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待時盡，無花空折枝（10）（探心）

  一年的時光，恍惚間便這樣悄然遠逝，依稀還是初見他的那日，他似一陣風倏然出現在我面前，疏姿閑容，眉目適淡，俊雅不凡，在那個斜倚的煦暖餘暉里，於我蒼茫心海中投下了怎樣刻骨難忘的驚影？一年過去了，難道我心底真的什麼都不曾有過嗎？我捫心自問。


  不，不是這樣的。即使我一遍遍說，我能把持得住自己的心，刻意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即使我不止一次提醒自己，我與他只是萍水相逢的一知己，也僅是過客；即使我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自己，我是夏丞相的女兒，我進宮后此生便是為了夏家的興衰榮辱而存活，哪怕放棄一切也在所不惜。可是，無論我如何欺騙自己，心是不會騙人的。


  我此生，真的只是為了能在這見縫插針風起雲湧的宮裡存活嗎，真的只是為了家族的興衰榮辱嗎？就如在那個漆黑的暗夜裡，他摟著我，灼熱的氣息伴著若有似無的龍涎香自他衣襟間透出來，堅實有力的心跳漸漸平復了我不安的心；就如在那幽暗深寂的小徑上，他握著我的手，微熱的掌心帶給我前所未有的溫暖與安定；就如在螢火漫天的星河長陣中，看那明滅的微光漸漸消逝在夜幕中，我內心深處升起的一絲黯然輕嘆；就如那日在雨後的月出苑，我與他一同坐著，看芳草青郁，看紛花閑落，靜聽葉間墜露。哪一次，不是發自深心的悸動，哪一次，不是刻骨銘心的心潮洶湧？

  說無心，那是假的，可就算我只道那是假的又如何？我只能裝作不知，在謊言中尋找更為虛假的謊言來欺騙自己，以為這樣便能瞞天過海。倒頭來，當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所有的謊言在反覆疊加后不擊自碎，散落滿地的如血殷紅，是劃破心口盛放零落的血色梅花，妖嬈，驚艷，攝人心魄，迷離了雙眼。


  即便我是那樣的清楚明白，我不該為了他而傾付真心，可依然逃不過命中注定的情系緣牽。人生若真能只如初見，該多好，讓一切都停留在當初，留在最初只是陌路的擦肩而過，不曾相知，不曾相戀，也就不會有秋風悲畫扇。然而如今，我們已然相知，已然相戀，或者其實早在最初相遇的那一刻，他早已牽動了我所有的悲歡，歸咎在一起，終不過是一「情」字。


  夜涼如水，拂面輕寒。我無言佇立，任夜風吹起我的衣袖，衣袖翩舞飛揚，沉浮循風幾度，落了又起，起了又落，如示我心，不知所止。他亦不言不語，與我一同迎立風中。


  我不知道我們這樣站了多久，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彷彿想了很多很多，多到最終只餘一片空白，卻又彷彿什麼都沒想，直到手心由一開始的冰涼被他握得微熱沁出汗來，慌忙抽手，他卻似早有察覺一般，先我一步扣住我手腕。


  「看著我。」我依言抬眸，對上他的目光，在花間月影的映襯下，他的目光多了幾分與往日不同的繾綣情深，「如果我說，讓你做我的側妃，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