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車禍（上）
童琛琛去倫敦了。
這個消息被何立言帶回N大的時候並沒有他想象中那般能夠掀起多大浪花，甚至在何立言看來，這丫頭在N大周遭多多少少也該算個小網紅了罷，至少胖子、喬天他們總該發出聲許驚呼。失望的是，倆人的反應總結起來都隻是簡單兩個“哦”字。
何立言似乎忘記了，早在上學期結束決定離開之初，童琛琛就在她所有的社交平台高調發布了出國信息。至於假期裏很少上網刷朋友圈的何立言自然忽略了這茬。他太低估這位童家大小姐了，她怎麽可能是那種“我悄悄離開不留雲彩”的低調女孩呢？
童琛琛離開後“綠森林”由何立言、薑姍姍共同打理，至少名義上是這樣的。一個月前，童琛琛電話裏撂下委托的重擔時候，何立言幾乎沒有像樣的的反駁理由，最後被草草扣上了個“代理店長”的烏紗帽。
何立言提出過關閉“綠森林”的想法，他考慮到大三學業的緣故，其實隻要原因還是自己嫌麻煩，第一時間去詢問了薑姍姍的意見，因為如果薑姍姍決定不做了，他也便能編出充足的理由拒絕童琛琛。可惜，事實上薑姍姍並不覺得麻煩，女孩們的思想總是很接近，“綠森林”如同大家親自養大的孩子，豈會輕易放棄？況且還是在收益可觀的情況下。
最後，何立言隻得妥協了。
至少，童琛琛去倫敦讀書了，這個選擇可以稱之偉大，這對她自己來說是件喜事，對於童家，甚至是現在的何立言，都未嚐不是件幸事。
而N大校園裏，沒有童琛琛的第一天。
“綠森林”依舊如斯。
沒有童琛琛的第二天。
何立言依樣穿著灰褐色工作服，百無聊賴地擦著玻璃杯。
……
“這可真是越來越無聊了。”終於，他放下手中被擦得透出耀眼白光的玻璃杯再一次仰天長嘯。
“你這才呆了多久。”
“悶啊。”
“怎麽啦，想念琛琛啦？”薑姍姍放下手中的擦布在旁坐下。
她看了看外麵的天，熱騰騰的氣浪不斷從幾乎融化的柏油路上騰起。“琛琛不在，沒了吵吵鬧鬧還確實有點不習慣了。”她說道。
“嗯……”何立言發呆了一小會兒，“喂！薑姍姍！”
頹廢得又突然如打了雞血般，薑姍姍看著他的眼神卻立馬有種不好的預感。
“薑姍姍同學！你說我們再招個新員工怎麽樣？”何立言慎重其事地問她。
“今年大一的學妹？”
“對呀，對呀！”
薑姍姍立刻變了臉色，她能嗅出何立言中午微微冒汗的臉頰盡是透著猥瑣中年大叔的油膩。
“這你就別想了。”如一盆冷水澆過頭身，“同琛琛特意跟我交代讓你放棄這個猥瑣念頭。”
“啥叫猥瑣了？咱人手本來就不夠。”
“反正不行。”
“但現在我是店長。”
“代理店長罷了。”薑姍姍臉上露著迷之微笑，“我也是哦。”
“什麽！你也是？”何立言難以置信。
“對呀。琛琛就怕你亂來，特意讓我盯著你點。”
“那以後就咱兩個人了？”
“昂。琛琛拜托了唐葉，她會抽時間來。還有張江有空也會來，到了期末階段我們就歇業備考……”薑姍姍一口氣講了一串，幾乎每個備用預案都提供了。
“哦。”何立言有點失望。
“但有一點我有點奇怪……”
“什麽？”何立言轉過頭，他想不到還有什麽能讓說出如此多預案的薑姍姍有疑惑的地方。
“何立言，你說琛琛為什麽會拜托唐葉來幫忙。她跟江語欣、秦雯雯不是走得更近嗎？”
“可能她倆這學期忙……沒空吧。”
“你們藥學這學期課程很緊麽？”
“嗯，比上學期多了四門必修課。”何立言沒辦法跟薑姍姍解釋，便這般回答道。事實上藥學班大三的課程確實很忙。
薑姍姍沒有說話，何立言朝旁邊轉去，然後發現此刻對方恰也看著他，兩人幾乎同時收回了目光，生出不小的尷尬。
這兩天來店的顧客多為新生，女生為主。去年這個時候亦是如此，因為今年開學季毒烈的秋陽，絕大多數都選擇躲在宿舍的空調間裏。可以說，曆年這個時候伺機出沒的高年級學長們都被今年的秋老虎擊了個完敗。
直到下午四點半，太陽收斂了些，何立言離開“綠森林”。他今天在吧台看了馬路上持續了大半天的人流，起身的時候整個人竟都有點渾渾噩噩。大地輻射的熱度能一直從他的鞋底一直炙烤到周身的每一寸皮膚。
馬路上緩緩穿行著搖搖晃晃的電動車，拉著同樣搖搖欲墜的行李袋兒，然後趕集兒似地朝著校園內衝去。何立言盡量靠著綠化帶的樹蔭裏走，他有點有點暈沉，也怕那些危險的電車怪物。
轉進一個三叉口。
何立言步出棲身的樹蔭，隨著耳後“嘎吱”的嘈雜，撇頭望見斜對麵一輛電車怪物盲了目地朝空小道撞去。真希望有人能管管這些個瘋狂的家夥。自己既然不在對方的行道，何立言權當是“叮當”的鈴響。
直到看到拐處一個白色的後影恰巧處在怪物的行道。
“喂！同學！”
看到了對方垂肩的白色耳機線，
“該死！”何立言心裏咒罵，與此同時，已經邁步衝了過去。
他恍惚間一個機靈，拉住了這個女生的胳膊，車笛瘋了似地咆哮著擦身而過，隨即失去重心搖搖晃晃地撞到綠化帶倒了下去，車框裏車座上的東西四處飛散。
數步遠的地方，何立言的腳抵在硬實的地麵上，血馬上湧了出來。尖銳的痛感從腳上直逼心髒，那一刻他感覺連心跳都劇烈了起來。
女生驚魂未定地斜仰在何立言懷裏，她手捂著左胳膊疼得說不出話來，隨即眼睛裏麵大顆大顆的眼淚逼迫著欲往外湧。
何立言認出了這個女生，他想說沒事，可是嘴巴一張就是一聲呻吟，這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可是鑽心的疼越來越劇烈。淤黑的一條傷口，慢慢溢出的血沾到了對方白色的裙擺。
前方電車上的人爬起後搖晃地走了出來，本來何立言想說算了沒關係然後就離開的。可是車子裏的人竟然開口第一句就是一聲“你眼睛瞎了啊”。
何立言抬起頭，看到個黑色皮膚的中年男人搖晃地走過來，看得出他也撞得不輕。怎麽會不痛呢？超重這麽多，這麽大的慣性，何立言冷哼。然後立刻來了氣：“真真他媽狗屁！你逆道行駛，從後麵撞上人，這到底是誰的眼睛瞎了啊？難道人眼睛是長在後麵的麽！”
那個男人還在罵罵咧咧。他似乎認定地上被撞倒的男女沒事後便開始搜集飛了半條車道的行李。何立言也隻能用搜集來形容了，洗臉盆、牙刷缸、拖鞋、衣架……還有兩個包裹得嚴嚴實實，此時已經因為撞擊癟了一大角的大紙箱子。
料想這樣的監護人教出的子女肯定好不到哪裏去！何立言都不想以“父親”代指這個男人。我居然會跟這種人的子女同校！他看著那個幹癟的黑色背影，竟然開始生出種被嘲諷的感覺。
“啊！你，你怎麽樣啊！”斜倒在何立言懷裏的女生驚嚇地爬起，然後立刻扶起這一刻疼得起不了身的何立言。當她看到對方麵孔時候愣住了。
是你？
是我，何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