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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5章 驚動官家

  禁中值房

  韓侂胄看著近日在京中漫天紛飛的諜報,笑得合不攏嘴。


  「節夫所謂何事,笑得如此開懷?」


  「京相公看看,這個朱元晦居然欠人兩千貫,被堵在了嶽麓書院,真是笑死某家了。」


  京鏜眉頭一挑,緩緩道:「此事老朽也有所耳聞,不過此人跟前幾日京中謠傳的討偽檄文之人,不知道有何關係?莫不是節夫派去的人吧?」


  韓侂胄連連擺手,笑道:「京相公這可是說笑了,我可沒有此意。」


  他拿起報刊,又道:「官家召見,就不跟京相公攀談了。」


  京鏜看著離去的背影,嘆道:「多事之春啊。」


  韓侂胄入宮,自偏門而入。當值宦官早早地便等候在此。


  韓相公乃當朝韓皇后的叔祖,也算是外戚之中,最有權柄之人,宦官自然不敢小心伺候著。到了垂拱殿,韓侂胄整了整官府,便登上台階。


  「臣韓侂胄,拜見官家。」


  「韓少傅,快請起平身。這麼晚了,入宮可有要事?」今年春,原開府儀同三司的韓侂胄,進拜少傅,封爵豫國公,可謂是一步步地邁向了權力的巔峰。


  韓侂胄叉手再拜,道:「微臣有一事啟奏。偽學之首朱元晦,因欠人銀錢,被圍堵在嶽麓書院。有諜報一封,特來呈上。」


  「韓卿家提他做甚?他不是已經被朕罷黜回鄉了么,還有何可說道的。」


  韓侂胄笑道:「官家,晦翁雖已罷黜,然偽學之風,依舊盛行,屢禁不止,此乃良機也。」


  趙擴翻看著李伯言刊印的報紙,笑道:「道學之偽,便在於虛假,將朱元晦落職罷祠,乃打壓朱門朋黨之舉措,話說回來,當年即便是沈繼祖等言官攻訐,也無法將理學徹底打壓,愛卿所言的良機,是何也?」


  「回稟官家,您再看看這兩物。」韓侂胄將紙呈上,「此書乃永嘉學派葉正則所作。」


  「葉適?我記得他也在黨禁名列吧?節夫此舉何意?」


  韓侂胄笑道:「官家再看看那討偽檄文。乃是永嘉新學,討逆程朱理學、陸氏心學的戰書。」


  趙擴有些糊塗了。當初永嘉學派跟陸氏心學倒是沒有嚴令禁止傳播,因為比起道學,這倆家不過就是小流罷了。之後永嘉陳傅良等人又屢番替晦翁求情,這才惹惱了他,索性一棍子統統打死。可如今偽黨之人,討逆偽學黨首,這是做甚?


  「卿家就莫要跟朕繞彎子了,快說何謂良機?」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如今偽學既然還有抬頭之勢,不如讓他們爭鬥內耗,這樣官家所擔憂的朋黨之事,不就隨之瓦解了嗎?」


  趙擴一聽,點頭喜道:「倒是愛卿想得周到,不過這些個偽逆之流,若是嘯聚在荊湖之地,生了亂子,該當如何處之?」


  韓侂胄拱手一拜,說道:「趙子直雖已致仕,官家可下一道旨意,讓趙汝愚做個『判官』,理學講究格物、心學講究心生萬物,這永嘉心學,又講究不談性理,認為空談誤國,總而言之,三者皆有矛盾衝突,當初鵝湖之會,朱元晦跟陸九齡大戰三日,不了了之,可見沒有調和的可能,這樣魚龍燉煮於一鍋,不就……」


  「妙哉,妙哉!速速傳朕旨意,發往永州!朕也想看看,這些個偽黨之流,究竟能整得怎樣一個頭破血流的場面。」


  「官家聖明。」韓侂胄叉手一拜,隱面之下,露出詭譎的笑容。


  ……


  ……


  李伯言的船隊,在橘子洲已經停留五日了。期間除了每日辰時跟酉時,兩遍喊口號外,也不多騷擾嶽麓學子讀書作息。然而,因為聽聞此事,過來看熱鬧的人,是越來越多。


  不知道是有人存心惡搞,還是真的處於善意的舉動,居然在嶽麓不遠的地方設了一個募捐箱,籌錢替晦翁還債,笑得李伯言差點將紅酒嗆到了鼻子里。這也太作了吧,你當晦翁別點節操尊嚴嗎,堂堂理學領袖,需要爾等賤民為之募捐?果不其然,還沒出三個時辰,這募捐箱就被聽聞此事,趕來的嶽麓教習給謝絕了。


  暮春的晚風吹來,杉庵之中,剛剛校注完理學著作的老朱在弟子的攙扶下,起身抹了一把臉,看著射進窗子的夕陽,笑道:「漢卿啊,為何如此神色?」


  「先生,李伯言在橘子洲叫囂多日,昭文、安卿前去規勸多次,油鹽不進,該當何如?」


  抹了一把臉,老朱的精神好上了不少,杉庵宅子深,屋內已是有些暗了,便挑亮了油燈,將竹籤子放在一旁,緩緩道:「隨他。《四書章句集注》,你再替為師校閱一遍,看看還有無疵漏。」


  「先生,可這小子如此叫囂,傳得沸沸揚揚,有損您的名聲啊。」


  朱熹抬頭看著輔廣,緩緩道:「自慶元二年起,我還有名聲二字可言嗎?」


  「先生切不可妄自菲薄,朱門弟子如今雖然分崩離析,然而只要您在,理學不會亡!豈可被此等宵小所辱啊。」


  「你可看過《大宋經濟論》?」


  輔廣一愣,「那……葉正則所書?」


  朱熹點頭,說道:「不錯。」


  「先生,這還是關鍵嗎?」


  「自然!若是未有細看過,你好好看看,是否有什麼漏洞。永嘉終乃小學,成不了氣候。必要時候,可以以《周易》攻之。」


  「先生!先生!」


  屋外忽然傳來黎貴臣欣喜若狂的歡呼聲。


  朱熹在輔廣的攙扶下,緩緩出了屋子。


  「昭文何故狂呼?」


  黎貴臣帶著十幾人匆匆趕來,道:「您看誰來了?」


  朱熹老眼昏花,一旁輔廣將油燈挪近。


  老朱一驚,道:「直卿(黃幹)、季通、子燔,汝等怎都來了?」


  蔡元定因為一路小跑,所以有些氣急地說道:「聞晦翁被李伯言所困,特來解圍。」可憐老蔡,年紀跟朱熹相仿,還因為此事,特地從道州一路趕來,整個人都是有些蠟黃蠟黃的。


  「先生,我等十幾人,湊了一千餘貫,相信之後,還有同門會趕來相助,這兩千貫你不必擔心,定能換上。」


  朱熹一臉凝重,問道:「汝等怎知此事?」


  「這報刊我等皆收到了,難道……此事有差?」


  朱熹瞳孔一縮,看完那諜報,怔怔道:「李家小兒,這是要將我朱門理學一網打盡,好個氣吞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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