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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天狗食月,孤星煞天蓮(1)(微服出巡)

  自那日與煜傾一同從韻煙的華寧宮回來,我倆之間終於回到了原來的樣子,然而說是一樣,內心卻總覺有些東西似乎已不同於往日了。


  此後一連七日,煜傾翻的都是我的牌子,這在整個後宮必然掀起了一番巨浪。每日我去鳳儀宮給皇後娘娘請安,那些曾經挖苦羞辱諷刺過我的宮嬪,遇見我無不戰戰兢兢,唯恐我記恨反擊,還有其他原本對我不聞不問的宮嬪,現在也常來我玉晚宮走動甚至獻禮。


  當然,還有讓人更震驚的事,皇上準備晉陞我為淑妃。


  都說位臨四妃乃天賜福祉,是因為四妃之位乃正二品,僅次於皇后、皇貴妃和懿貴妃,且恰好只有四個名額,貴、淑、德、賢,上位一人便少一名額。四妃當中又以貴為尊,淑則次之,以此下推。若是能在後宮登臨四妃之位,那真可謂是格外的榮耀。


  那日夜裡我依偎在他懷中,他拿起的一縷秀髮在手中把玩著,笑著對我道:「我晉陞你為四妃如何?讓我想想冊封什麼呢,貴不好,其他也不好聽,就淑妃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微微怔愣,良久才答:「無功不受祿,僅憑皇上一言,恐怕難以服眾吧!」


  煜傾卻道:「有什麼不服眾,朕才是皇上,朕愛冊封誰就冊封誰!」語氣竟淘氣得有點像個孩子。


  我心裡略略不安,卻仍笑道:「好,只要郎君好,婉蓮就滿足了。」


  很快冊封的旨意便下來了,因上頭催得急,尚衣司便即刻開始連連趕製我冊封大典時穿的禮服,尚寶司也不例外正加緊準備用於大典的四季珠寶。不過這些只是冰山的一角,真正滔天的巨浪還是宮妃之間的議論與猜測。


  然而最最讓我心頭難安的,卻是皇后李沁梅的態度。她立於中宮那麼久,我從未見她與別的嬪妃來往,別人的受寵或失寵,彷彿都與她無絲毫關係,正如煜傾冊封我為淑妃需蓋的鳳印,據說她想也未想便蓋了上去。她似乎永遠只是高高在上冷冷地睥睨著眾嬪妃,那樣的冷漠,彷彿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甚至說是一具會說話的屍體。


  而今煜傾依然每日白天都在朝前理政,只有傍晚過後才會到後宮來。然而這一天上午,煜傾身邊的小喜子突然來傳話,說是要傳我到養心殿去。我微微詫異,只跟著他去了。


  方踏入章乾宮的大門,便被煜傾一把拉過:「怎麼這麼慢,等你好久了。」


  我巧笑道:「婉蓮每晚等郎君的心情,不也是如此?」


  他不再言語,只帶我到了養心殿,隨後指著床榻上一件白玉蘭散花紗衣道:「快換上!」


  我將那件衣服拿起來,不解道:「這可是民間百姓的服裝啊!」


  「就民間百姓的服裝。」他笑催道,「還不快點換上!」


  我這時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時已穿了一件藍色的棉布長衫,髮髻間用了同色的長帶束起,退去了金龍御天的帝王之氣,倒是像個富家的閑散公子。


  我依言將衣服換好,輕輕問:「我們這是要……微服出巡?」


  他點頭,認真道:「即為天子,體察民間疾苦當然是必須的!若只坐於高堂之上,而不親近百姓,豈不若晉惠帝言無飯而食肉,遺天下笑矣?」


  我們從章乾宮出來,乘上小喜子早已為我們備好的馬車,車輪轆轆而響,不多時我們就已出了皇宮。馬車出了皇宮而後又往西邊而行,最後在一間規模頗大的宅邸前停了下來。待我下了馬車,抬頭望著的大大的「夏府」二字,我的眼眶忽然濕潤了,我轉頭去看著煜傾,只見他一臉微笑地望著我。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心細。


  我與煜傾走上前輕輕扣著門環,管家開門見是我與煜傾,忙迎了我們進來在大廳坐下,然後又速速進屋通報。不一會兒,爹爹、娘、大哥二哥還有小妹全都走了出來,紛紛跪下,聽得爹爹道:「臣夏遠清攜家眷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蓮妃娘娘萬福金安。」


  「都且平身吧。」皇上親手上前扶起爹爹,「今日朕也是微服私訪,就無需那麼多禮節了。」


  爹爹忙答著:「是,是。」


  「大姊!」婉蘭毫無禮節上的顧慮,看見我,大聲一喊,就撲入了我的懷抱。


  我笑著撫著她梳著的雙環髻道:「才多久沒見,又長高了,人也越來越標緻了!」


  婉蘭肯定的話語里,閃爍著童稚般的天真:「嗯,婉蘭以後也要學大姊,和大姊一樣入宮為妃!」


  大廳里突然變得格外地靜,所有人都怔住了,只有婉蘭還大瞪著眼睛用十指戳著嘴,一臉的不明所以。


  我大哥忙出來圓場:「皇上,小妹還小,一時童言無忌,說的話不可當真。」


  眾人見煜傾爽朗地笑了,心口的石頭才落了地,而我卻注意到煜傾有意無意地望了婉蘭兩眼,心頭莫名地略有不舒。


  能夠出宮來見家人,又見家裡依然一片和樂融融,心裡也分外地愉快,眼見時間已晚,雖心有不舍,但還是不得不告辭了。我出得府來,最後望了眼那大大的「夏府」二字,便只得依依不捨地隨煜傾上了馬車。


  不一會兒馬車已行進了鬧市,我與煜傾從馬車上下來,步行其中。經過戰後的修善重建,京城此時又回到了曾經的繁華。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可見長無盡頭的街道兩旁是鱗次櫛比的房屋,無數各式各樣的商鋪林立其間,微風陣陣,將其檐上掛著的彩旗吹得來回飄蕩。街道上還時不時有挑擔遊走賣東西的小販,吆喝聲間次傳來,為這本就喧嘩的大街更加了分熱鬧。街市的中間有專門為車馬留下的道路,其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路上的行人衣著光鮮亮麗,一個個面帶笑顏。


  不知不覺中,我們來到了一處街道的分叉字路口,忽見前方擁了一大堆人,我與煜傾好奇地擠到最前邊,只見是一個男人,由頭髮到衣服皆是凌亂不堪,他癲狂似地舞動著,口中念念有詞。他的話聽似凌亂而毫無條理,然而待我與煜傾聽出他所念之詞的意思,臉色都刷地變青了。


  「完啦……完啦……末日要來了……當天狗食日……之時……孤星……隕墜之刻……就是……就是我大昭朝的滅亡之日啊……蒼生百姓都要……都要遭殃了呀……」


  「大膽!是誰在這胡言亂語妖言惑眾!」這時只見來了一群官兵,為首的喊道,「給我帶走!」


  於是旁側的另幾位官兵便架著那人的雙手把他拖走了,而期間那人還在癲狂地喊:「國之將亡啊……天狗食日之時……孤星……殞墜之刻……」


  我聽了頓時心下極不舒服,再抬眼去看煜傾,他整張臉都是煞白的。想來我與他都已經了無繼續逛街游賞的心情了,便乘馬車回了宮。


  回到宮中后,煜傾衣服也沒換,只不停地在養心殿里來回踱著步。我坐在一旁心裡也不好受,抬頭只見煜傾眉頭緊鎖,我想了想,遲疑地開口:「這天狗食日與孤星殞落,似乎都與天象有關,或者我們可以傳欽天監的官員問詢一二……」


  「對啊!」煜傾猛地一拍掌,「我怎麼就沒想到!」


  傳召剛發下去沒多久,便見欽天監監正,顫顫巍巍地走進勤政殿的大殿來,我躲在皇上的龍椅後面的木刻九龍團屏風后,從那鏤空雕花的小洞里看到是位七八十歲的白髯老者。


  「老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他方要下跪行禮,煜傾便阻止他,急切道:「免了免了,朕也不想拐彎抹角地多說,朕只想知道這天狗食日與孤星隕墜,是怎麼一回事?」


  那老者顫抖著聲音道來:「天狗食日乃民間的說法,其實天狗食日本名曰日食,日食的出現與日月所處的位置有關。」他最後還是向前一跪道,「但是……此乃……此乃大凶之兆啊皇上!」


  煜傾聽后渾身一震,問道:「為何說這是大凶之兆?」


  那老者磕了個頭道:「若天代表自然,那麼日則代表自然中最崇高的地位,即天子。月為陰,而當陰遮住陽,則陽氣衰微……恐怕……恐怕是聖上有殃之兆……」


  此時煜傾額頭已沁滿了汗珠:「那孤星隕墜呢?」


  「孤星隕墜即為星殞至地,也就是天上的星星墜落到地上的意思,此星象則凶吉各半,在未發生之前,一切都無可預料。」


  「為什麼說無可預料?」


  「因為要參透這殞落之星的凶吉,還得依照大小、方位、顏色而視,所以……」


  煜傾擺擺手道:「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那老者答了「是」,又顫顫巍巍地走出了大殿。


  煜傾從御座上走下來,我扶著他回到養心殿,見他依然眉頭緊蹙,臉色發白,便寬慰他說:「也許都不過是些小人故意危言聳聽,擾亂人心罷了,況且現在什麼天狗食日孤星隕墜,都是還沒發生的事,誰知道真假呢?」


  煜傾對天長呼一口氣:「一切但願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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