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情絕意斷,覆水再難收(3)(錦盒)
春至夏來夏轉秋,待一地枯葉也被秋風吹盡后,天空便開始落下了雪,起先只是一星一點伴隨著雨絲,不幾日便漸漸紛揚起來,漫天漫地都化作一片白。
韻煙走的,正是在一個下著暴雪的深夜。窗外是呼嘯的風雪,驟風肆虐,吹在窗紙上「撲撲撲」地響。屋裡燒了盆碳,尚得幾分暖意,那炭火燃燒時「嗶嗶啵啵」的聲音合著窗外的風聲,猶如一曲亂弦急奏。
此時韻煙的身體已虛弱得無法下地了,只得勉強半挨在一個軟枕上,見到我時掙扎著要起身,卻只喚了聲「妹妹」,便是猛地一陣咳嗽,同時又染了一帕子鮮血。
我望之心底絞痛,連忙急行上前一步來到她榻前:「姐姐身子不好,又是在這樣的冷天,還是多加小心為妙,切莫再著了寒了。」言罷又為韻煙壓了壓被角。
韻煙的面色是蒼白的,然而雙側顴骨處卻泛著異樣的紅,雖是裹於被中,瑟瑟發抖間卻又有無數汗珠盜出,怎麼拭也拭不盡。她一道嘆息,音弱聲微:「一日是這樣過,兩日是這樣過,日日夜夜都是這樣過,多一日少一日,又有何區別呢?」
乍聽韻煙如此說,我心底不由一沉,去握韻煙耷在一側的手,這才發覺韻煙的手心裡也都是汗,只得勉強笑了笑道:「姐姐怎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自己的身子又怎會不知道?」韻煙說著又輕咳了兩聲,撫著胸口咬唇微微蹙眉,但不久又轉而淡笑道,「與其這樣苟延殘喘下去,倒真不如得個乾淨……」
我沉默半晌才出言:「難道姐姐就不留戀些什麼嗎?」
「留戀?」韻煙怔了怔,而後卻又笑了,「我此生說不上有什麼光彩,亦不至於落魄,能位臨四妃之一,光耀我柳家門楣,不枉我父母的期盼,我已經知足了,此外又何需他念?」
我急切問:「可姐姐剛剛所說的都是他人,那姐姐你自己呢?」
韻煙低頭沉吟一陣,忽然又輕嘆口氣,淺笑著,緩緩道:「其實雖說這紅塵萬丈,終不過滿眼空花,一片虛幻,可惜我自認為放下了一切,看空了一切,結果依舊難捨那一份情念……說無念,確實只是自欺欺人麻痹自身的謊言……」
「姐姐……」我輕喚了一聲,便凝噎無語。
至此兩人良久無話,忽聽得韻煙道:「我的梳妝台上有個錦盒,妹妹能幫我取來么?」
我即刻應道:「姐姐稍等一下,我這就去取。」
韻煙的梳妝台極是整潔簡單,其上只備有常用的胭脂鉛黛一類和少量的首飾,此外僅有一雪白素錦緞盒,擺在了銅鏡的正下方。
我速速將那錦盒拿起,回到韻煙的榻前:「姐姐指的可是這個么?」
韻煙望見錦盒,目光中即似有薄薄的霧氣縈繞,眉角微顫,那一縷如煙般的愁便這樣從兩眉間升起。我極少見韻煙有這樣的神情,心底不由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