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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迷茫

  迷娃的琴藝從原先的慘不忍矚,到如今的隨心所欲,可是下了狠功夫的,不然,她今日又怎麽能夠在聽琴樓坐上琴師的稱號呢?


  不過貌似知道她是聽琴樓琴師的人很少,因為她住在輜園的緣故,下人都以為她是玄墨的伺妾。讓迷娃忍不住想要大吼一聲“我是有夫之婦!”。


  說真的,她還真的小瞧了玄墨這個小身板,府中妻妾真不是一般的多,活脫脫的就是一個現實般的紅樓,有時候她就在想,曹雪芹在寫《紅樓夢》之前,是不是跟他有過一腿。當然,她知道輜園隻是玄墨府中的冰山一角時,已經是她來這裏一個月後了~


  玄墨不限製她的行動,也不限製她的花銷,她時常超額透支她的銀子,玄墨也不阻止。平時她也很難見到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但是誰也不會被他放在心上的男人,不過偶爾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也挺嚇人的。


  迷娃想要重抄舊業,以騙起家,打著玄墨的金字招牌披著一頭青絲跟個女鬼似的招搖過市,不過也隻是想想而已,畢竟此時翎國百廢待興,尋常百姓都過得很疾苦,稍微有點錢的都廣結善緣,散財布施,官府辦案什麽的也很兢兢業業,這麽一番欣欣向榮的太平世道,想找個貪官奸商狠狠地宰一頓都找不到~在迷娃將整條十字街都逛了一遍之後,決定用手裏的錢開一家孤兒院,亂世之後,總會有這麽些許無父無母的孩子出現,迷娃雖然不是生在亂世,卻也是從小爺爺一把屎一把尿的長大,若不是爺爺,她早就死了,哪還活的到現在。


  迷娃閉眼祈禱著,誠然,她不是好人,可是她有家人,有丈夫——甚至還有一個存在但是她自己卻不知道的孩子。她希望他們能過的好。


  “姐姐,你在幹什麽?”


  一個小孩拉扯著她的褲腳,迷娃回過神來,看了看天色,估計會有一場陣雨來到,便決定今晚不回去了。


  “姐姐在想遠方的親人,祈禱,祝福他們,在沒有姐姐的日子裏,要過得更好。”迷娃蹲下身,將提問的小女孩抱進懷裏,揉了揉她的包子頭。


  頓時想起以前她家那匹狼也經常這麽幹,有些時候還跟小孩似的蹭她的臉,便是一陣失神。


  “姐姐……姐姐……”


  那小孩伸手在迷娃眼前晃,不明白眼前這個好心的大姐姐為何笑的如此空明,她害怕,害怕她下一刻便消失不見了。


  “嗯?”


  迷娃迷茫的回過神,屋外傳來低微而又慌亂的腳步聲,不經意間,原來外麵已經開始下起了小雨。


  她有些疑惑,顰著眉頭行至大門去,她將房子租在郊區,為的就是安靜,不會有人來。所以這棟房子不當路的,主人家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低價出租給迷娃的,而如今,卻響起了敲門聲,必定就是到這裏來的,因為門外的小路就隻能通到這裏,迷娃囑咐圍著她的孩子們先回裏屋,自己手裏摸了一把粉色花瓣才開門。


  門外立著一個中年人,長須飄飄,長得十分清秀,穿著一身素色衣衫,在風中恍惚間如神仙降世一般。此刻站在門前,卻是分外狼狽。


  迷娃請他入內,招呼了茶水,正要去忙,卻被他叫住。


  “夫人這是一個人住?”


  那人從一進屋便沒有說話,看著迷娃忙碌,此刻見著迷娃要走,叫住她。


  “不是。”迷娃搖了搖頭,直覺此人不安好心,暗自防備。


  “先生為何問這個?”


  “夫人姿色上乘,容貌端正,如此一人獨守空房,不如,就跟了在下去吧!”那人嘿嘿一笑,麵露凶狠。他關注這裏不是一天兩天了沒什麽,自從迷娃租下這裏,他便每日踩點,發現這裏除了孩子,就是她這個美人了。


  迷娃冷哼一聲,不怒反笑,距傲的抬頭。


  “喝了我的茶你還想帶我走,想得倒美!”


  迷娃說話時中年人已麵露痛苦之色,灘倒在地。迷娃麵露冷色,看著那張痛苦恐懼的臉,淡淡一笑,美如桃花,在這人眼裏,卻有如毒藥。


  “啊!”


  一個孩子從裏屋探出頭來,見著如此恐怖的一幕,忍不住驚叫起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卻睜大眼看著這一切。


  “藥屰,你怎麽出來了?”


  迷娃打從聽到他叫藥屰時,便似乎猜到了什麽,鬼使神差的將這個體弱多病的孩子領回來了。


  也許,他就是開創天醫門的始祖!

  “姐姐你用的毒好厲害!”


  在迷娃詫異的眼神裏,藥屰端起桌上中年人才喝一口的茶,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無色無味,毒中極品。”藥屰細說著迷娃這藥的好處,隨後眼睛放光,要拜迷娃為師。


  迷娃驚悚了~雖然她早知道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亂世中生存需要懂很多,可是她卻沒有想到,這個藥屰,竟然如此熟知藥理。


  草草答應了,將外麵買的晚飯讓他們吃,至於地上那個中年人,便送給藥屰做實驗了,雖然這樣極有可能給他的心理成長造成影響,甚至扭曲,不過迷娃並沒有阻止,迷娃隻是跟他說,後悔的時候不要推卸責任。


  她坐在窗欞上,靠著窗框,輕輕的閉眼,感受著雨水滴落在她身上的冰冷,就這樣,一夜不眠。


  入夜,輜園中,玄墨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雨水,手裏的畫筆勾畫了了,繪出一副美人倦午圖——那是某人常常在花圃裏鋪一張毯子倒下就睡的模樣,睡夢裏,她的眉頭依舊緊湊。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注意到那個從天而降的女子,一旦一天見不著她的身影,便有些不安,害怕她下一刻便消失不見了……


  “還沒有回來嗎?”


  玄墨轉身,對著身後的黑衣人淡淡的說,仿佛在問一件極其平常的事,可是在抱畫的眼裏,卻是有些不正常的,曾幾何時,她家公子開始關心別人了?從來沒有!

  公子,這是動情了啊!


  黑衣人搖了搖頭,仔細的將迷娃一天的行蹤都報給他家莫名其妙的公子,包括有男人走進了她租的房子,就再也沒出來過的事。


  玄墨聽罷,擺擺手讓那黑衣人下去休息,自己看著剛完成的畫,窗外的雨飄了幾絲進來,落在畫上,模糊了那細致的眉眼。


  坐在窗邊,他眉頭微蹙,放下精致的珍珠簾子,透過這些東西看雨,果然沒有那麽冷了。玄墨微微一笑,屋子裏的夜明珠不分白天黑夜的亮著,照的玄墨眼睛生疼,竟是一夜未睡。


  第二日,迷娃從郊區的屋子裏回來,走上聽琴樓,便看見長期隻有她一個人的樓上坐著一襲黑衣,衣上白花點點,人如瓊脂玉樹,姿態無方的坐在樓上靠窗的桌子旁,刻絲紗簾之下,那人白玉雕琢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聽見迷娃上樓的聲音,也沒有說其他,舉止優雅的倒了一杯酒,慢慢品著。


  “玄墨公子今日怎的來聽琴樓了?”迷娃寒暄著,走向琴台,那日她弄壞了的那把琴安然無恙的躺在上麵,黑色的琴身曲線優美,如這世上最美的女人。


  “今日無事,便來聽迷姑娘彈琴,迷姑娘不會介意吧?”


  不知道為何,雖然他一眼就看出來迷娃不是處女,卻一再堅持,隻管她叫姑娘,府中丫鬟亦是。


  “不會。”迷娃心裏雖然有些奇怪,明明在輜園也能聽見琴聲,為何一定要跑到聽琴樓上來。卻也沒有多問,坐下身。


  樓下三三兩兩的坐著不少閨閣小姐,亦有些文人墨客,想要一矚鼎鼎大名的玄墨公子尊容。


  迷娃看著模樣,竟是跟自己在無雙教坊中彈琴時,牆上坐滿江湖中人差不多……可是,這裏,不就是無雙教坊麽?迷娃搖了搖頭,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手裏撥弄著琴弦,一調不平的起音。


  “就讓永恒時間刻下你的模樣


  雲都停住

  去翻看光陰寫的書

  那些字跡清晰又模糊


  風在記錄

  這段不知來處的路

  漸漸消失的地平線在你腳下

  如果忘了自己怎麽去抵達


  翻山越嶺而來的風吹痛臉頰

  看到了終極卻聽不到回答


  雨落下去

  直到火與血都沉寂


  再沒有人記得有過你


  雪等不及

  掩埋那些沉默的秘密


  別去觸碰從白骨裏開出的花”


  唱著唱著,迷娃的眼中又浮現出他的倒影,笑咪咪的跟她說:“我隻要迷兒,從此,所有紅顏如白骨。”


  他跟她一樣,不會梳頭,卻苦苦學了好久,為的就是哪一天,可以為她的青絲,盤上屬於他的發髻。她跟他說,她的頭發,這一輩子,想要梳一輩子都可以……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為他梳個什麽發髻。


  “多少破碎畫麵閃現那一霎


  不要忘記黑夜裏靜默的懸崖

  彷徨和迷失是遺忘的代價


  笑意明滅像呼吸


  日升月沉在你眼睛裏


  跋涉過多少個世紀

  追逐存在的痕跡

  鏡子裏麵的人哪個才是自己


  最陌生也最熟悉無法觸及的謎底


  就讓永恒時間刻下你的模樣

  那一刹那刺青蔓延在胸膛


  就讓永恒時間承載你的目光

  穿過謊言真相迷霧中回望


  就讓永恒時間刻下你的模樣

  那一刹那刺青蔓延在胸膛


  就讓永恒時間承載你的目光

  穿過謊言真相迷霧中回望”


  此生,她迷娃,注定要負了他麽?迷娃垂著頭,陽光透過紗簾斑斑駁駁的落在她的身上,竟是刺透了玄墨的眼。


  玄墨穩坐著,耳畔裏聽著樓下客人的讚頌聲不絕,再無法把她與名門旺族之女聯係在一起。即使是亂世,也沒有哪家公主小姐如此滿目倉荑——她們都是養在閨閣之中,吃飽穿暖,有人伺候,再看迷娃,雖然氣質高貴冷漠,但是到了聽琴樓幾月,也不見有人在尋。


  也許,他真的猜錯了。


  玄墨垂著如蝶翼般的眉睫,手裏把玩著白玉酒杯,杯中,僅剩的一口殘酒倒映出他眼中的深沉。


  “迷姑娘似乎在懷念著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玄墨淡淡的一笑,隻是若是有人細看,便會發現那笑未至眼底。


  “是迷辭的夫君。”


  迷娃一想起那人,臉上便會露出燦爛的笑,可是下一秒,漂亮的眼眸裏便徹底是黑暗空洞的悲傷。


  “迷姑娘一定很愛他。”


  玄墨低頭看著杯中的酒,兩人恍若相識已久的老友一般攀談,誰也無法相信,就在前幾個月,玄墨還對她愛理不理的。


  時間,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它在吞噬你的生命的同時還會帶給你一直想要的東西,奪去你不想要的東西——對於玄墨來說,是這樣的。


  “嗯。”迷娃臉帶紅暈的說,手裏一不小心,勾斷了一根琴弦。


  琴聲撕裂,將迷娃驚醒,失神的看著自己被琴弦割破的手指。一絲鮮血滴落在琴體上。


  “你受傷了?”坐在桌前的玄墨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卻因為低著頭而沒有被迷娃看到,玄墨從衣袖裏拿出一條手帕,墨色的,繪著白色的蘭花,帶著香氣。


  玄墨把帕子遞給迷娃。


  迷娃一愣,這人不是有超級嚴重的潔癖麽?平時她若是動了他的東西,他就是用這種看起來黑不溜秋的帕子裹著被動過的東西扔出去,連帕子都不要了~

  迷娃臉上雖然寫滿詫異,卻也毫不客氣的接了過來,將手指包起來。


  “流了一點點血而已,隻是明天不能來聽琴樓彈琴了。”迷娃裹著手指一手揉了揉。


  玄墨聽到這個消息,眉頭微蹙,從衣袖裏拿出一隻造型優美的黑色小盒子放在琴台上。


  “這是蘭席瓊花膏,今夜睡前抹上,三個時辰便好,不會耽擱。”


  迷娃真心的驚悚到了,看著那伸過來的手,眨了眨黑色的眼,沒有伸手去碰。


  早在幾天前,玄墨借了一方墨池給迷娃,迷娃用了之後洗的很幹淨才還給他,沒想到她前腳踏出他的房門,他後腳就把墨池扔出了輜園,據那個動靜看來,還砸傷了他的妻妾~


  雖然迷娃不太懂這麽一指甲大小的蘭席瓊花膏值多少錢,但是能夠讓玄墨隨手拿出來的東西,一定不會便宜到哪去~單不說其他,就是迷娃現在手上的手帕,便是這世間最好的繡工用最大的心力最好的綢段做的,據說這種綢段一年才出一匹……可想而知,迷娃是不敢要的了~≧▽≦)/~

  “帕子和膏,都算玄墨送於迷姑娘的。”玄墨看了一眼一臉“受寵若驚”的迷娃,很不客氣的說實話。


  “多謝玄墨公子。”


  迷娃嘴角扯了扯,麵部肌肉有些僵住,果然不出她所料啊。這個……有錢的超級潔癖狂。


  “不用謝,迷辭姑娘明日正常上班便好。”玄墨眼角露出些許笑意,連帶著嘴角的笑也親和了一些,不似往常的笑,這種感覺,不會像是憑空捏造的神一般——完美。


  “皇上約了玄墨商談一些事,玄墨便先行離開了。”玄墨禮貌的站起來,說明情況,也不待迷娃回話,便下樓去了。


  迷娃愣愣的看著那麽一個端莊的比她還端莊的虛偽背影,看了看今日的天空,因為昨夜下雨,今日看起來像是洗過的一般,隻剩藍色。


  若是在往常,玄墨這個高高在上的主人必定會正眼也不給迷娃,隻是隨心所欲的愛幹嘛幹嘛,絕對不會顧忌別人的感受跟別人說原因的。


  他今天是吃錯藥了~嗯,一定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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