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五年前,紀雲深和童沁沒有睡在一起
紀雲深連眉頭都沒眨一下,一雙深邃如海的眸子,隔著角落檯燈散出的暖橙色光源,看向低著頭,臉上都是時光留下溫靜淡然情緒的女人。
她已經不會像五年前,難過會哭,喜歡會笑,她現在更內斂了,也更強大了。
至少在受欺負的時候,不會像五年前那麼被動。
她垂在腰間的黑色長直發從肩頭滑落下來,發梢落在他的手背上,微癢又難耐。
他抬起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將她滑落下來的頭髮別到耳後,聲音和動作都溫柔的不像話,「漫漫,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大刀闊斧去懲罰欺負你的人?也是我不夠愛你的表現?」
喬漫的眸光閃爍了一下,沒有說話,臉上的情緒依舊是溫靜的淡然。
她手上的動作很利落,很快就將他手心上所有的玻璃碎片拔了出來,回身要去取紗布和繃帶的時候,卻被他的一雙大手扣住了肩膀,原本隔著幾公分的距離,瞬間變成了呼吸糾纏。
「漫漫,我在沒有找到你之前,每年都會去燒香拜佛,祈求你能夠回來,我當時對佛祖說,只要你能回來,我會拋下我所有的顧慮和罪惡感,把我們之間的障礙和毒瘤一併掃除,即便那些人是我的親人,即便是我深愛過的人。」
「我不否認,我當時娶你,並誘惑你愛上我,確實是想因為你,對所有人製造出婚姻完美幸福的假象,我希望我的世界一直都是完美的,沒有任何缺憾的,我也承認,五年前想短暫的分手,放你離開,並對你再回來,我其實都是勝券在握的,也很自信你會繼續死心踏地的只愛我。」
「但事實上,所有的一切,都朝著相反的軌道演變而去。」
「我不願意捨棄生命中很重要的這一部分,也不願意捨棄生命中很重要的那一部分,可我逃避了那麼久,也沒有逃過必須要做出抉擇的這一天。」
「你回來了,我不想再逃了。」
他的薄唇吻上她的臉頰,細細密密的吻,「我錯了,漫漫,我真的知道錯了。」
喬漫漆黑的眼睛里,已經是一層薄薄的水霧,她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紀雲深,我當初真的不該接近你,更加不該嫁給你,而最最不應該的就是愛上你,你說我回來了,你不想再逃了,可我想說,我回來了,但卻對你恨之入骨。」
「我恨你,恨你永遠都是把我擺在可以放棄的位置,恨你把所有的感情都看得很重,唯獨把我對你的感情看得很輕,更恨你那麼優秀,周圍都是前仆後繼的女人,更恨你明明給不了我想要的幸福,卻不肯放我走,永遠以為這次能新生,卻每次都在惡性循環。」
「紀雲深,我恨你,尤其是現在的這時這刻。」
她伸手推開覆在她肩膀上的那雙大手,「紀雲深,麻煩下次在你能夠確定給我幸福前,再來說你很愛我,放棄不了我的事情,不然會真的讓我覺得,你說這些,也只不過是空頭支票,毫無意義。」
「我要回美國幾天,至於幹什麼,相信你已經從孟東行那裡了解到了,我也不想再多做解釋了。」
「你可能覺得你很委屈,那麼愛我,我卻不知好歹,但如果那就是你的愛,抱歉,我真的不需要了!」
喬漫淡淡涼涼的說完,就從他的腿上站起身,「你手上的玻璃碎片我已經都替你拔出來了,你做過特種作戰部隊的官兵,包紮傷口應該是基本的技能了吧,我就不替你包紮了。」
她轉過身,剛剛走出兩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停住了腳步,「還有紀雲深,既然想要大大方方的愛我,那就拿出點誠意,比如我們從來都沒有解除過的婚姻關係。」
女人說完,就再也沒有停留,走出了相對安靜的書房。
紀雲深看著她的背影,好一會,才苦澀的笑了笑。
或許有的時候,強取豪奪,真的不如放手一搏。
……
第二天,早晨。
喬漫醒來的時候,發現大床旁邊沒有任何的餘溫和褶皺,看來紀雲深一夜沒有回來。
她正要掀開被子下床,就看到了床頭柜上放著的白紙黑字,上面寫著,離婚協議書。
是她五年前就準備好的那份,不同的是,這次加上了男人的名字。
正出神的看著,主卧的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她回過神來,趕緊用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頭髮,然後說了一句請進。
挺拔的身影推門而入,直到黑色的棉質拖鞋映入她的眼帘,「醒了?洗完漱快下來吃早餐,然後在你去美國之前,我們去民政局把離婚手續辦了。」
喬漫猝不及防的抬頭,看見的是男人溫柔英俊的臉龐,「這次不會騙我?」
「不會,這次說到做到。」
男人話落,就抬腳走出了房間,沒有做任何停留。
喬漫怔在床上好一會,才起身去洗漱,然後快速的換過衣服,下了樓。
紀雲深正坐在餐桌旁看著今天的早報,一雙修長有力的雙腿隨意的交疊在一起,有的時候,喬漫真的覺得他的愛好,和退了休的老幹部一樣。
養花喝茶,加上看報。
甜甜已經被司機送去了幼兒園,整個客廳,只有她和紀雲深,還有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伊蓮娜。
聽到腳步聲,男人從報紙上抬頭,即便有了幾道抬頭紋,但也是有故事的抬頭紋,「下來了,快吃吧!」
喬漫點點頭,「好!」
早餐伊蓮娜做了烤土司,又煎了雞蛋,溫了牛奶,她沒什麼胃口,只吃了一片吐司,喝了兩口牛奶,就覺得飽了。
放下牛奶杯,她沒有催促男人,而是隔著早晨明晃晃的光線看向對面的英俊男人。
可能是她的視線太過深刻濃烈,所以當男人的眸光看過來時,她並沒有來得及收回視線,就那麼跌進了男人幽深的眸光中。
「吃飽了?」
喬漫點點頭,嗯了一聲。
紀雲深疊好手中的報紙,利落的站起身,「好,那我們走吧!」
還是結婚的那個民政局,初春的高大玉蘭花樹鬱鬱蔥蔥,遮掩在民政局的門前,可以想象,以紀雲深的身份,根本不需要排隊,或者確認離婚的理由,只需要他們進去走個過場。
現在的離婚證也是紅色的,在陽光下,莫名的刺眼。
紀雲深很大方,給了她很多動產和不動產,她都沒要,她說她只想要甜甜。
他聽后,基本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只說必須讓他能夠隨時去探望孩子,當然,是在她方便的前提下,而她……答應了。
紀雲深始終走在前面,下了幾級台階后,回過身看著斑駁陽光下的窈窕女人,「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聽你的口氣,好像要離開林城一樣。」
「嗯,十點的飛機,要飛去京都辦點事情。」
喬漫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腕錶看了一眼,淡笑道,「現在是九點一刻了,你沒時間了,快走吧,本來想請你吃個分手飯,但現在可能要泡湯了……」
她從台階走下來,在斑駁的陽光中朝他伸出了手,「所以,祝我們離婚快樂!」
紀雲深瞥了一眼她伸出的小手,兩秒后,才抬起大手回握住她的小手,「嗯,同樂!」
兩人道別完,一個開著車子走了,一個打車回藍山別墅收拾東西。
其實別墅里根本沒有她多少東西,只有一些她需要帶走的書,和一些化妝品,其他的,紀雲深想扔了,或者送給其他的女人,她也都管不著了。
收拾過後,是中午的十一點十分,她已經累得滿頭大汗。
伊蓮娜早就做好了午飯,她拎著粉色的拉杆箱下樓,走過去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伊蓮娜看了一眼立在客廳沙發旁的粉色拉杆箱,然後又看了一眼放下筷子,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喬漫,「喬小姐,你真的要和紀先生離婚了?」
喬漫笑著點點頭,「離婚證已經領完了,我和他的婚姻關係真的已經徹底解除了!」
伊蓮娜拿起身前的圍裙擦了擦手,然後抿了抿唇,才緩慢的說道,「喬小姐,其實我覺得紀先生很愛你,這個別墅里所有的東西都是你走時的樣子,但卻沒有留下你在的時候的人,比如趙嫂,比如司機,比如那一批保鏢。」
「他說他可以睹物思人,但不能睹人思人。」
「是嗎?」喬漫還是笑,「那些對我來說都已經過去了。」
伊蓮娜對他們之間的感情了解的片面,只能勸這麼多,剛想轉身,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說了句喬小姐你等一下,就噔噔的跑上了樓。
十幾秒后,伊蓮娜用著她那笨拙的身軀快速的挪到她的身邊,「這是我在打掃儲物間的時候發現的一張照片,可能是紀先生不小心遺落在那裡的,本來一直想還給他,但他最近都太忙了,我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時間給他,既然照片上的人是你,我就先還給你吧,就當是最後的紀念。」
「好,謝謝!」
喬漫接過那張照片,上面的她正在熟睡,白色的紗簾被風吹的微微飄動,她在早晨七八點的明媚陽光中,一臉的恬靜溫柔。
照片的後面,是男人蒼勁有力的字體,上面一行寫著: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下面一行寫著: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落款的時間,是五年前的11月27日。
她拿著那張照片,坐在客廳的沙發里等著甜甜放學,看著太陽從中午十一點多鐘的偏東西方交匯,變成了現在西落。
深黑的眼睛,被落日的紅霞,染上橘紅色的光芒,卻沒有增添一點溫暖。
甜甜是四點半回到藍山別墅的,慣例背著小黃鴨的書包,走進來的時候,用著軟綿的聲音喊了一句,「麻麻……」
喬漫回過神來,伸手趕緊接著甜甜飛奔過來的身影,「甜甜,你慢點跑,小心摔到!」
甜甜在學校的時候很少和同學們奔跑玩耍,平時也大多保持安靜的狀態,可能是早上去幼兒園的時候沒見到喬漫,所以看見她坐在客廳等她放學的時候,忘記了老師和粑粑曾經耳提面命的事情,奔跑。
喬漫敞開雙臂抱著甜甜的時候,就發現她有些喘,呼吸很困難的樣子。
「甜甜,你是不是剛剛跑得心臟不舒服了?」
甜甜點點頭,伸出小胖手捂住胸口,「麻麻……我沒事,緩一會就好了。」
這樣的呼吸困難,她其實經常會遇到,每次都是靠用力的呼吸。
因為粑粑告訴過她,只要用力的呼吸,她就可以實現她的願望,見到麻麻。
既然用力的呼吸,都已經實現了見到麻麻的願望,她現在就更沒有理由不用力呼吸。
喬漫沒有經歷過甜甜喘息困難的時候,有些慌亂無措,「甜甜,你怎麼樣?媽媽現在就叫救護車,送你去醫院好不好?」
「麻麻,我真的沒事……我在用力的呼吸。」
喬漫不敢賭,剛要起身去拿手機打電話,就發現甜甜的呼吸穩了下來。
甜甜的一張小臉有些蒼白,「麻麻,你看,我沒事吧,粑粑說過,只要我用力呼吸,就什麼困難都能戰勝,所以麻麻,我什麼都不怕!」
喬漫紅了眼眶,伸出手,揉了揉甜甜柔軟的發頂,「我們的甜甜真棒!」
可能是甜甜比較敏感,幾乎在進門就發現了立在沙發旁的拉杆箱,呼吸順暢以後,她黑葡萄似的眼睛轉了轉,又指了指角落裡的拉杆箱,「麻麻,那裡為什麼會有拉杆箱?你要出差嗎?」
「不是……」
喬漫搖搖頭,蹲下身子,與甜甜平視,「甜甜,是這樣的,媽媽呢,現在要和你一起搬離這幢公寓,以後你和我在媽媽的家裡生活,但是爸爸也可以隨時來看你,只是我們不住在一起,也不生活在一起了!」
「所以,你們離婚了?」
喬漫不知道甜甜這麼小,能不能明白離婚的意思,但她既然問了,她就點了點頭。
「那就是說,以後粑粑還會娶新的阿姨,麻麻也會嫁新的粑粑?」
甜甜漆黑的眼睛里溢滿了水光,「等你們再各自有了孩子,我也會成為最不受寵的那個小孩,對嗎?」
「甜甜啊!」喬漫深吸了一口氣,眼眶也忍不住發紅,「我和你爸爸之間真的有太多的問題了,我們分開會比在一起輕鬆很多,爸爸也不會那麼累,媽媽也不會那麼累,至於爸爸會不會娶新的阿姨,我不知道,但是媽媽可能不會再嫁新的爸爸,媽媽有甜甜就夠了!」
「那只是你現在的想法,人生那麼長,麻麻怎麼會只陪著甜甜!」
甜甜伸手抹著臉上的眼淚,低著頭,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樣子。
喬漫將她擁進懷裡,「甜甜,媽媽已經把全部的愛都給了爸爸,真的再也分不出多餘的愛去給別人,你相信媽媽好不好?」
甜甜一抽一抽的抖著肩膀,「那麼相愛的人,為什麼還要離婚!」
「這個……」喬漫颳了刮甜甜的小鼻子,「大概是因為,我和你爸爸離婚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太愛,所以一直在互相傷害。」
太深奧的道理,甜甜已經聽不懂了,但是她從麻麻的話里捕捉到了很多關於愛粑粑的東西。
雖然現在粑粑麻麻的關係緩和不了,但不是還有她這個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女兒嘛,她保證會用盡這漫長的五年生命里學到的演技,撮合粑粑麻麻。
「麻麻,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
「沒有了,寶貝!」
甜甜像是這才緩和了情緒,「那好吧,我跟你走。」
……
青龍湖公寓一直都在,只是五年不住,裡面有很大的灰塵。
她領著甜甜進門,先是給她打開了電視機看動畫片,然後開始收拾公寓里的衛生。
等到全部都收拾好,她在轉過頭去找甜甜的時候,甜甜已經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小小的人兒,在電視機發出的一閃一閃的光亮里,沉沉的睡著。
她走過去,蹲在甜甜的身邊,碰了碰她的睫毛,又碰了碰她的臉頰,滿心除了適應陌生新環境的空落感,還有甜甜能陪在她身邊的滿足感。
因為和紀雲深辦理離婚手續,她把去美國的航班改簽到了明天,因為時差的關係,她只能現在打給孟東行,美國那裡,應該是早上了。
嘟聲大概響了兩下,對面就接了起來,「我讓我秘書起了個大早去機場接你,結果他告訴我,沒有看到你,你是自己坐車先走了,還是壓根沒來?」
「林城這邊有點事,我突然改簽航班了,怕影響到你休息,我就沒有提前給你打電話,sorry!」
孟東行倒是不在意,「沒關係啊,反正我時間有的是,只是你那邊怎麼樣?我這麼幫你刺激紀雲深,你們都沒有擦出重燃愛情的火花?」
「你少操心點我吧,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好了,我掛了!」
喬漫正要掛斷電話,就聽到孟東行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大聲的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喬漫……」
「嗯……什麼事?」
「五年前……」孟東行有些欲言又止,好一會才說道,「五年前,紀雲深和童沁沒有睡在一起,是我和方經綸故意做出來的假象,滿足童沁的假想,對不起,那時候我和方經綸聯合在一起,騙了紀雲深,騙了你!」
孟東行雖然對童沁這個妹妹沒什麼感情,但畢竟是他的親妹妹,他對她也寄予了厚望,只是沒想到,她會越走越遠,最後搭上自己的命。
喬漫握著手機的手用力到泛白,半天才回了一句,「五年的時間,你有那麼多次機會告訴我,為什麼你沒有?」
「我以為你可以忘記紀雲深,重新接受西沉,但顯然西沉根本走不進你的心裡,他說他放棄了,讓我也跟著放棄,我思來想去,覺得放棄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以西沉的條件,再找一個絕世美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喬漫閉了閉眼睛,「所以……那種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間,並躲在後面偷著笑的感覺,是不是很爽?」
「喬漫……」
孟東行的聲音有幾秒鐘的停頓,「我當時在藍山別墅的後山救了你,和在敘利亞找到你救了你的時候,你都說過,會對我感激不盡,所以我以為你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情就翻臉,畢竟沒有這件事情,你和紀雲深也會產生隔閡,也會鬧彆扭,也會分手,因為這件事從來都不是你們之間真正的障礙!」
「只不過這件事的發生,提前了你們產生巨大隔閡,和分手的時間。」
「但孟東行,這完全是兩回事!」
喬漫笑了笑,聲音更淡,「所以你會在敘利亞的難民房裡找到我,並且救下我,都是因為這件事情在贖罪,其次才是為了溫橙和顧西沉吧!」
「不,這三者並重。」孟東行的聲音更加的磁性,低沉,「我是在贖罪,而溫橙和西沉也必須是你才行!」
「你什麼意思?」
「你很快就知道了!」
孟東行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抬起腕錶繼續說道,「還有,我們的離婚協議先擱在那吧,既然紀雲深選擇跟你離了婚,我怎麼也應該幫你刺激刺激他,才能瀉我的憤恨。」
「那你就不怕溫橙知道找你彆扭?」
「沒事,她已經知道了,並且表示理解,好了,我掛了!」
喬漫還沒有問完,孟東行就掛斷了電話,她餵了幾聲,對面都沒有聲音,正要重撥回去,再接通時,就是機械的女提示音。
她皺了皺眉,把手機讓在沙發上,有些氣惱,又有些恍惚。
……
青山別墅。
林嫣剛剛要上床睡覺,就聽到房門被敲響的聲音。
她輕蹙起眉頭,走過去開門,就看到了門外站著的林南城。
「哥,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林南城深吸了一口氣,「逼你進死亡森林的事情,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我以為我能夠放手一搏,沒想到沒成功,還連累了你和喬漫!甚至……連累了心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