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明奕往事
在喜歡秦明珠之前,明奕知道,自己喜歡的,一直都是自己的主母,那個笑起來清淺迷人的女子,黎清清。
他從小在楓葉林長大,雖是嫡系,卻並不算多得寵,這主要是因為他的身世,無非就是母親不愛父親,他這個兒子也是意外出生,他沒有見過他的母親,只知道死了,其他一概不知,但正是如此,明家上下,暗地裡罵他是野種的不少。
應飛聲是明家的貴客,也是父親說要尊敬的對象,所以當應飛聲傳信說,要他去京城幫他辦事,他欣然應允,楓葉林太過單調無趣,他也不喜歡,能光明正大的離開,那是最好不過。
來到京城,他才知道,原來應飛聲給他安排的事,竟然是去特殊『照顧』一個小姑娘。
當時他遵從了主子的吩咐,答應了黎淵明的條件,被帶去了丞相府。
他第一次見到黎清清的時候,黎清清還是個七歲大的孩子,她長得很是可愛,一雙鳳眸看人的時候,好像能感受到她的重視一般。
可是這般單純可愛的孩子,他卻要奉命傷害她。
這個心思也就是在心裡一轉罷了,他自己的童年還不是這般過來的,這次只是一次任務,他沒有資格去改變什麼,也不願意管。
一個孩子罷了,這世界上的齷蹉事還少么?
當他拿出換心蠱,黎清清眨著水潤的眸子,淡淡的看著他手裡的盒子,「這就是能救姐姐的東西?」
出於尊重,還有自己大夫的身份,明奕點了點頭。
「你取血吧。」誰知,聽到他的回答,這小小的七歲女童,竟然十分鎮定的讓他取血。
來之前,明奕曾經幻想過這個場景,他要做的事,是割腕取血,而對象只是一個七歲的女童,一般來說,這樣的小孩子極其鬧騰,特別是像黎清清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一直受寵的孩子,鬧騰的極其嚴重。
就像住在她不遠處的雙生姐姐,黎清音一般,看見他的第一反應,是懼怕厭惡,而是如此鎮定。
明奕斂下了眸子,現在的他,不過也才十三歲,在外人眼裡,他也還是個小公子,只是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裡受了十三年的苦,宛如三十年。
對眼前這個孩子有一抹心疼,但是理智尚在,所以他沒有多問,直接取了匕首出來。
「我自己來吧。」黎清清伸手接過,沒有理會他的詫異,反手就是在自己手腕一割,鮮血緩緩流出,落在早就準備好的碗里。
他第一次覺得,眼前的鮮血有些刺眼,眼前的這個女童,明明是怕痛的,他沒有錯過她那緊皺的眉頭,蒼白的臉色,還有微微發抖的身軀,可是她的眸子依舊鎮定,無恨無怨。
這是明奕對黎清清的第一印象,勇敢卻又脆弱的讓人心疼,可惜他有心無力,幫不了她。
後來他每月都會去丞相府一趟,黎清音性子驕縱,對他每每是厭惡居多,黎清清對他則是不疏離也不親近,次次恭敬行禮,而每次割腕她都自己動手,乾脆果斷。
他就這般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從那個粉粉嫩嫩的健康女童,變得開始柔弱,面無血色,動不動就大病小病不斷,她除了每月十五,其他時間都搬去了方凌寺,據說是因為寺里福緣旺盛,能保她性命。
明奕不信佛,卻覺得如果真是如此,她在寺里住是最好的,這些日子以來,他也算看清了這個丞相府的本質,不過是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罷了,哪裡有什麼親情,有的只是利用。
唯一不在此行列的,只有黎清清一人罷了,而且現在還成為了這個家裡的犧牲品。
轉眼就是好幾年過去了,明奕可謂是看著眼前這個女子長大,她越來越美,身體卻越來越差,就好像一個脆弱的瓷器娃娃,一不小心就會破碎。
現在的她,割腕取血再也不會皺眉,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別人或許會覺得她勇敢,而他只看到了她的麻木。
心裡的疼痛和憐惜越來越甚,即使他知道,這種感情是不應該的。
看著她流血的手腕,他第一次忍不住將身上最有效的祛疤止傷的白玉露給了她,她淡然接過,眼神平靜,「多謝明公子。」
正是她太過平靜的眼眸讓他不安,他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他來這,是來折磨她的,他是她的敵人……
明奕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難堪,覺得身上的醜陋,被黎清清一眼看破,讓他無地自容。
可是他止不住自己靠近,接近她,對她好,他放任著自己的感情,告訴自己,他只是在贖罪,以彌補心裡的不安。
黎清清是個好姑娘,他一直都知道,所以當他對她好的時候,他成功看到了她的親近,她對他不再那般防備,就好像一對普通朋友一般。
他表面不顯,心裡卻激動的連全身都在發抖,一件好幾年不能觸碰的珍寶,突然就被抱在了手裡,這是多麼讓人興奮的一件事!
可是他沒有想到,凌王應飛聲,他的主子,下令傷害黎清清的人回來了,而且早就注意到了她。
明奕對他們之間的事情並不了解,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也不過是十一歲的主子,會要他來對付一個七歲大的孩子,他只是想,主子是王爺,說不定是為了以後結黨奪權,而他,想保護她。
那一次,知道主子動手傷了她,差點要了她的命,他就忍不住去求了主子,希望主子放過她。
「明奕,你難道忘了本王要你去丞相府的目的?本王可不是要你去當她的裙下之臣的!」一句不輕不重的話,打破了他所有的孤傲。
應飛聲是主子,主子說什麼,他只能聽從,除此之外,他還能怎麼辦?
「主子,求你放過她,她是無辜的。」他苦苦哀求,主子第一次將他打傷,丟出了凌王府。
再後來,主子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不知為何,皇上竟然給主子和黎清清下了賜婚聖旨,主子有多麼討厭黎清清,他是清楚的,不然也不會故意讓他傷害了黎清清這麼多年。
他知道主子不會娶一個不喜歡的人,果然,主子還是動手了。
那一天,整個京城都傳遍了丞相府二小姐被擄失貞的傳言,他心急如焚,再一次去求了主子。
「主子,你不想娶她,直接向皇上退婚便是,為何要為難她,她只是一個普通女子罷了,你放過她吧。」他第一次跪下求人,為了那個藏在他心裡的女子。
主子高高在上,剜了他一眼,「本王如何做事,什麼時候需要你來指示!」
後來,主子才鬆口,「你知道本王只是為了退婚,不會對她如何,你又著什麼急。」
是了,主子只是要退婚罷了,已經有傳言她失貞,主子不會要她的命的,是他太過擔心,所以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想不清楚了。
後來,聽聞黎清清找到了,他連忙跟了過去,見到她的時候,她站在一座破廟前,笑的風輕雲淡,臉色十分蒼白,衣裳也有些髒亂,可她那清淺中透著明媚的笑意,成了他這一輩子看到過最美的風景。
她還是受傷了,傷在手臂,看起來有些嚴重,卻已經有人幫她包紮過了,她不說他便當作不知,他想,原來在他心裡柔弱到需要保護的女子,其實並不像看起來的這般柔弱。
再後來,他跟主子攤牌,不顧後果的停止掉了繼續殘害黎清清放血的行為,並且告訴她,她姐姐的病好了,不再需要她月月放血了。
他還記得,當時她眉眼如畫,眼裡的笑意和滿足之意,就好像世間最香醇的美酒,沁人心脾。
他想,能換得這樣一個笑容,他付出的代價,也不算虧了。
再後來,他就因為反抗主子這件事,被調回了楓葉林,急急忙忙甚至來不及給她留一封信,他心裡牽挂卻又無可奈何,只得默默承受。
再次見到她,是在楓葉林,他沒有想到,一個京城的柔弱小姐,竟然會跑到楓葉林來,這裡,一般都是江湖中人來參與,好在他早就知道,她不是那般普通柔弱的人,也不算意外。
「清清,我帶你在明家參觀轉轉吧。」
「好啊。」
「明奕,你當初怎麼突然不見人了,太不講義氣了吧,好歹我們也是朋友,走了都不跟我說一聲。」
「對不起,當時父親有事,急急忙忙的將我叫了回來,當時走的匆忙,連給你留個信都做不到。」
「是這樣的話,我就原諒你了。」
簡簡單單的對話,也開始讓他變得滿足起來。
他清楚的知道,他中了一種名為黎清清的毒,而這種毒,叫喜歡。
或許是因為他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又或許是他違背了主子的吩咐,報應也來的特別快。
「清清姐姐,你和樂殿主感情那麼好,他在你面前,也是向外人一樣,凶神惡煞的么?」他最親近的妹妹,明露,直接抱著黎清清的手,巧笑嫣然的問道。
「他不是,對我很溫柔。」她臉上的笑意那麼溫柔,眸光那般明亮,這是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因為她口中的那個他。
明奕默默的握拳,樂殿主,樂無言,應飛聲的另一個身份……
他們竟然在一起了……
主子是要拿她的感情,當籌碼么……
於是他迫不及待的將明露叫走,糾結萬分的問她,「你知道樂無言是……」
話到了嘴邊,他卻沒有說清楚,或者是,不敢說,怕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明奕,你也知道他是應飛聲?」黎清清卻是直接乾脆,一如她這個人。
明奕點頭,無可抑制的心如刀絞,他還沒有說出心裡的情意,喜歡的人已經有了愛人,而且還是主子。
這個吩咐他傷害她的男人……
他怎麼能放心的下?可是他沒有立場去質問誰,只得默默的關注著她,一如從前。
再後來,再一次見到兩人在一起,他終於默認了,不再去想心裡的情意,只把自己當成是一個下屬。
卻聽到了黎清清的質問。
「明奕,你有什麼想說的么?」
「我……沒有。」
「當初,你讓我割腕取血是假的,對么?」
「對。」
「換心蠱也是假的,對么?」
「對。」
「這樣說,換心蠱能救黎清音,就連黎清音的病都是假的了,對么?」
「對……」
「你走吧,從今天起,我不再把你當朋友。」
她的話乾脆無比,一如從前,她明明是個柔弱的人,為什麼性格偶爾卻這麼剛強,他愛的,也正是這份剛強,不是么?
他多想告訴她,那些都是假的,可是他對她好的心,是真的。
可是他不能說,因為他不配。
主子做的事,到底還是被她知道了,兩人鬧了一場矛盾,事情經過他並不清楚,卻聽人說,主子在她院子里,跪了三天。
那一刻,他就明白,他徹底沒有機會了。
主子是個無比高傲的人,他對世人都是不屑一顧,懶得賜予一個眼神,曾經他能為了利益或者其他,去對付黎清清,卻絕對不會為了利益,向黎清清下跪。
主子這樣做了,代表他是真的,愛上了黎清清,如同他一般。
他在這一刻,絕了心思,從此以後,他就只會是黎清清的朋友,不再對她有任何遐想。
主子的為人他太了解,他是個為達目的不顧一切的人,竟然愛上了黎清清,他一定會想方設法取得她的原諒,他們遲早會在一起。
再次見到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明奕已經十分平靜,這一幕他早就想到過,所以不驚訝,只是偶爾跳快的心告訴他,他對眼前這個笑的清淺的女子,還有些放不下。
主子是一個好歸宿,也是一個好丈夫,至少兩人和好后,他對黎清清體貼入微,也看的出來,黎清清對他也是愛到了骨子裡,兩個真心相愛的人,終於修成了正果。
而他,也有了他的人生,第一次見到秦明珠,他就知道這個女子是喜歡他的,喜歡他的女子極多,可是沒有誰的目光,如同她一般炙熱卻乾淨,他並沒有心動,他的心裡依舊還是被黎清清佔據著。
可是後來,這個名為秦明珠的女子,死磨硬泡的跟在他身邊,硬生生的用她的熱忱,抹去了在他心裡屬於黎清清的分量,他知道,在內心深處,黎清清依舊佔據著一個位置,那是最深沉,也是最美好的愛戀,卻已經沒有絲毫波動。
他心跳的所有溫度,都開始屬於這個名叫秦明珠的女子。
他也遇到了屬於他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