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吃人嘴軟(1更求月票)
老者只是凝眉,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曲中。
陳凱之便朝他作揖,想要回客艙去,那跟在老者身邊的吳虎卻是擋在了陳凱之的跟前,冷道:「我家先生還有話問你,你為何這樣急著走?」
陳凱之笑了:「因為我想走啊。」
這個理由,很強大。
吳虎還想說些什麼,老者卻是呵斥吳虎道:「吳虎,不得無禮。」
這吳虎瞪了陳凱之一眼,這才後退了兩步。
陳凱之朝他聳聳肩,帶著幾分促狹,徑直走了。
「殿下,此人實在無禮。」吳虎看著陳凱之遠去,感到很是不忿。
老者的眼中卻是帶著迷惘,似在咀嚼著方才的琴音,出神道:「此曲聽著,還真是有些觸動了老夫的心事啊,他的恩師,也是個淡泊之人,他說這是給他恩師的,可是老夫卻覺得,此曲竟可用在老夫的心境上。」
吳虎不由撓撓頭:「殿下不是一直不愛聽曲的嗎?」
「是啊。」老者嘆了口氣,目光幽幽道:「以前的確是不愛聽的,可現在,卻總還想再聽聽。」
吳虎便冷冷道:「那我將他『請』來,他不敢不來的。」
「不可。」老者搖搖頭道:「你身上的血腥氣太重,凡事不可魯莽。」
說罷,他帶著遺憾,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次日清早,陳凱之剛起,洗漱之後,那吳虎便走了來,道:「陳公子,我家先生請你去用餐。」
又到了吃飯時間啊,在這百無聊賴的船上,陳凱之覺得,似乎也只有吃飯才能給自己提一點興趣了。
他也不客氣,徑直隨這吳虎到了飯艙,而在這裡,那位老者早已在等候了。
只見他盤膝坐著,看見陳凱之來了,臉色比往日多了點親和。
陳凱之往自己平日吃飯的案上看去,那裡也早已擺滿了美味佳肴。
看來,這一次是給了很優厚的待遇啊。
「老夫看陳公子胃口頗好,昨夜船隻停泊時,老夫讓人到岸上買了一些吃食來,陳公子,請吧。」
陳凱之跪坐下,很厚道地對老者道了聲謝,便也不客氣,大快朵頤起來。
在這船上,雖然飯菜還算豐盛,可畢竟食物並不新鮮,這一次,老者特意讓人登岸採購的食物,還真的勾起了陳凱之的饞蟲。
陳凱之的飯量本來就不少,對著美食,直接風捲殘雲,片刻間便橫掃了個乾淨,最後才舒服地打了個飽嗝。
抬起眸來,才發現這老者只是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而他案上的小米粥,卻是沒有動分毫。
陳凱之忍不住有幾分尷尬,便道:「慚愧。」
老者嘆口氣道:「請你吃,你便吃了個乾淨,可見你也是個豪爽的性子,老夫此番與你同船而渡,也算是有緣,昨夜聽了你的曲,可謂繞樑三日、不知肉味,還真是不知為何,你那曲,卻勾起了老夫心中所想,因此才厚顏,想要多此一問,陳公子能否再吹奏一曲給老夫聽一聽嗎?」
「呀。」陳凱之不禁苦笑:「我忘帶我琴了。」
老者便道:「無妨,老夫可以命人代為去取。」
吃人嘴軟啊,陳凱之雖覺得這老者高傲,卻也不算壞,便搖頭道:「清早來吹,也沒什麼意思,其實這裡頭的詞,更有意思。」
老者眉毛一挑,還以為是陳凱之敷衍他。
陳凱之自是看出了老者的心思,便笑道:「反正吃了你的,那也無妨,我唱你聽便是。」
而今吃飽喝足,陳凱之興緻也來了,坐在這船上,行走在滔滔江水之中,陳凱之坐定了,方才唱道:「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這首笑傲江湖,本就是豪邁之曲,無論是誰扯起嗓子吼便是了,陳凱之一開喉嚨,老者先是皺眉,連那性子粗魯的吳虎也給嚇了一跳,還以為陳凱之要做什麼呢!
可唱到了滔滔兩岸潮,老者的眉頭隨之舒展開來,聲音……是不好聽,有些粗獷,不過這詞卻恰好與曲配合。
何況,這滄海一聲笑,豪氣萬千,讓老者頓時精神一震。
陳凱之接著唱道:「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此句竟是開始婉轉了,一句浮沉隨浪,竟令老者心情低沉起來,往事的浮沉,不知留下了多少遺憾。而後一句只記今朝,卻一下子又令他情緒高昂起來。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洶盡紅塵俗事幾多驕。」
其實這些歌詞,某種意義來說,所引用的,恰是明代詞人《臨江仙》的意境。
這等看破紅塵的洒脫,對於老者來說,不啻使這往事歷歷在目,可回眸去回味,卻又發現,自己一生所走的路,曾有多少是沒有意義,是非成敗事,而今到了垂垂老矣時,回頭去看,這些事,是何等的笑話。
「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此詞雖是粗獷,對於古人來說,若是細究起來,只怕有不少錯漏,可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陳凱之這帶著一點跑調的嗓音陪著這豪邁的曲調唱出來,竟是直入老者的心肺。
老者似在回憶從前種種,突的,心裡又生出了放下一切,漂泊天下之心,這是何其令人神往之事啊,接著,陳凱之開始啦啦啦啦啦起來。
隨著這啦啦啦啦啦的伴奏,老者也似有觸動,他眼裡突的噙出淚來,既是感觸萬千,心底深處,又有一股笑傲而去的衝動。
他嘴皮子喃喃開始顫抖,先只是激動的顫抖,接著從喉頭,也不禁跟著啊啊啊啊的伴隨著陳凱之伴奏起來。
這一啦不打緊,啦啦啦啦著,竟發現心裡的許多煩惱竟也一掃而空,彷彿現在的自己,正如詞中所言,在這滔滔兩岸潮中,對著滄海大笑。與遊人泛舟湖上,忘卻了煩惱,廟堂里的是非,江湖上的成敗,俱都拋在了腦後。
他噙著淚,卻又大笑,跟著陳凱之一起:「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那吳虎,不禁皺眉,他突然感覺很難理解自己的主人,平時如此不苟言笑之人,如今卻跟著這個破鑼嗓子的小子發瘋。
偏偏,漸漸的,他也開始代入進來,亦感覺心情舒暢了許多。
陳凱之已經不想啦了。
偏偏這老者非要繼續啦啦啦啦下去不可,這曲調不停,倒讓陳凱之又來了興趣,便跟著老者和音。
這樓船里的動靜太大,嚇得下頭的護衛和船夫都走了上來,有人在外探頭探腦,老者方才意識到了什麼,終於停了,朝吳虎使了個眼色。
吳虎便立即虎著臉,將人驅散。
呼……
老者長長的鬆了口氣,他居然發現,自己長久沒有這樣痛快了。
或者說,記憶之中,他很難想到,自己會有今日這樣的失態。
「令師……」老者想了想措辭,才繼續道:「這既懷念令師的詞曲,想來令師就是這樣浪蕩江湖也笑傲王侯的人吧,老夫真是羨慕他。」
這是老者由衷的感嘆,他心理想,我何嘗不想如此?可是有些事,終究是放不下啊!
老者接著道:「下一次,老夫來唱,你來吹曲,如何?」
陳凱之不由一愣,他還來勁了?
不過,陳凱之的心情也是愉悅到了極點,其實何止是這粗獷的詞曲,某種程度來說,無所顧忌的放聲高歌,又何嘗不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呢?
陳凱之上輩子就愛唱K,雖然嗓音奇爛無比,可這也是上一世紓解壓力的主要渠道。
如今吼了幾嗓子,心情頓時舒暢起來,想來這老者大抵也是差不多,他不知道這詞曲哪裡觸動到了這老者,不過一個愁眉苦臉的人,能高歌出來,想來也一定會生出很奇妙的愉悅感吧。
陳凱之笑了笑道:「好啊,下次有機會,學生把那吹奏的口琴帶來。」
老者愉悅笑道:「不如傍晚如何?」
你還較真了,竟還要約定時間?
陳凱之便哂然一笑道:「若是能吃的好,學生很願意效勞。」
老者卻是大笑起來道:「吳虎,你聽清楚了嗎?」
吳虎則是露出苦笑,道:「是,小人明白了,小人會為陳公子安排。」
陳凱之眼眸里掠過了狡黠,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啊,何況自己晚上還要付出辛勤勞動的,雖然只是動動嘴,不也要耗費精力嗎?
陳凱之道:「我要吃雞,吃鴨,吃肘子,吃草魚。」
吳虎那雙虎目越瞪越大,怒目地看著陳凱之,這個傢伙還真是不怕麻煩別人啊。
「就這樣說定了啊。」陳凱之卻是毫無畏色,很是坦然地朝吳虎行禮了禮:「有勞。」
說罷,便走了。
滿懷的期待,好不容易等到了傍晚,陳凱之又是津津有味地包餐了一頓,這一老一小便在這淡淡的夜色襲來的時候,一起來到了這船尾。
在這船尾上,對著星光點點的夜空,陳凱之吹奏,老者高歌,可謂是不亦樂乎。
老者覺得甚是奇妙,原來只要自己放了嗓子,當真有發泄的效果。陳凱之對這老者的印象也逐漸改觀,自也是相處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