的。


  因此很明顯了,誰若是再在這件事上做文章,這就是跟太皇太后對著干,明兒就要等著完蛋的節奏了。


  而陳凱之心裡卻不禁在想,這下旨二字,才是真正厲害。


  加俸的旨意,是不可能由太皇太后的懿旨下來的,必須得走朝廷的程序,所謂的下旨,就是下皇帝旨意,只有皇帝旨意,才是翰林院待詔房起草,而後內閣大學士和宮中的掌璽院蓋上皇帝寶印。


  太皇太后一句下旨,便將這翰林院、內閣、掌璽院宛如成了一群只能應聲的辦事員,將她的話,瞬間轉化為皇帝的旨意了。


  即便是慕太后攝政,在牽涉到這些事的時候,還需加一句就以皇帝的名義發旨意之類的話,這樣的說法,是告訴大家,太后這是以皇帝的名義行事,是行事攝政太后的職責,可如今……卻連這一句,也不必再加上,直接下旨,無人敢不遵從,一切順理成章,竟如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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