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瞎
是豔九天來了,香風帶起塵埃,迷娃一手扶著付梁謀站起來,一手捂著自己流著血的眼,走到豔九天麵前。
“我想,付梁謀可以安全離開豔門是吧!”
這是一個肯定句,迷娃心中清楚,此時江湖中人已將視線瞄準了她,都很好奇,鬼堡究竟有多大能耐,敢跟豔門叫板。而豔九天心中也清楚,迷娃與王爺翎欽堯接觸過,必定知道有關於龍圖寶藏的事。所以她現在不論在哪裏,總有人保護她的安全,少了一個付梁謀,也無礙。
“姑娘放心,他自然可以安全離開。”
豔九天笑笑,送走了重傷的付梁謀,將癱軟在地不知死活的晚娘讓人關進水牢,便嚴肅著臉教訓了宮外侍候的婢女的“見死不救”。
迷娃不言不語的捂著臉,麵若桃花之下徹骨冰寒。因為知道豔九天在殺雞儆猴,所以她並不阻止。隻是今日之事,還不知道要發生幾回,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此時她才是江湖上的焦點,而非阿堯跟月才。
但願一切如願,迷娃啊迷娃,什麽時候,你也有如此心腸了啊!
迷娃終是瞎了,來翎國第一個月,她便真的隻能與黑暗為伍。
這天天下起了小雨,迷娃靠在朱漆的紅柱之上,撫著琴,聲音“催人淚下”,周邊的侍女都忍不住退後三丈,估計臉上都寫著“珍愛生命,遠離迷娃”。
“都下去吧,我倦了。”
迷娃摸索著收了琴,揮退眾侍女,手捧茶杯,望向窗外。
“躲在別人屋簷下非君子所為。”
話剛說完,鼻尖裏便聞見一股被雨水洗過的清新味,想來此人在雨中當了甚久的“忍者神龜”。
“阿迷……”
那人的呼喚讓迷娃一顫,一月前,她拜在豔九天門下,成為豔九天第一個弟子,賜名為——迷辭,從此,世間再無迷娃一說。
“王爺今日來豔門,可有何事?”
迷娃將手裏捧著的茶杯湊到唇邊淺呷了一口,潔白如貝的牙齒輕輕勾著圓潤如乳的杯口,說不出的動人。
“來看你,你瘦了。”
阿堯摸著迷娃的臉,臉上說不出的情動,隻可惜,這個女人看不見。
“王爺最近可是安好?”迷娃淡淡一笑,色如春曉之花,煞是迷人。
翎欽堯一愣,隨即釋然了,她這是在報任月才的那一飯之恩。
“有阿迷給本王擋劍,本王甚好。”
“阿迷可是在怪本王沒有告明身份麽?”
翎欽堯垂著眉睫,伸手握住那因為勤奮練習琴藝而有些起繭的手指。
“怎麽會呢?”迷娃抽回手,淡淡的呷了一口茶。
“第一次見麵,王爺你看著我的腳沉默,第二次見麵,王爺你又在我吃花的舉止中無言,這一次,是我們第三次見麵,三次見麵就能讓王爺坦誠相待,已是迷辭之畢生幸事。”
翎欽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就是良辰美景口中的不善言辭,少言寡語?恐怕要加引號罷!
“王爺請回吧,迷辭有些乏了。”
迷娃放下有些冰冷的杯子,摸索著一路磕磕跘跘的走到床邊,她的床是一張花床,蘭花香氣撲鼻間瞬時讓她撲通亂跳的心鎮定了不少。
“阿迷……”
翎欽堯端著迷娃用過的杯子左右搖晃,最後將杯中剩下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
“遇上你,我完敗……”
耳邊最後傳來那有些疲倦的聲音,迷娃伸手摸著一張模板上的凹凸不平。
他聽說她失明了,不遠千裏從玄墨城趕來,在雨中站了幾近兩天,才換的她一句“躲在別人屋簷下非君子所為”。
想來,她確實有點無情……
“姑娘的桃花不隻付某一朵,這究竟是付某眼神太好還是姑娘眼光太高了……”
房梁上蕩下來一個白衣人,長袍邊角有意無意的落在迷娃唇邊。
“你這登徒子,欺負我看不見麽?”迷娃將衣角撿開坐起來,此人不同於翎欽堯,若是兩人都坐在床上,必定會發生點什麽非禮的事的。
“這麽害怕我,可憐我重傷在身還來看你。”
付梁謀擼了擼袖子,一臉戚戚噯噯的,隻可惜麵前這個美人看不見。
“嗯哼~”
迷娃悶哼一聲:“我覺得我身邊的登徒子自從進了百花穀就少了不少。這一個月寂寞得很。”
迷娃坐起來右手撐著下巴,看不出在想什麽。
“那是,那些不入流的家夥都在百花穀外幹瞪眼,隻能說豔門對你的保護太徹底了。”
付梁謀唇間挑起一抹明媚的笑,對自己的輕功很是得意。
“看樣子做登徒子還是門技術活。”迷娃眉頭挑了挑,臉上的陰翳似乎也因為這不大不小的笑話消失不見。
“話也不是這麽說,在下的輕功在江湖也不過爾爾。”
吹噓完,付梁謀又開始謙虛了,迷娃發出一聲嗜笑,她來的第二天就買到的情報裏,付梁謀的輕功可是當世江湖鴻雁榜第三。
“不過下個月百花穀茶會,全江湖各個大小門派都會有代表來,其中便可能混雜一些鹹魚。”
謙虛完,付梁謀抽出自己的笛子來玩。
“鹹魚就是鹹魚,不可能變香。”
迷娃輕輕吐出十一個個字,讓付梁謀忍不住噴笑。
第八章音殺之術
也許真如付梁謀所說,豔九天在下個月就要舉行一年一度的百花穀茶會上,豔九天會讓她以豔門門人的身份麵對江湖,所以最近豔九天對她的訓練任務又加了不少負荷。
太白宮大殿,火紅的地毯上坐著兩個人,一人一身紅衣,那火紅十分耀眼,卻是異常的端莊誘人,一人一身白衣,長發一直垂在地上,青絲遮住她的麵容,她懷抱瑤琴,藍色的琴弦魅惑,琴身上一枝桃花傲然盛開,如從她心口蔓延出來的一般。
卻是豔九天以及迷娃。
“迷辭,為師的我要考察一下你的學績。”
說著豔九天伸出纖纖玉指,指向殿門外飛簷下的紫色風鈴。
“你的琴聲著實讓為師的我無法恭維,更不用說有成就感了,你就把那風鈴震下來便好,回頭我挑一些簡單的曲子給你練。”
豔九天回想當時被迷娃三言兩語拖騙著收了這個五音不通的徒弟,頓時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迷辭知道了。”迷娃垂著秀眉,睫毛輕顫,如桃花一般的容顏上透著十分愉悅的笑容。
那笑,竟是讓豔九天沒出息的瑟縮了一把……
說著,迷娃好看如青蔥白玉般的十指撥動琴弦。單調的琴音似沒有魂靈的軀體飄散在空中,反複回旋後又似箭一般飛出,劃破空氣帶出絲絲電光。
“啪——”
一瞬間,豔九天愣愣的看著那上一刻還在風中發出悅耳歌喉的風鈴如飄零落花一般,直直的落在門口青石板上。
“叮叮當當——”
迷娃看不見,隻能憑聲音判斷,聽見風鈴落地時與地麵相碰發出的聲音,便停止了撥動琴弦,甚是淡定的伸手勾住一縷青絲,笑得愈發的明豔。
“阿迷,你確定你以前沒有練過功夫?”
豔九天驚訝之餘,也在感歎她居然走了一個這麽好的狗屎運,找到了這麽個天才徒弟……
迷娃搖了搖頭,注意到她稱呼的變化,卻是沒有指出說明,這種稱呼,隻能說明她們之間的師徒關係更進一步了。想不到她會被這麽一點小小的成就感給感動,真是,很容易滿足的一個人啊……
“你等等,我去找找古籍!”
迷娃感覺著一股勁風從耳畔擦過,此時豔九天已提著裙子毫無形象的跑出太白宮,迷娃頓時覺得自己淡定過頭,老成過頭了。
撚了一片蘭花在眾侍女已經從怪異變成習慣的注目禮中塞進嘴裏。懷抱瑤琴,重新調了一下音,便開始了新的一輪練習。
那魔音繞耳,已讓百花穀不少琴師無言以對,卻是不敢在太白宮中太過放肆。
這不,又一個琴師抱著瑤琴逃離太白宮三丈開外。一個侍女眼睜睜的看著那英俊瀟灑的琴師抱琴離開,心中忍不住詛咒迷娃的桃夭快點斷弦。
“能夠使四周都沒有人的音樂才是好音樂,隻可惜沒有人懂得欣賞。”
說罷,迷娃垂下雙手,看不見一旁侍候的侍女們一臉便秘模樣。
“這種好音樂恐怕也隻能出自你的手了。”
門外傳來一聲輕歎,迷娃聽見風中衣角摩擦的聲音。知道來人是誰,心下忍不住驚奇,卻是沒有問出口。
“百花穀琴師翎欽堯拜見迷辭姑娘。”
迷娃藏在袖子裏的手忍不住顫抖,卻仍是故作鎮定的點了點頭,召他過來坐下。
豔九天果然是個很善解人意的師傅呢,隻可惜這個善解人意的對象搞錯了。
“王爺怎生的做起琴師來了?”
迷娃伸出右手拖著腮幫子,聞著麵前熏香的味道,眼神似乎透過迷霧,漸漸望進翎欽堯的心裏。
他始終是忘了她瞎了,好看的眼睛早已缺少了一扇會說話的窗,把別人鎖在外麵,把自己鎖在裏麵。
“翎欽堯離開朝廷,便不是什麽王爺了,隻是普通百姓一個,若是迷辭姑娘不介意,喚在下阿堯便可。”
翎欽堯垂著臉頰,眼睛盯著迷娃麵前造型奇特做工精巧的古琴,隨即良久無語。
“在下記得迷辭姑娘有解在下於臆論之功,此行此舉,皆為報迷辭姑娘出手之恩。”
此話一出,迷娃無言甚久。最後隻能摸索著撥弄了幾下琴弦,才慢悠悠的道:“可是師傅叫你來的?”
“是,門主在藏書樓找到一本秘籍,隻可惜看不懂上麵的文字,於是便拿去與穀中長老討論,怕姑娘等的急了,便叫在下前來,在下見著姑娘,心裏甚開心。”
“王爺,我之所以出手,不過是受人之恩罷了,若是你這般對我,我可如何來報。”
迷娃揮了揮衣袖,兀自站了起來,扶著一個侍女往宮外走去。
宮外綠油油的桃樹上飄著桃子成熟的味道,迷娃輕輕靠在一棵樹下,突然有點想哥哥了,不知道他如何了,有沒有想她,有沒有找她,她消失了有沒有著急,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不求以身相許,但求做一知己。”
翎欽堯也度出殿裏,站在迷娃身後,雙手負於背後。兩人皆是身姿卓然如瓊花碧樹,宛若人間絕配。
當然,這在幾年之後,江湖中人所討論的愛情故事裏,這兩個絕世無雙的人的愛情故事,又是增加了不少傳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