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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2章 去特么的聖人

  車廂內安靜地可怕。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這話誰說的?那是老莊說的。


  什麼意思?按老莊的意思就是:不要用自己的道德標準去脅迫別人,這種脅迫製造不和諧。不要只注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要多從人類的基本欲求出發理解他人,人都不是聖人也都不是惡人。沒有絕對的聖人與惡人,不搶佔道德至高點,也就沒有邪惡軸心。


  然而葉適這個時候說這話,並非是在崇拜老莊所謂的道學,暗指什麼,李伯言跟趙汝愚都明白。


  「正則此話的意思,若是立新學,要等晦翁百年之後?」


  葉適搖了搖頭,說道:「非也。倘若要立學,就必然要將理學滅之。如今,就是最好的時機。朱門子弟因為黨禁,意志不堅者已棄學,諸如蔡元定之流,尚在舉大旗。


  將來晦翁百年歸天,反倒是成就了一身功名,再要立學,那就是跟死人較高下,死者為大,試問你我之中,有誰能跟死人爭辯?」


  「這……正則,就不能共處之?」趙汝愚嘴角都有些僵硬了,幹啥啊,就要滅理學,老鐵,能不能好好嘮嗑了?

  葉適笑道:「以物用不以己用,性理空談,於國於民,皆是笑話,糅合儒、佛、道三家之『無極』、『太極』更是謬論。理學,當廢之!」


  牛!逼!

  李伯言終於是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了,這蹭叔說的,不就是他想做的嗎?挺身而出,說道:「先生若敢為人先,晚生定從之。」


  趙汝愚一看,這倆貨有些走火入魔了,忙勸道:「晦翁年事已高,以吾之見,還是不要再起爭端了。大郎,你就莫要慫恿水心先生了。這理學跟陸氏心學,都能相互依存,為何唯獨咱們新學,非要特立獨行地滅理學呢?」


  這回,李伯言卻是站在蹭叔這一頭。如今,確實是打壓理學最好的時機。


  只要干翻朱大神,朱門領袖倒了,那永嘉學派,或者說是新學才有出頭之日,否則,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讀書人,都想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當聖人。而朱大神的那套玩意兒,就是用來培養聖人的,這底下讀書人,還不統統往那裡靠?

  永嘉學派,講究功利之學,主張的卻是國家扶持商賈,商農並重,重典章、重經濟、重致用,倡改革,這樣的學說,無疑是讓這些厭惡商人之利,銅臭味的讀書人去接近商賈,認為其有意義的人自然就少了。


  總而言之,不將理學滅盡,新學便難立。


  「趙相公,您也知曉,當初晦翁指責永嘉學派乃非大成之學問,單憑這一點,新學若想立,就難如登天,不破難立也。」


  馬車駛回到莊子前,葉適有些凝重地說道:「性理空談,誤國誤民。如今大郎這個永州模式,恰恰就是最能打他們臉的,永州模式,就是國之利器,我倒要看看,晦翁還如何再舌若燦花!」


  李伯言說道:「先生,不如我等現在就去嶽麓,跟晦翁拼上一拼?」


  「不可!」趙汝愚眼瞅著有些把控不住了,便道:「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先生,現在絕對不可過去!」


  葉適嘿嘿笑道:「現在確實不能去。」


  趙汝愚鬆了一口氣,心說葉正則啊,還算是有些理智,不然真的就荒唐了。然而當聽到葉適接下來的話時,立馬臉都黑了。


  「我來的時候,聽聞永州的其餘商賈對你這永州模式可謂是怨聲載道,什麼時候你把這個處理好了,讓永州的百姓,都受益於這樣的方式后,咱們再跟他們干一場硬。我聽聞當初晦翁知漳州的時候,因為經界一事,搞得焦頭爛額,什麼時候,全永州的佃戶都不用繳納丁戶稅了,咱們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給那些講空頭大話的人一個響亮的耳光!」


  「正則你……」趙汝愚想說,身為讀書人,怎可以如此功利,然而又一想,他葉適本來就主張功利之學,但也不能如此野蠻霸道吧?剛想勸上幾句,發現李伯言已經和葉適下了車,正聊得趣味相投。


  「先生,下來喝口暖酒吧。」


  趙汝愚有些後悔,為什麼要將這個葉刺頭給請來,如今好了,請神容易送神難,這該如何是好?


  他只能默默地在心中,為朱熹朱晦翁默哀三息了。


  ……


  ……


  葉適能過來,其實趙汝愚還是很欣慰的。


  當初執宰之時,替寧宗挑老師,其實永嘉學派更適合如今南宋的局面,奈何葉適資歷太淺,出於政治因素,還為了得到天下士子的支持,才將朱熹扶為煥章閣侍制兼侍講,沒想到最後棋差一招,看似最精妙的一步,反而成了寧宗猜忌他的致命傷。


  朱熹是什麼人?那已經是天下理學士子之領袖,別說一呼百應,就是一呼萬應都不為過,這樣的人,站在他這邊,趙擴能不猜忌?

  趙汝愚緩緩下了馬車,瞅了眼偌大的莊子,或許,這裡,將是大宋改革的搖籃吧。


  莊上兒童嬉戲,這些都是佃戶家的頑童,趙汝愚扶住將要跌倒的頑童,笑道:「看著路。」


  「謝謝阿公。」


  他直起了腰,眺望東邊,喃喃道:「昀兒不知過得好不好。」


  「趙相公,外頭風大,屋裡坐。」李康達樂呵呵地將這位李伯言的恩師請到屋裡。


  「先生,依我之見,永嘉的格局確實還小了些,你看理學,存天理,滅人慾,這便是綱要,咱們也要有這樣一個核心的思想,不單單隻是扶植工商。」


  蹭叔喝著暖好的紅酒,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一個永嘉的核心思想,但總覺得差了點什麼。」


  趙汝愚坐定,老中青三人同聊,這樣的融洽,也讓李伯言覺得,也許大宋的未來,就掌握在他們手裡。


  「我看,大郎說的三民主義就可以。」


  「三民主義?」葉適又聽到了一個新詞,不知道還會蹦出什麼新鮮東西來。


  李伯言說道:「民生、民心、民德。民養生喪死為先,此乃天大的硬道理,試問連溫飽都解決不了,談何仁義道德?其二,乃民心。君王主社稷,民心若離,天下亂矣,民生解決了,民心自然歸矣。民心歸一,天下安定,教民以仁義禮智信,天下大道,方始矣。」


  葉適這一回,是結結實實地呆如木雞,看得趙汝愚跟李伯言有些不解了。


  「葉先生覺得欠妥?」


  「正則,發獃做甚?如今新學才萌芽,咱們共同商討,若有什麼不妥之處,你倒是說話呀。」趙汝愚也有些不解地說道。


  葉適端起酒盞,一飲而盡,「此言說到某的心坎里了……」


  「哈哈,先生可嚇壞老師了。」李伯言哈哈大笑道。


  葉適替趙汝愚倒上酒,說道:「農工商,皆乃民生,三者興,民生定,好啊!晦翁總想著做聖人,用那仁義道德,逼著朱門弟子個個當聖人,還要天下之人效仿,殊不知,天下之民疾苦,還管這些假仁假義的東西?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一派胡言!」


  「對!去|他|媽|的聖人!」


  葉適與李伯言碰杯,目光如炬地大笑著。


  「去|他|媽|的聖人!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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