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待時盡，無花空折枝（6）（雲裳）

  就這樣，我一連數日都沒去月出苑。這日驟雨初停，微陽初上，從韻煙那裡回來，途中見庭中一樹瓊花開得正盛，便一時貪看住了。


  其花大如玉盆，數瓣大花環繞著白色的珍珠似的小花，簇擁著中間一團蝴蝶似的花蕊，微風吹拂之下，輕輕搖曳，宛若蝴蝶戲珠，潔白如玉，風姿綽約，格外清秀淡雅，可謂是「千點真珠擎素蕊，一環明月破香葩」。無風之寸，又似八位仙子圍著圓桌，品茗聚談，潔白的朵朵玉花綴滿枝丫，好似隆冬瑞雪覆蓋，流光溢彩，璀璨晶瑩，香味清馨，令人為之神往。


  側目回頭，見一宮女裝束的女童疾奔而過，身後跟著個小太監。此時地上還滿是積水，青石板上又光又滑，兩人時不時的踉蹌幾步，幾欲跌倒，濺起一地的水花。想是那女童個兒小，身手略要敏捷，不多時已是將那小太監甩得不見影了。


  我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不覺輕笑，又一個恍神，彷彿是回到髫齡時光，五月的夏府庭院里一片奼紫嫣紅，我與哥哥們就這樣在庭院里追逐奔跑，無所顧及地大笑。這才發覺，自己離那個天真無邪的時光已經好遠好遠。正胡思亂想著，便和那個嬌小輕盈的身影撞上了。


  「誰啊！」不滿的聲音自那女童口中傳來。


  我忙道歉，她卻突地制止我：「哎哎，先別出聲。」說罷拉著我一溜煙鑽進了一旁的花叢中。我們剛躲好，便見那個小太監匆匆而過，停在方才我們站的地方，左右張望著，正急得滿頭大汗，嘴裡不停嘀咕著：「怎麼可能，明明有聲兒的。」


  見那小太監走了，我長舒了一口氣，轉頭看去，她已經笑嘻嘻地從草叢裡走出來，喚我道：「姐姐。」


  我細細打量她一番，小聲問：「你是？」


  「我是……」她頓一頓，又環顧四周，目光機靈一轉道，「我是新進宮的宮女啊，只是閑每日呆在屋裡無聊罷了，想出來走走，誰知那個該死的死太監總不讓我出來。」


  我看著她粉嫩嫩的小臉上，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巴著，頓時心生愛意，於是蹲下身去替她擦去臉上的灰土，柔聲問道：「你是哪個宮的宮女，叫什麼名字？」


  她甜甜一笑道：「姐姐你可一定要記好了喲，我叫雲裳。」


  「雲裳？」我笑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這可是個好名字呢。」


  她聽著似懂非懂，於是拉過我的手搖晃道：「姐姐，別說這些詩啊什麼的，聽了就煩，來陪我玩嘛，我知道一個地方可好玩了，一起去嘛。」


  我問：「去哪？」


  她嘴角一勾，已挽過我的手：「去了就知道了。」


  她拉著我一路疾行，一連穿過數條宮道，每走一步，我的心便更沉一分。愈往前走，前方的道路愈加冷清蕭索，我徹底地慌了。這條路我太熟悉了，它通往著那個我一直嚮往，卻又一直想要迴避，想要逃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