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如梭日月,陡轉風雲變(篡位)【第五卷完】
韶光隨流年飛逝,轉瞬間又是三載光陰。
我的生活依然是原來的樣子。每日早晨例行接受眾妃嬪的參拜請安,處理後宮的大小事務,閑時便看看書,賦幾首詩詞,有時煜傾也會來看我,與我一同品詩論畫,談情言笑,甚是愉快。
如今的大昭朝經過煜傾的一番治理,雖然談不上鼎盛之世,但至少也可以說是欣欣向榮,國泰民安。而今的後宮亦是一樣,儘管嬪妃間還是難免有些小摩擦,但是也沒有掀起什麼巨大的風浪來。每三年例行的選秀大典添了新人,再加之煜傾的雨露均占,宮裡又喜添了兩位帝姬,總體還算是和樂融洽。
只是我們都醉了,醉迷在這虛假的和平幻象里不可自拔,直至第一支帶火的箭射向了雍州通往皇城的第一座城池。
明德六年七月二十一日,定曦王劉煜澤於封地雍州自立為帝,起兵謀反。
消息是在一個下著暴雨的夜晚傳來的,那時我與煜傾都已經安寢,突然就傳來了快馬急報,隨著一道道裂天的閃電和轟隆不絕的雷聲,就如一枚巨型的炮彈,瞬間炸翻了整個朝廷。當晚煜傾就急召了軍機處的大臣商量應對事宜,以應劉煜澤大軍的進攻。
朝前的事我自是無法插手,僅能從煜傾的口裡得知些許前線的消息。其實每每看見煜傾憂愁的面容,不用問我便已心知,情況一定不容樂觀。
這天煜傾一踏入澤芝殿的內殿,便仰身躺倒在了長椅上,雙手壓在太陽穴處,顯然是心焦疲憊至極。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緩緩坐起身來,說的卻是讓我驚異的話:「婉蓮,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皇帝,而是淪為他人草寇,甚至……你當如何辦?」
我想也未想便說出口:「那婉蓮也定隨郎君一起。」
煜傾目光中有些晶瑩在閃爍,卻搖了搖頭:「我反而更希望你能保全自身。」
我垂眸一陣,問道:「郎君今日為何問出這樣的話來?」
煜傾嘆息道:「定曦王的軍隊已經連連攻破了五座城池,而今更是直指京城而來。恐怕再過不了多久京城就要淪陷……」
我驚訝道:「郎君不是有八十萬大軍,二十萬精兵嗎?怎會……」
煜傾又是一嘆:「我也是未想到,定曦王這幾年長留封地而未在京,竟是在封地暗裡屯練兵馬,看來是蓄謀已久。我朝雖總共有一百萬兵馬,但有不少是駐守在邊疆各處,皇城裡現今只留有六十萬將士,要從各地彙集兵馬,實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再加之我朝安定已久,兵馬早已是疏於操練,而今突然臨戰,實是難以抵敵。而且如今我軍被打得連連敗退,士氣低迷……再加之而今定曦王手中的兵將不斷增多,顯然很多都是從我軍投降的殘兵,唉……」
「要不……」我遲疑地開口,「要不郎君去與定曦王談和……」
「談和?」煜傾愣了愣,搖頭道,「哪有這個可能!自從昭元皇后薨逝后,定曦王便已認我與母後為死敵,哪怕表面上還是兄弟相稱,實際暗裡早已勢成水火。就拿曾經的儲君之爭來說,我也只是僥倖才奪得了太子之位,他當時未有動向,只因其羽翼未滿,而今他已羽翼豐滿,便更不會再對我手下留情!」
我抿著唇:「難道真的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嗎?」
煜傾又一次搖頭,雙目猛地一瞪,一字字道:「這是一場皇權的鬥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接著連續有大半個月,我都再未見到煜傾來慕蓮宮,想必一定是朝前的軍情已是萬分緊急。我心裡暗暗地捏把汗,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等到煜傾再次來時,望上去已是衣帶漸寬,面色蒼白,形如枯槁。
我只聽他無力道:「如今連廉州和益州都已經被定曦王攻下了,若是再被他攻下青州,那麼下一步大軍就要兵臨京城下了。」
「怎麼會那麼快!」我驚呼道。
究竟是怎樣的軍隊有著怎樣的將領,居然可以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攻下了全國大半的城池!我望著煜傾憔悴的樣子,也只能心裡干著急。
過了很久,煜傾沉緩道:「朕就是死,也不會向定曦王投降的……如果真的到了那天,你們都走吧!朕不想連累你們任何人……」
「郎君!」我的頭搖得如撥浪鼓,「婉蓮不會走,無論生死,婉蓮都要與郎君一起。」
「可是我……」
「沒有什麼可是!」我握住他的手堅定道,「生則同衾,死則同穴,婉蓮誓死都不會離開郎君的。」
他有些無奈地一嘆,以手撐額,再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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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那天終歸還是到來了。
明德七年五月十三日,定曦王劉煜澤攜六十萬大軍直抵京城,兵臨京城城下,隨時準備發起進攻。
消息傳得很快,一下子就從朝前傳到了後宮,後宮頓時一片嘩然,然而還未過多久,更讓人吃驚消息便傳來,原本奉命固守城的大將軍趙啟居然主動投降了定曦王,頓時京城城門大開,敵軍直驅而入,已兵至皇宮門前。
後宮徹底大亂,諸多太監宮女紛紛四散逃命,各宮妃嬪也是人人自危,我即刻下了懿旨,命宮中所有女眷皆於頤寧宮避難,並下令將後宮護衛全部調至頤寧宮。
「小姐,各宮妃嬪都已經敢往頤寧宮了,小姐怎麼還不過去?」尚香焦急地問道。
我吩咐清吟取來了那件金銀絲鸞鳥朝鳳綉紋朝服,又為我綰上了鸞鳳凌雲髻,戴上簪釵步搖與鳳冠,接著坐於妝台前對尚香道:「你來替我上妝吧!」
「小姐?」尚香眼中皆是驚訝。
我正言道:「本宮同皇上一樣,即使是死,亦不會向定曦王投降的。一會本宮就會去章乾宮找皇上,待你替我上完妝,你就和清吟,還有杜若嬤嬤一起趕去頤寧宮吧!」
「不!」清吟突然跪了下來,「清吟不去頤寧宮,清吟願誓死陪伴娘娘!」
尚香望望我,又看看清吟,亦跪下道:「小姐和清吟不去頤寧宮,那尚香也不去!」
我心下感懷,卻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留你們下來,也是希望來日你們或許還能有助於我。」
清吟鎖著眉:「娘娘的意思是?」
我手擰著帕子,暗自思索,只道:「估計叛軍很快就要攻入皇宮了,本宮必須儘快趕到皇上身邊!」言罷待尚香麻利地替我上好妝,便疾步往章乾宮的方向而去。
此時的章乾宮前盡由禁軍把守,然而從其士氣看,皆是頹敗萎靡不堪。我不聲不響地踏入了勤政殿,只見煜傾一人獨立於龍椅前,仰望著龍椅后的九龍騰天屏風久久未動。
「煜傾。」我輕輕喚他。
「婉蓮?」他訝異地轉回頭,而後看著我焦急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來這裡做什麼?」
我踏著硃紅色的地毯一步一步走上前:「郎君在哪,婉蓮就在哪,生則同衾,死則同穴,此生不離棄!」
煜傾望著我的眼中閃爍出淚光:「呵!這個時候人人都已離朕而去,而你,也唯有你……」
我走快了幾步奔上前,與他相擁在一起,熟悉的龍延香的氣息入鼻,心暖如初。
此時夕陽已慢慢地落了下去,再過不了多久便要入夜了,我與煜傾依靠在一起,看著暮色降臨,再逐漸轉深,月影依牆,由東邊移往西邊……
最後,夜幕闌珊。
遠邊的天空才剛透出一線金輝,清晨的薄霧還未完全消盡,只聽章乾宮正對著的宣武門外一片喊殺聲傳來,顯然是劉煜澤的士兵已經攻入皇宮來了。儘管有禁軍的抵擋,然而終是衰兵難以御眾敵,才不過半個時辰,宣武門「轟」地一聲被強行破開,最先入目的便是劉煜澤身穿戰甲,攜劍策馬而來的身影。
守衛在章乾宮周圍的最後一層禁軍沖了上去,皆被劉煜澤揮劍擊得落敗不堪,紛紛退逃。而今皇宮最後的一道防線也被攻破了,劉煜澤一路策馬疾奔,直往章乾宮的方向沖了過來,轉眼間已見他的身影出現在了勤政殿的門口。
我於煜傾一同立於龍椅前,雙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望著劉煜澤一步步深入殿來。我能看得出,他愈前進一步,他身上的殺氣便愈盛一份,雙眼也漸漸變了顏色,紅得直如浴血。
待他走到了大殿的中央,他忽地加快了腳步,一個凌空飛步上前,起劍便向煜傾的胸口刺去,然而就在這一刻,我掙脫了煜傾握著我的手,斜上一步擋在了煜傾的身前。劉煜澤似乎完全未料到我會如此,猛地將出劍的力道收回,然而還是刺入了一小段進我的肩胛,鮮血瞬間流了下來,將鮮紅的鳳衣染得更為艷異。
「讓開!」劉煜澤冷聲道。
我不但未讓,反而張開了雙臂,將煜傾護得更是死死的:「若王爺要殺皇上,就請先從本宮的屍體上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