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盼得君歸，怎知情卻遠（2）（香幸）

  殘花隨落，瓣影飄飛，不知不覺又是一個月過去了。


  只是這一個月，對於我來說，難挨如過寒冬。即使內務府與尚宮局予我的吃穿用度依舊是極盡奢靡，然而這錦衣玉食，又怎慰得了我滿心的孤冷？


  自煜傾重新登上皇位的那天起，就從未踏入過鳳儀宮半步，甚至是依例每月初一與十五皇上必就寢於鳳儀宮的日子，他也只是喚個小太監來傳話，以國務繁忙在御書房批摺子為由應付了事。我知道他終是因為我「背叛」他去做劉煜澤的皇后而怒，但是我寧願他來與我爭吵，與我對質，也好過這樣不聲不響地置我於不顧。


  這天尚香從外邊回來，才踏進殿門便恨恨道：「剛剛聽我的幾個好姐妹說，皇上今早又封了個嬪，這封嬪也就算了，偏偏還只是個浣衣局的浣衣婢，昨兒夜裡在長街偶然遇到的，這也太荒唐了吧……」清吟在旁不住地使眼色讓她別說下去，她才漸漸止了聲。


  「呵，荒唐？」我似是早就已經習慣了，而今聽到此等消息，內心早沒了最初的戚然，只是繼續用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敲著青玉茶盞粉彩百花茶盞的盞蓋，輕笑一聲，「難道還有比『射囊為幸』更荒唐的事嗎？」


  射囊為幸又名「香幸」，初使者不詳，即帝蒙眼向妃嬪發射香囊，以中者得幸。說是「香幸」，聽似極其雅緻富趣，實則又與晉武帝司馬炎牽羊而幸有何區別呢？


  那日我到御花園漫步散心，途經一小園，不料煜傾正在園中與眾宮女嬉鬧。煜傾正蒙著雙眼向眾人投射香囊，估計是誰接住得最多便於當夜寵幸誰。我本只在一旁觀看，怎料煜傾突然手一斜，一隻香囊便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竟恰好落在了我腳下。眾人追囊而來，望見是我，紛紛低頭而立，噤住了聲。


  煜傾必定也是感到了氛圍的異常，解下蒙眼的絲帕，乍看是我，上下拋著手上的香囊，嘴角勾起成一個玩味的弧度：「怎麼，皇后也對此等宮闈遊戲感興趣？只恐怕會亂了皇后的鳳袍，散了皇后的朝鳳髻，跌了皇后的鳳冠罷！」尤其是在後半段加重了語氣。


  眾人聞之無不掩嘴低笑。


  我知道他就是在故意作給我看，也是故意讓我難堪的。


  當初我勾引劉煜澤而且又嫁劉煜澤為皇后時，就已在後宮與朝堂招人話柄，只是礙於劉煜澤對我的寵幸，僅能暗裡議論而不得明說，但如今劉煜傾再次登基，雖未言明要廢去我的皇后之位，可是完全冷落我對我不管不顧，日日流連它宮笙歌歡語不絕，還下了詔諭要廣選秀女，而我的前事便更成了眾人公開的茶餘飯後的笑料。


  可他又哪知，我從頭到尾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我不怕背負天下的罵名，也不怕因他而成為眾人笑柄，只是他的冷漠相待，連個解釋的機會也不予我，著實讓我心涼。


  那天我是哭著離開御花園的，淚水沾花了妝也無心去擦，直到眼淚順著兩邊的臉頰流下來，無聲地砸在地上，最後被灼熱的地面蒸騰為一縷白煙，一縷無人看見的悲傷。


  游遊盪盪，恍恍惚惚，也不知是走了多久，拐過一個急彎，忽地就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哪個不長眼睛的！居然敢撞我們鳳貴妃娘娘，不要命了是不？」在旁的宮女氣勢張揚地喊道。


  鳳貴妃？我強睜開因長久流淚而酸澀的雙目，盈然淚光中，我看見眼前正立著位華衣高髻的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