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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入人榜(4更求月票)

  劉夢遠收起筆,接著再不耽誤,直接起身,竟是拿著這已經封錄好了的《三字經》,匆匆的到了天人閣的山峰之下。


  而在這山門之下,則有童子把守,這童子別看年輕,卻是面帶傲然之色,即便是見到了劉夢遠這樣的掌院,亦沒有半分的恭敬。


  童子目光淡然地看著劉夢遠,聲音中帶著幾許清冷,道「來者何人?」


  劉夢遠竟向這童子行了一禮,才道:「學生劉夢遠。」


  堂堂掌院,竟自稱是學生。


  更出奇的是,這童子竟像是稀鬆平常的樣子,又像是公事公辦,他面無表情地道:「所為何事?」


  「薦文!」


  童子只是點點頭,便道:「拿來。」


  劉夢遠躬身上前,他眼睛抬起,看著那山峰之巔,巍峨的天人閣,這天人閣,依舊聳立於雲霧之中。


  此時,他面上的表情,似如朝聖一般,將薦書小心翼翼地送到了童子的手裡。


  童子接過,只是昂聲道:「且回吧。」


  「是。」劉夢遠又行了一個再標準不過的揖禮,接著碎步後退十六步,方才旋身離去。


  童子得了薦書,亦是取了一個竹筒將其封存,隨即在這山下的竹樓里搖起了鈴鐺。


  鐺鐺鐺……


  鈴聲四起,過不了多時,便有書童自山上匆匆下來,這書童臉色凝重地取了竹筒,便又火速地回山上去了。


  而此時,在天人閣的聚賢廳里,七個學士已一臉肅然地各自落座了。


  今日乃是天人閣別開生面的一日,一篇《賦稅論》在此捲起了波濤,十三天的時間,足以讓這些飽讀詩書,深諳世事,這大陳朝最頂尖的學士們,好生品讀了。


  裡頭的每一個文字,每一行字中所透露出來的思想,都已經過了他們細細的揣摩。


  任何一篇可能要入天人榜的文章,都需慎之又慎的進行檢驗,因為這關係到了天人閣的聲譽,更與諸學士們的聲譽息息相關。


  可是在此時,大家的心裡已有了答案。


  首輔大學士楊彪已是到了,頭戴七梁冠,紅帶系在頜下,在此之前,他已焚香凈手,戒齋三日,他的臉上,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莊重。


  他徐步至案幾前跪坐而下,而後才緩緩抬眸


  學士們已依序坐下,那蔣學士坐在下首,而陳義興則依舊坐在最末。


  陳義興還是綸巾儒衫的打扮,在這裡,他再不是尊貴無比的賢王,也不再是想要浪跡江湖的狂士,在這裡,他只是一個讀書人,誠如年幼時,他第一次在啟蒙恩師的敦促下,打開了書本,那論語的第一篇文章露在眼前,學而時習之……這便是他第一次讀書時的場景,學而……


  蔣學士咳嗽一聲,正色道:「敢問楊公,是否倡議《賦稅論》入榜?」


  他說話的同時,已有童子垂頭在一側瘋狂地進行記錄了。


  任何一篇文章入天人榜,都是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事,今日的每一個人,都必須對這篇文章負責,對子孫後代負責,這是歷史責任。


  所以蔣學士還需確認。


  楊彪不為所動,從容道:「是。」


  蔣學士又正色道:「為何?」


  理由呢?

  楊彪的面上古井無波,他一字一句地道:「為啟民智!」


  蔣學士臉色緩和一些,頷首道:「既如此,諸公以為如何?」


  學士們默然無語,似乎還在做最後的決定。


  倒是蔣學士道:「吾細心讀過此文,以為雖別具一格,卻未免有些想當然,吾不附議。」


  蔣學士否決。


  這並不意外,從一開始,他就不大認同賦稅論。


  坐在下首的趙學士沉吟道:「此論一出,勢必引發朝野內外的討論,吾曾治理一方,深知賦稅乃國家根本,願附議。」


  又有一學士則是搖頭道:「只恐此論一出,倒是給了臟官污吏口實,藉此勒索敲詐百姓,吾不敢苟同。」


  轉眼之間,六個學士就已經說出了自己的意見,竟是三對三。


  三人附議,三人不願苟同。


  而到了最後,大家的目光落在了陳義興的身上。


  陳義興踟躕著,他知道自己和陳凱之的交情,是不能影響到自己判斷的,他闔目,沉思良久,才道:「諸公,多少年來,多少名人雅士,乃至朝中諸公,無一不在鼓勵減少賦稅,所謂與民休息,此文最大的特點,在於指摘出歷來朝野的一大弊政,既理應擔負起保民、護民、安民職責的人,不可推諉責任。真正要做到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何其難也。」


  他說到何其難也,眾人紛紛點頭。


  是啊,這是何其難的事。


  陳義興突然整理了冠容,又正色道:「可是因為難,難道就不該去做嗎?就算做不到,此文一出,也理應當做一個倡議,使之引發天下人的公論,唯有如此,至少可引發天下人,乃至於後世子孫的思考,我等推諉了數百年的責任,推諉了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以至天下的公卿,可以用口惠而實不惠的減少賦稅,來增加自己的清譽,來推諉自己的責任。只是河川不固、兵甲不修,這難道就不是流毒嗎?孔孟倡導仁義,難道就因為想要使人人求仁取義,又何其難也,難道就因為如此,就該禁絕孔孟嗎?以吾而論,既然吾等認為是對的事,為何不該倡導?」


  陳義興沉默了一會,他猛地張大眼睛,手指輕輕的磕了磕案牘:「借減賦而求名的日子,理應一去不復返了,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吾願後世子孫,誠如此也,今日做不到,那就明日努力去做,明日做不到,那麼後日,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孫子,我們的重孫,終有一日,可以做到,而吾輩所能做的,便是為這天下蒼生,指明一處方向,吾與諸公所能做的,便是告訴天下人,告訴我們的子孫後世,這是對的事。吾……附議!」


  這算是……過了。


  天人閣里,一下子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這許多年來,已經難有文章能夠入榜了。


  而今日……實是破天荒的事。


  每一個人,無論他們此前做了什麼決定,可現在,卻都像是鬆了口氣。


  楊彪含笑道:「既如此,那麼……賦稅論,入人榜!」


  天地人三榜,人榜的資格最低,這也難怪,一方面,是因為這篇文章終究只是一種指導思想,沒有真正的提出什麼可行性,而地榜,卻需一篇不但能夠流芳千古,而且還需對大陳有著巨大影響的文章。至於天榜,那就更不必說了,能入天榜的文章,除非四書五經這樣的級別,最次,也需達到聖人和亞聖級別的文章,方才有機會入選。


  五百年來,能入天榜的文章,不過寥寥數篇而已,這幾乎是根本不可能的存在。


  可現在,一篇能入人榜的文章,亦足以擇定吉日,而後昭告天下了。


  蔣學士的臉上雖是沒有太多的表情,可他的心裡其實是有些不痛快的,他不認同這賦稅論的觀點,可既然已經有了最終的決定,他也無法更改。


  他也只好一笑道:「既如此,那麼擇定吉日吧。這陳凱之,真是運氣呀,小小年紀……」


  是啊,即便是蔣學士,雖為學士,譽滿天下,卻也沒有一篇文章入選呢,可這小小少年郎,竟能入人榜,真是罕見。


  可他最後這年紀二字剛剛出口。


  突然,在這天人閣里,又是鐘聲回蕩,頓時令所有人都驚愕起來。


  怎麼回事?


  所有的學士,個個面面相覷。


  莫非,又有人送文章來了?

  這……


  今年還真是怪了,這才開春,文章就一篇接著一篇的送來。


  正在大家心裡驚異的時候,便見有童子來報:「文昌院劉夢遠,薦文一篇。」


  又是他?

  楊彪的面色有點兒古怪,卻還是道:「送來吧。」


  一旁的蔣學士心裡說,又是這劉夢遠,他還上癮了不成?


  只是更多人,心裡卻在猜度,這一次,又不知送什麼文章來。


  過不多時,便見一書童送來了一方錦盒,而後拜下。


  楊彪便道:「是何文章,所撰者何人?」


  童子道:「乃金陵解元陳凱之的文章,名曰《三字經》。」


  又是陳凱之?

  最先懵逼的反而是陳義興。


  陳義興不知怎的,只要一聽到陳凱之,就條件反射一般,腦海里總會不自覺地想起了一段暢快的旋律,這旋律就好似是DU品一般,竟令他無法忘懷。


  這旋律令他陶醉,可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給他演奏出這段美妙的小子,竟又會和自己結下如此大的緣分。


  此時,儘管大家略有詫異,可所有人已肅容正冠。


  楊彪正色道:「念!」


  童子便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錦盒,而後用古韻搖頭晃腦的唱喏:「人之初,性本善……」


  蔣學士最先震驚了。


  人之初、性本善……


  打油詩?

  如此淺顯的東西,你特么的竟送來天人閣?你劉夢遠瘋了,逗人玩的?


  他的面色鐵青起來,若不是礙於禮法,只怕此時早已拍案而起了。


  不過顯然的,其他學士的面上,也變得古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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