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咫尺陌路，更隔蓬山遠（6）（相見不如不見）

  劉煜傾聞聲頓足，一瞬的思索后又折了回來，提步跨入殿內。


  他自殿門外一步一步走來，他的面龐隨著越來越近的距離漸漸清晰，我的心也隨之越跳越快。合著殿外灼亮的日光，他的身影徹徹底底地映人我眼帘，似澄凈的月華在黑暗湧泉中折射出的清輝，徹底照透我枯寂幽暗的世界，讓我無從適應。


  可僅僅只是剎那，本該清朗的月光已化作一絲寒雪般的哀涼。本以為已被封存的往事剎那湧入腦海，我心裡不禁一顫，酸楚之感在鼻尖蕩漾，眼裡險些就要落下淚來。就算再次相見又如何？我們早已錯過了彼此，雖是咫尺，已隔天涯，倒是生生地應證了那一句，相見不如不見。


  煜傾行至大殿中央，對皇后躬身行禮道：「兒臣給母后請安，給各位母妃請安。」


  皇后笑著道了聲「免」，復又問道：「剛才怎麼來了又走，母后這函德殿就那麼讓你呆不住？」微微嘆了口氣，像是在對座中的眾人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到底是長大了，也就不像兒時那會兒天天黏著母后了。」


  「是母后多慮了。」煜傾見皇后傷神，忙解釋道，「兒臣昨晚方自皊州趕回京城，不敢有所怠慢，今日一早便來給母后請安，不料恰巧諸位母妃都在，兒臣想著若是進來可能有所不便，倒不如晚些再來，於是才先走了。」


  在此期間，我一直極力低著頭，用額前垂下的眉心飾和金釵步搖上晃顫的流蘇遮擋住半邊容顏，盼望著他不要注意到我。


  然而，終究只是徒勞。


  當我感到有道熾烈的目光向我而來，心中彷彿是被人用利刃直刺下來，冷厲的刀鋒劃過心口，傳來細細密密的痛，溫熱的鮮血如注湧出，把我掏空得只剩一具軀殼。然後便是徹骨的冷，勝似跌入千年冰潭，寒意無止無盡地漫過來，將我徹底包囊在內。


  我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目光，我怕自己只要看他一眼，便會在眾人面前失態地哭出來。


  幾許沉寂，一時大殿中再無人說話。銅漏的滴水聲傳來，水滴砸破如泛鏡光的水面，一聲響過又是一聲，彷彿是我心底永遠滴不盡的淚，斑駁難抑。


  「喲，二王爺這是怎麼了，好像是丟了魂似的？」淇貴嬪當先發話，打破了殿中的寂靜。


  緊接著不知是誰跟了一聲：「我怎麼覺得，二王爺是一直在望著貴妃妹妹發愣呢？」


  皇後起先面色沉沉，彷彿是在思索著什麼，忽而霧霽雲開，明了笑了，對煜傾道：「你還不知道罷，這位是你父皇前不久新冊封的貴妃，還不快見過你的新母妃。」


  皇后的話如當頭掠過的一道流光，使我瞬間醒神。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遺忘過去，以一個貴妃的身份在這後宮里生存下去，如今又何必再對過往念念不忘，又何必再去祈盼那個我此生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母妃？對呵！彷彿還是不久前，我們口中道著山盟海誓，不過半月間，世事已然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