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待時盡，無花空折枝（12）（相許）

  我驚慌著想要推開他，卻彷彿是耗盡了一生的力氣，終於放棄了掙扎，綿軟地伏在他胸口。他的心跳沉沉入耳，他的溫度隔著衣裳暖洋洋傳到我身上。我的眼淚已經滾滾落了下來，一點一點融進他月白衣衫的錦繡暗紋之中，在他衣襟前染上斑駁的顏色，彷彿在他胸前綻開了一朵又一朵暗花。或許是真的累了，累得不能繼續維持，那偽裝之下並不堅強的防禦。


  我已不願去想，亦不想再說任何話，就讓我放縱自己一次吧，哪怕是前路漫漫，哪怕是萬丈深淵，我都不想再逃避了。閉上眼，我低低呢喃：「煜傾……」


  他明顯一震，幾乎是不能相信，凄然的笑容里突地湧現出無盡的喜悅，如東風吹拂下的千樹花開，勃然開放的雪白花朵紛紛翩落，在皎潔的月光下仿若明燦燦的星子。他用力抱住我：「你是在答應我嗎，你終於答應我了，是嗎？」


  心中有無數的柔情蜜意，我緊緊攬住他的脖子，低聲道：「只要有你在，我就什麼都不怕了。管他什麼宮深寂寂，管他什麼人心險惡，管他什麼身不由己，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目光溫暖而堅定，唇角帶著欣喜的笑容，一字一頓啟口，聲音在我耳畔如柔波萬重漣漪：「只要你願意，我便永遠在你身邊，此生不離不棄。」


  夜風微涼，吹動身側花樹搖曳，如波瀾千重蕩漾遠去，每一褶波瀾里都彷彿承載了柔情萬千。他噙著一絲笑意溫柔，輕輕道：「過些時日尋個喜慶的日子，我便去向父皇請旨賜婚，我要你做我名正言順的妻子。」


  「不可以！」我心底充盈著幸福與滿足，卻仍是急急道，「再怎麼說，李家也是世家大族，李沁梅更是當朝左丞相李彥雲的獨生女兒，你與她的婚事早在一年前就已昭告天下，若是此番突然退婚，朝堂上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皇上也未必會同意。到時，只怕事情會更加難辦。」


  他疑遲著，搖頭道：「可是，我不想委屈了你。」


  「我並不在意名分，」一絲微小的酸澀感漫上心頭，我仍是極力扯起嘴角，微笑仰起頭，定定望著他，「我要的只是你的心。」


  他看定我，那雙黑玉般的眸子中有無數光華流轉，在月光下透出明澈而含滿柔情的光澤，如熠熠生輝的明珠，自無盡的暗夜深處散發出一種溫潤奪目的光暈來，驟然照亮半邊天空。他冰涼的唇輕柔地貼上我的額頭：「婉蓮，你可知道，我這一生，從來都沒有像今日這樣歡喜過。」


  我微抱羞赧，笑而不語，只依偎在他懷中。他的懷抱總是這樣寬廣而溫暖，如湛藍高遠的天空下寧和深闊的海洋，我倚在他懷中，就如一尾從乾涸的池塘躍入遼闊無邊的大海，自由自在來去遊動的魚，溫暖的海浪一拍接著一拍溫柔地湧上身來，身心俱是鬆弛祥和。


  他突然道：「此時的你，還想著那個蓮蓬嗎？」


  我微微愕然，不解地望著他：「還提那個蓮蓬作什麼？」


  他將額頭抵上我的額頭，邪邪笑道：「據我所知，你應該還沒捨得把它扔掉吧？」


  我只覺是早早就被他窺覷到了心事，含羞低頭，老老實實從懷袖中掏出那個蓮蓬，像丟一塊燙手的山芋一樣丟回到他手上，故作不滿嗔道：「你的東西，不要了，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