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瓮中捉鱉，步步險為陣（3）（可恨之人，可憐之處）

  能做的都做了，該說的也都說完了，對居於深宮的我而言，剩下的便只有等待了。偶爾煜傾也會傳給我些朝前的消息，但都不過爾爾。其實我現在更擔心的是尹軒然的安危。


  終於，一天夜裡，皇上留宿在慕蓮宮，正欲安寢，忽然接到了快馬急報，李彥青突然攜三十六萬兵馬駐紮在京城十裡外，動機不明。


  該來的終於來了。


  我暗暗陰冷地笑著，交纏著心中的恨意，那如覆寒霜的面色讓我自己都覺得可怕。


  正如我所料，到了第二天一早，煜傾照常去上早朝，便有朝臣言及李彥雲欲反之事，隨後一本本奏摺紛至而來，其上皆彈劾李家擅自動兵，企圖謀反。然而李彥雲的兵馬就一直停留在原地久久未，煜傾先是藉此為由故意駁回了眾臣的奏摺，直到半月後，尹軒然當眾呈遞了李彥雲與李彥青謀反的證據，李彥雲百口莫辯，煜傾順理成章地將李彥雲關押入獄。後來聽尹軒然說我才知道，李彥雲在這半個月里多次密令李彥青發兵，而李彥青故意壓兵不出，就是在等李彥雲先被捕下獄處死，想到李彥雲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場面，我不由暗暗冷笑。


  此後又過了三日，李彥青方攜三十六萬大軍突襲京城，然而皇軍早已有所準備，又有尹軒然暗裡提供的李彥雲的布兵圖，三十萬皇軍在我二哥夏謹皓的帶領下以少勝多，將李彥雲的兵馬擊得潰不成軍。事情的結果也正如我們所預料，李彥青與李彥雲雙雙入獄抄家，后以謀反罪株連九族，李氏一族的權勢在朝堂上就此瓦解。


  當然，朝前的腥風血雨過去后，後宮的事還並未就此結束。


  鳳儀宮中，李沁梅端坐於正殿主位之上，依舊是一襲正紅色金銀絲鸞鳥朝鳳綉紋朝服，鮮艷的紅衣猶如浴血，其上金絲銀線綉就的鳳凰振翅欲飛，長長的裙擺鋪散開來，迤邐出萬千光華流轉。


  我隻身一人踏進鳳儀宮的大門，朱漆托盤上是一盞玲瓏白玉杯，琥珀色的酒液在其中微微蕩漾。


  這是我向煜傾請求的，我要親自為晟兒復仇，讓李沁梅付出她應有的代價。


  殿中除了李沁梅。一個人也無。李沁梅看見我跨過大殿的門檻走進來，並未又多大大驚訝，應是早知我會來此一樣。她的面色依舊是冷冷的，不帶有絲毫的表情，還未待我出聲，她已在座上淡淡道：「這便是是鳩酒么。」


  我走至大殿中央無言而立，當是默應。


  李沁梅緩緩站起，從主位上走下來，緩步行至我身前。她竟未有絲毫猶豫，伸手便將那玲瓏白玉杯端起，仰頭便一飲而盡。飲罷手一松，玉杯墜地，碎落成一地亂雪。


  「為什麼？」我想起晟兒，眼眶一紅，眼淚差點奔眶而出，好在被我強行止住了。


  「沒有為什麼。」李沁梅面色平得就猶如一具木偶，一詞一句都沒有絲毫的變動，「我只是一個工具，一枚可有可無的棄棋，沒有感情，更沒有心。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我爹……不！他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爹，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那個男人的命令，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那個男人？」我倏然一驚，訝異道，「可你不是……」


  「我本來就不是李沁梅！」這時只聽她冷哼了一聲，「我根本不是真的李沁梅，我只是一個代嫁的庶女，我娘也只是李府的一個卑賤的婢女，是那個男人一次酒後亂情才意外有了我。如果我是兒子還好，我娘還有成為侍妾的可能，可我娘生下的又偏偏是女兒，我和我娘可謂受盡了嫡母與嫡姐的欺凌和毒打。所以我選擇了代替嫡姐與皇上成親，只是與那個男人的一場交易，只是希望我娘在李府里能好過一些。」


  我無言，只看著她猛一抵腹部，嘴角便流下血來，她站立不穩，倒在了地上。


  然而這時，「李沁梅」仰面躺在地上，竟淡淡笑了，好似終於解脫了一般：「你知道嗎，說實話，當我知道我將與皇上成親時，我內心還是有過期待與歡喜的，我娘也是一樣，希望我從此能過上好日子。但是那夜新婚，他喝醉了，一整晚念著的都是你的名字……我從嫁入懷南王府成為王妃，到而今登上皇后之位，我足足守了五年的空房，其實也不是皇上不願，只是我心已冷……我今生談不上有什麼歡喜，也說不出有什麼遺憾，唯獨愧對我娘的便是丟失了她交予我的玉佩……」


  我心底霎時一動：「玉佩？」


  「嗯，那是我應皇後娘娘的邀第一次進宮，後來時間過晚，皇后便安排我在儲秀宮暫住一宿，玉佩就是在那天不見的……」


  我大為驚駭，解下腰間娘給我的玉佩遞予「李沁梅」道：「可是這樣的玉佩？」


  「李沁梅」望見玉佩后瞳孔陡然放大：「這玉佩怎麼會在你處？」


  「我……」


  然而還未待我回答，突然有更多的血從她口中涌了出來，只見她暖暖地笑著，雙手相疊將玉佩貼在心口，閉眼默默片刻，忽地痙攣一陣，便徹底失去了氣息。


  我踏出鳳儀宮的時候正是晚霞漫天之時，赤色的雲霞一直從西邊一直燒到東邊，把整個大地都映得通紅，一座座殿宇被這紅光籠罩其中，都彷彿是被血染過的一樣。我最後回首望了望眼前高掛著的「鳳儀宮」三個漆金的大字，回想起「李沁梅」說的句句話，萬分唏噓。


  只能嘆，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