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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當年真相 寒山寒山

  女子的身影忽然模糊起來,他拚命伸出手,卻只能抓住一片虛空,最終,徹底被黑暗吞噬。


  李笑笑冷眼看著晏國柏暈過去,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搬到床上。


  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她扭頭看著桌子上的酒杯,一隻手下意識落在小腹上,眸底一片幽深。


  天色微微發亮,晏國柏自宿醉中醒來,頭痛欲裂,他忍不住抬手揉著腦袋。


  身邊睡著李笑笑,睡容恬淡靜美。


  李笑笑聽到動靜醒過來,揉揉眼睛坐起來,「天還早,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晏國柏道:「我昨晚喝酒到什麼時候?」


  李笑笑咕噥道:「還說呢,你做了半宿的夢,又是大哭又是大叫,可把我嚇死了。」話落抬手撫著胸口,一臉被驚嚇到的表情。


  晏國柏眉尖微蹙,他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可是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那個夢到底是什麼呢?


  李笑笑搖了搖他:「爺,你在想什麼呢?」


  晏國柏搖了搖頭:「沒事……你繼續睡吧,我出去走走。」


  剛站起來,身子猛然晃了晃,眼前一片發黑,李笑笑趕緊去扶他:「你怎麼了?」


  晏國柏身子猛然僵住了,腦海里忽然湧進來一些片段,哭聲仿若還在耳邊盤旋,如泣如訴,哀哀可憐……


  他臉色驀然變得十分難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呵……


  他推開李笑笑,鐵青著臉轉身大步離去,李笑笑鮮少見到他如此駭然的一面,心頭定了定,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披上衣服追了上去:「爺……您要去哪兒?」


  裴英早上向來起得早,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依舊五點起床,跪在佛前做早課,木魚聲聲聲入耳,喚起一天的清晨。


  在院子里洒掃的傭人,就見到晏國柏像陣風似得刮過來,滿身寒氣比這冷冬的早晨更冷,一腳踹開房間門,踏了進去。


  李笑笑披頭散髮,小跑著跟在後邊。


  整個晏家都知道后廚的李笑笑爬上了晏國柏的床,現在成了晏國柏最寵愛的情人,還公然養在晏家,雖然不屑,但這種事情也是見怪不怪了。


  裴英背影沒有絲毫慌亂,緩緩敲著木魚,「嗒嗒」的聲音緩緩悠揚,令人的心一片安寧。


  晏國柏直接走過去,一腳踹飛她手裡的木魚,「你這是在幹什麼?贖罪嗎?」


  裴英蹙了蹙眉,放下木槌,抬眸看著眼前滿身陰沉的男人:「大早上的,你又發什麼瘋?」


  「我發什麼瘋?」晏國柏冷笑道,忽然一腳將供台踢翻,瓜果滾落一地,咕嚕嚕滾到裴英腳邊。


  李笑笑跑到門口停下腳步,站在門口看著兩人。


  裴英站起身來,眉目冷卻下來,「我這裡不是你發酒瘋的地方,給我出去。」


  晏國柏揪住她的衣領,逼視著她,裴英很少見到如此疾言厲色的晏國柏,心底有微微的慌亂,但很快冷靜下來,平靜的看著他。


  「裴英,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娶了你。」


  裴英忽然笑了起來,「彼此彼此。」


  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嫁了他。


  晏國柏眼眸一厲,忽然掐住她的脖子,「這些年我當你真的一心向佛,原來你是造孽太多,怕死了去陰間沒臉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對不對?」


  裴英眸光微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衝撞了佛祖,會遭天譴的。」


  「哈哈哈哈……遭天譴?就算要遭天譴,第一個劈的就是你……裴英,你喜歡的是二哥吧,怪不得當初嫁給我后一臉奔喪樣。」


  裴英握了握拳頭,「你在胡說什麼?」


  「裝,給我繼續裝,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晏國柏冷哼道。


  裴英眯眼看著他,嘲諷道:「晏國柏,你發什麼神經?是你的小情人兒沒滿足你,到我這裡找存在感嗎?那你註定要失望了。」


  「冥頑不靈,我問你,二嫂當初生產,是不是你在她的催產葯里下了毒藥,害她一屍兩命?」晏國柏目光緊緊逼視著裴英,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


  裴英瞳孔驟縮,但也僅是一瞬間便如微風吹過湖面,頃刻間風平浪靜,然而這一切卻躲不開晏國柏的目光。


  一顆心漸漸下沉,原來二嫂的死跟她真的有關係。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但是我告訴你,二嫂的死跟我沒有任何關係。」裴英義正言辭的說道,那傲骨錚錚任誰都要下意識去信她,夫妻多年,只有晏國柏是最了解她的。


  裴英袖下的手緊握成拳,面上雖穩重,心底卻開始慌亂起來。


  「我信你才有鬼,昨晚二嫂託夢給我了,裴英。」晏國柏指著佛像:「佛修的是來生,講究因果循環,你這輩子做了這麼多惡事,是燒兩根香就能輕易抹平的嗎?」


  裴英轉身就走:「你這個瘋子,我不跟你理論。」


  晏國柏慌忙走上去拉她:「你給我站住,裴英,你害死了二嫂,卻死不悔改,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惡毒的女人?」


  裴英冷笑了一聲:「晏國柏,咱倆半斤對八兩,誰也不比誰高貴,你喜歡穆紫苓,可人家有正眼看過你一眼嗎?你這麼迫不及待的跳出來給她報仇,我真的好可憐你哦,她既然要報仇,就讓她親自來找我,我裴英怕過誰?」


  晏國柏冷聲道:「你承認是你害死了她?」


  裴英聳了聳肩:「害死穆紫苓的是大嫂,跟我可沒關係。」


  「你到現在還不承認?」


  「不是我做的我為什麼要承認?」裴英冷笑著說道。


  「二娘的死母親不承認沒關係,但這件事,母親還敢說跟自己沒關係嗎?」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驀然響起,兩人同時扭頭,就見晏南歸大步從門外走進來,身邊跟著兩名穿制服的警察,等三人走進來之後,才發現晏南歸後邊還跟著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憔悴狼狽,正是晏南容。


  裴英心底略有不安,卻冷笑道:「小七,你又想搞什麼花樣?我沒時間陪你們玩兒。」話落轉身就走。


  晏南歸攔在她面前,含笑道:「母親今天哪裡都不準去。」


  裴英怒目而視:「你不要太過分。」


  晏南歸笑道:「母親,因為您牽涉進一樁兇殺案里,現在警察已經找到家裡來了,母親年事已高,不易遠行,我特別跟他們說明,就在家裡做筆錄,還希望母親能配合。」


  裴英下意識後退一步,「什麼兇殺案,我不明白。」


  其中一個中年警察走上來,亮了警證,「我是西南警局刑偵一隊隊長郝明,現就106兇殺案幾個疑點需要盤問,希望您能支持我們警局的工作,早日找到兇手,為死者沉冤昭雪。」


  裴英一顆心漸漸下沉。


  晏南歸含笑道:「母親,死者您應該很熟悉的,正是我的四嫂,您的兒媳婦裴辛夷啊,她在酒店自殺了,但是警察經過一系列調查,發現死者是死於兇殺,然後偽裝成自殺現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不能讓四嫂白死,要為她將兇手繩之以法。」


  裴英掃了他一眼,在對方眼底發現了一絲隱藏的很深的恨意,她知道,今天她逃不過了,這個狼崽子已經長大了,朝她露出了鋒利的獠牙,等待著隨時撲上來將她撕得粉碎。


  「辛夷的事情我深表遺憾,但是我恐怕幫不了什麼忙……。」話落她身體一晃,眼看就要往地上栽去,晏南歸和晏國柏眼睜睜看著,沒人伸手去扶她,晏南容快步走過來,將裴英抱在懷中,「媽,你怎麼了?」


  人已經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暈了啊,掐人中最好用了。」晏南歸說著伸出手就朝裴英人中掐去,這女人暈的可真是時候啊。


  晏南容抬手擋開他的手,冷眸掃了他一眼:「媽暈了過去,其它的事等她醒了再說。」話落抱著人大步走了出去。


  晏南歸笑了笑,朝兩個警察道:「勞煩等會兒了,來人、看茶。」


  兩個警察趕忙說不敢,晏七爺發話了,誰敢推辭?除非不想活了……


  晏國柏瞥了他一眼,將他拉到一邊:「到底怎麼回事?」


  晏南歸笑道:「爸剛才沒聽明白嗎?」


  「裴辛夷的死跟你媽有關係?」晏國柏不可置信,那女人怎麼可能?但仔細想想,又像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


  「是與不是,等會兒就有定論了。」


  晏南歸笑著轉身走了出去。


  「趕緊去請醫生。」晏南容將人抱進卧室,吩咐傭人。


  「老夫來吧。」


  晏南容扭頭,就見一個背著藥箱的老頭從門外走進來,不高不胖,很是精神的老頭。


  晏南容立刻驚喜道:「華神醫?」


  如果有華神醫出手那再好不過。


  雲涯走到門口,跟過來的晏南歸走了個碰頭,晏南歸見到她,眸中掠過笑意,繼而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臉,到現在還疼著呢。


  雲涯沒搭理他,抬步走了進去,她是跟華神醫一道來的。


  華神醫點點頭,走過去把脈,雲涯只當裴英是裝病,都這個時候了,裝也沒用。


  雲涯冷眼看著,眼中劃過冷意。


  只見華神醫眉頭緊蹙,又換手把脈,然後朝雲涯招招手,雲涯乖巧的走過去:「師伯。」


  「你來。」華神醫起身,把位置讓給雲涯。


  雲涯看了眼晏南容,見他面色略有不滿,卻並未說什麼。


  雲涯順從的坐下來,把脈,但很快,她眉頭緊緊蹙起,下意識看了眼華神醫,華神醫朝她點點頭,雲涯掀開她的衣服,找准臍中下四寸的子宮穴,在四周輕輕摁了摁,閉著眼睛的裴英身子猛然震顫了一下,額頭上冒出冷汗來。


  晏南容看向華神醫,道:「神醫,我媽究竟怎麼樣了?」


  華神醫沒說話,晏南容又看向雲涯,雲涯沉吟了一下,道:「是症瘕。」


  晏南容一頭霧水:「什麼是症瘕?」


  雲涯道:「中醫叫症瘕,西醫叫……。」她看著晏南容,緩緩道:「子宮癌。」


  晏南容不可置信的倒退一步:「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我媽身體一直很好。」


  「四奶奶應該是長期憂思忿怒,內傷七情,肝氣鬱結,疏泄失利,橫逆克土,脾虛濕困,濕蘊久生熱,氣滯、淤血、濕毒互相膠結,流注於下焦而致。」


  「那……還能治嗎?」晏南容問道。


  雲涯沉吟了一下,道:「現在已經是晚期,西醫放化療太傷身體,四奶奶年紀大了,恐怕撐不了多久,而中醫則以扶正為主,兼驅邪抑瘤,誘導細胞分化凋亡,抑瘤而不傷正,但周期較強,而且跟個人體質有關,我也沒把握。」


  天道循環,因果報應,她看著裴英蒼白的面容,這就是她的下場。


  但如此還不夠,要她眾叛親離,要她凄慘活著。


  晏南容痛苦的抓著腦袋:「怎麼會這樣?」


  短短几天,接連的打擊讓這個向來沉穩堅毅的男子也忍不住彎了脊樑。


  雲涯嘆了口氣,你想好了就來找我,好給她安排第一療程的葯。


  這時裴英緩緩睜開雙眼,看到坐在床邊的雲涯下意識愣了愣,「你怎麼會在這裡?」


  雲涯笑道:「四奶奶,我是跟著師伯過來的,給您看病呢。」


  裴英縮回手,攏回袖子里,淡淡道:「我沒病,你們走吧。」


  晏南歸緩緩道:「媽,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吧。」


  裴英淡淡的看了眼晏南歸,直起身來,穿鞋下地,剛走了兩步,忽覺腹痛如絞,險些站立不穩,晏南容慌忙去扶她:「媽……。」


  「快,將她平放到床上。」雲涯擺開銀針,開始給她針灸,慢慢的,裴英額頭的冷汗越來越少,整個人趨於穩定下來。


  雲涯覺得有必要告訴裴英實話,她想看到這個女人得知自己身患絕症時是什麼表情。


  「四奶奶,你從現在開始不要再亂動了,否則病情加重,連我師伯都救不了你了。」


  裴英目光微凝,蹙眉看著雲涯。


  晏南容趕忙道:「雲涯……。」


  雲涯搖搖頭:「四叔,四奶奶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病情。」


  晏南容別開腦袋。


  雲涯將她身患絕症的事情說了,出乎她意料的是,裴英沒有絲毫驚慌害怕,就像是聽到今天天氣真好一樣,整個人沒有任何變化,眸光淡靜如漪。


  雲涯心道她還是小瞧了這個女人的定力,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事情是她做不出來的?


  「你們出去吧,我想和南容單獨呆會兒。」裴英淡淡道。


  雲涯和華神醫一道離開。


  晏南歸瞥了眼裴英,眸色有些複雜,轉身走了出去。


  「南容。」


  晏南容跪在她床邊:「媽。」


  「南容,是媽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辛夷死的那晚,我確實見過她,我只是去勸她,讓她離開你,誰知她竟然一時想不開……是媽的錯,是媽逼死她的啊,你要怪就怪媽好了。」


  晏南容拚命搖頭:「您是我媽,我怎麼能怪您?」


  「南容啊,這一生,媽也活夠了,現在反而如釋重負,我這一生做過很多錯事,但我用後半生去贖罪了,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紫兒……。」


  「我會照顧好紫兒的,媽你放心。」


  裴英笑著看了眼天花板:「如此就好,我也能含笑九泉了。」


  這時晏國柏從外邊衝進來,「裴英,你以為你裝病就能逃得了法律的制裁嗎?」


  裴英笑著看了他一眼,舉起雙手:「那你就親自扣了我送給警察啊。」


  晏國柏愣了愣,晏南容攔在裴英面前,冷聲道:「你若敢動我媽一根汗毛,我絕對饒不了你。」


  晏國柏哈哈大笑起來,忽然罵道:「逆子,我是你爸。」


  晏南容冷笑道:「爸?你捫心自問,從小到大,你盡過一天父親的責任嗎?你只知道喝酒陪女人,我跟紫兒從牙牙學語到上學再到畢業結婚,你有關心過我們的生活嗎?只管生不管養,不如一開始就把我們掐死。」


  晏國柏被說的愣住了,仔細想想,他確實虧欠了兩個孩子良多,但大男子主義令他無法接受兒子指著他鼻子這樣罵他,氣的跳腳:「我真tm後悔當初生你的時候怎麼沒掐死你,讓你現在指著老子鼻頭罵,這筆帳我等會兒再跟你算,現在給我滾開。」


  晏南容搖頭:「除非你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裴英拉了拉他的衣角,虛弱的說道:「南容,你出去吧,我跟你爸有話要說。」


  「媽……。」晏南容扭頭看著她。


  裴英笑道:「去吧,我沒事,去看看你妹妹,我一直沒顧得上去看她。」


  晏南容抿了抿唇,「我就在門口,有事叫我。」話落抬步走了出去。


  晏國柏哼了一聲:「小兔崽子,給老子翻了天了……。」


  裴英淡淡的看著他:「晏國柏,穆紫苓不是我殺的,但卻是我在背後推波助瀾,這個我承認,其他的,你還想知道什麼?」


  看她直接爽快的承認了,晏國柏反而愣住了,「你說什麼?」


  「有的話,我只說一遍,你沒聽清就算了。」


  晏國柏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厲眸深沉:「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咳……咳咳……。」裴英咳嗽了幾聲,冷笑道:「穆紫苓是我害死的,你知道真相了,殺了我替她報仇啊?你如果真的愛她,你就動手啊?」


  晏國柏忽然發狠,手指逐漸收緊,一雙眸子幽沉無邊。


  逐漸要呼吸不過來了,裴英嘴角勾著一抹輕笑,晏國柏,你要真殺了我,我敬你是條漢子。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晏國柏忽然鬆了手,她趴在床上,忽然拚命的咳嗽起來。


  「為什麼不殺了我?」


  「因為我怕髒了手,這輩子,你就給我待在房間里,哪裡都不許去。」話落冷哼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裴英愣了愣,忽而仰天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笑的彎腰拚命咳嗽……


  一切塵埃落定。


  裴英被晏國柏幽禁起來,一日三餐有人給她送來,雲涯也會定期去給她調理身體,她還是總跪在佛像前,敲木魚打坐念經,人也越加消瘦,那雙眸子如死水般寂瀾,再也泛不起絲毫漣漪。


  「你明天不用來了。」針灸之後,裴英捲起衣袖,淡淡開口。


  雲涯挑眉看著她:「四奶奶……,您的身體……。」


  「我活了這麼大年紀,生死早已看開,不過早死晚死而已。」裴英面色淡漠,話落抬眸看了眼雲涯:「你是個聰明人,栽你手裡我認輸。」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雲涯默然的看著她。


  「陸玉珂是不是在你手裡?」裴英問道。


  雲涯依舊沉默。


  她忽然笑了:「大嫂強勢了一輩子,到頭來落得這個地步,也算是報應。」


  「汲汲營營一輩子,臨了不過一抔黃土,人活著,就這麼點兒意思。」


  雲涯忽然道:「愛一個人沒有錯,你錯的是不該以愛的名義傷害別人。」


  裴英看了她一眼:「那是你沒有體會過你愛的人愛上別人的感受,他把那人當寶,把你當草,你卑微到了塵土裡去,他卻連看你一眼都覺得厭惡,如果有一天,你的晏哥哥愛上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善良,美麗,多情,他們愛的如痴如醉,卻正眼都不再看你,你——會怎麼做?」


  雲涯呼吸微沉,下意識脫口而出:「不可能有那樣一天。」


  僅是聽著描述,她就忍受不了,如果真有那樣一天,她怕她會忍不住將那個女人折磨死……


  裴英嘲諷的笑了:「當一個女人愛到失去自我的時候,那麼她離毀滅也不遠了,你很幸運,但同時,你也很不幸,這個世上最廉價的就是男人的感情,白頭偕老……那只是個笑話。」


  雲涯猛然站了起來:「別拿我跟你相提並論,我跟你不一樣。」話落轉身跑了出去。


  雲涯跑了很遠,扶著樹榦大口喘息,她比裴英又好到哪裡去呢?骨子裡一樣自私狠辣,她又有何立場有何資格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指責她?


  「不要再想了,她是想亂你心神,不能讓她得逞。」雲涯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到這個時候還在耍花樣,她說的不錯,兩人不一樣,晏哥哥不會愛上別人,她也不會讓任何人來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


  四房的事情一直瞞著老爺子,紙包不住火,老爺子最終還是知道了,大病了一場,眼看就要到準備後事的程度,又奇迹般的熬了過來,病情漸趨穩定。


  這些天,雲涯一直陪著老爺子,直到訂婚宴即將來臨。


  而晏頌,已經有兩天沒有回來,之前發簡訊,說是要去外省出任務,一定趕在訂婚宴前趕回來,他走之前派了降香來保護她,降香盡職盡責,雲涯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


  這天,雲涯在屋裡看書,晏華跌跌撞撞的跑進來,滿臉滿身的血,十分驚悚。


  「雲……雲涯……五叔快不行了……。」晏華臉色白的嚇人,雙眼渙散無神。


  雲涯立刻放下書,拉著晏華跑了過去。


  「華兒,你別怕……不會有事的……。」


  她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


  進房間的時候,翠嫂守在床前,地上的盆里已經全是血水,滿床滿被子都是血。


  男子氣若遊絲的躺在那裡,臉色白的嚇人。


  他微笑道:「雲涯,你來了。」


  雲涯立刻過去給他扎針,護住心脈,「別說話了……。」


  晏南風朝晏華招招手:「華兒,你過來。」


  晏華下意識後退一步,拚命搖頭,眼淚串珠般滾落。


  他咽了口口水,這一個動作做來已是十分艱難,艱澀的笑道:「乖,聽五叔的話……。」


  晏華一步一步緩緩的走過去,三步的距離,彷彿已用盡了她畢生的力氣。


  晏南風拉著她的手,笑道:「華兒,我一生孤苦,所幸在生命的最後,有你相伴,我嚮往自由,嚮往大好河山,但這一生我都沒出過晏家的大門,所以我想請求你,能不能帶我去寒山,我聽說那裡四季分明,風景秀麗,我想看看那裡,死後就把我葬在那裡,好嗎?」


  她哭著搖頭,寒山上有座寒山寺,那是她幼時呆過的寺廟,他是想去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看看吧……


  「這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你不願應我嗎?」


  「好,我答應你,我們現在就走。」抹乾凈眼淚,她收拾東西就準備走。


  雲涯握住她的手:「寒山離此千里之遙,路途遙遠,你要怎麼帶他過去?以他現在的身體,還沒出晏家大門就死了。」


  晏華哭著說道:「可是我有什麼辦法?」


  晏南風笑道:「沒關係的,即使死在半路,你把我的屍體帶去,我也算見過那個地方了。」


  晏華撲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你怎麼對我如此殘忍?」


  雲涯不忍再看,背過身去,「這樣吧,我安排車子護送你們過去,我也跟去,路上好照看他的身體。」不至於還沒到地方就死了,一個將死之人,臨死前唯一的心愿,她總要幫他滿足了。


  雲涯鼻子有些發酸,飛快跑了出去,她沒用晏家的人,讓成昌安排了兩輛車子,一行人踏上了南下的路。


  到寒山已是第二天上午九點,一路上有幾次晏南風都差點去了,是雲涯數次將他從死亡的便沿線上拉回來,而晏南風求勝意識也很強,就這樣堅持了一路。


  寒山主峰海拔一千八百多米,風流秀麗,以雄、險、綠、幽、奇稱絕,這裡四季分明,春天草木吐綠、漫山遍野的桃花燦爛嬌媚,盛夏林木蔥鬱、翠樹丹涯,暮秋、菊黃楓紅、層林盡染,隆冬,冰壁霧松,銀裝素裹。


  而在那主峰之上,蔥鬱山林間,坐落著一座有著千年歷史的古剎——寒山寺,去往山上只有一條羊腸山道,真正虔誠之人,便要徒步走完全程,三跪九拜于山門之中,以誠心感動佛祖,再大的難題亦迎刃而解。


  古往今來,不管是王孫貴族還是貧寒子弟,不分身份貴賤走在這條小路上,心誠則靈,也因此,寒山寺有華國第一古剎之稱,香火不斷,不管春夏秋冬,都能看到求佛的身影。


  「原來,這就是寒山。」晏南風看著那座高山,如此的雄奇瑰麗,冬天雲霧繚繞,絕壁冰崖,他眸中倒映著萬水千山,最終勾勒為嘴角一抹釋然的笑意。


  雲涯把空間留給兩人,她則在四周隨便逛逛。


  晏南風是被人抬上寒山寺的,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寺門,扭頭問道:「這裡,就是你小時候呆過的地方嗎?」


  晏華點點頭,目光染滿懷念。


  晏南風拉著她的手走進去,寺里人不是很多,也許是天氣太冷的緣故吧。


  有個掃地的少年和尚看到她進來,忽然指著她不可思議道:「非……非心師姐?」


  晏華含笑道:「非葉,一眨眼,你都長這麼高了。」


  非葉扔了掃把,一溜煙跑了,邊跑邊叫:「師傅師傅,非心師姐回來了……非心師姐回來了……一時間滿世界都是非葉的大嗓門,整個寺里所有的和尚都聽見了,連香客和遊客都忍不住望了過來。


  晏南風笑道:「原來你的法號叫非心。」


  她歪頭嫣然一笑,驚艷了他整個世界:「是師父給我取的。」


  兩人說著話,一群大大小小的和尚圍了過來,師姐師妹的叫著,顯得很是親熱,可以看出來晏華在寺里的時候非常招人喜歡。


  她一一含笑點頭,然後準確的叫出每個人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和尚笑的非常開心。


  「師姐,你走了那麼多年,我還以為你都忘了我們呢,現在你終於回來看我們了。」一個有兩顆小虎牙的小少年笑嘻嘻說道,看起來十三四歲的模樣,笑起來很是陽光。


  晏華笑著摸了摸他的光頭,「師姐忘了誰也不能望了小非雲啊。」


  非雲咧著嘴巴笑起來,憨憨的。


  「非心。」一個高個子的成年和尚笑著看著晏華,眸光溫暖,他道:「師父這麼多年一直記掛著你,幾個月後師父要去京都參加一個講經活動,他說到時候要去看看你,沒想到你就來了,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一定會很開心的。」


  晏華笑道:「非曇師兄。」


  非曇師兄是師父的大弟子,是下一任的主持,在她小的時候非曇師兄很照顧她。


  非曇目光瞥了眼站在晏華身邊的男人,只一眼就斷定這人命不久矣,這時一人走了出來,他年逾古稀,身披袈裟,手持法杖,卻不見絲毫老態,面目猶如大雄寶殿之上的佛像,少了幾分莊嚴,多了幾分慈悲,那目光淡淡望來,便讓人覺得心中像是被溫暖的水充盈著,滿滿都是感動。


  他就是寒山寺第一百八十五代主持,慧明大師,他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年輕時致力於弘揚佛法,廣頌傳經,這個國家的每個角落都有著他的足跡,後來上任主持死後,把主持之位傳給了他,他在任期間扛起寒山寺的責任,把寺里管理的很好,一點都沒有現代寺廟的商業氣息。


  慧明大師不拘泥於小節,當初晏華被送來后,與這孩子有緣,便破格收她為俗家弟子,賜法號非心。


  晏華見到老主持,眼眶立刻濕潤了,走過去跪在他面前:「徒兒不孝,拜見師父。」


  「阿彌陀佛,施主請起。」慧明慈悲的聲音響起。


  晏華道:「師父,我回來看您了。」


  慧明大師眼底滿是笑意,「地上涼,施主免得著涼,快起來吧。」


  非葉攙扶著她站起來,笑嘻嘻道:「師姐,他是誰啊?你男朋友嗎?」


  慧明大師瞥了他一眼,「非葉,莫妄語。」


  非葉吐了吐舌頭,趕緊縮在晏華身後。


  晏南風朝慧明大師見過禮,含笑道:「晚輩見過慧明大師。」


  慧明目光在他臉上掠過,道:「我們進去再說吧。」


  話落當先轉身大步離去。


  晏華拉著晏南風的手跟了上去,非葉在一旁笑嘻嘻的看著,時不時跟非雲耳語兩句,被非曇呵斥了幾句,兩人最怕大師兄,很快就老實了。


  禪房內,三人坐定,晏華道:「師父,您老人家近來身體還好吧。」


  慧明點點頭,給兩人倒茶:「還好。」


  晏華給慧明介紹道:「師父,這位是我五叔。」


  慧明抬眸看了眼晏南風:「病是消業還債的機會,修慈悲心、菩提心,發願請心,觀想終生。」


  晏南風笑道:「多謝大師,受教了。」


  慧明嘆氣,道:「真是一段孽緣,今生緣滅,來生再續……。」


  他喃喃的聲音並未有人聽到。


  半晌,慧明道:「隨你同來的小友呢?」


  晏華反應過來他指的是雲涯,驚訝道:「師父怎麼知道她也來了?」


  慧明大師露出一個頗為神秘的微笑,只是搖頭,卻什麼也不再說了。


  晏華就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來了之後她自己就離開了,說是看看山上的風景,師父要見她嗎?」


  慧明搖搖頭:「有緣自會相見。」


  晏華知道慧明大師是個得到高僧,自有自己的用意,便不再多問。


  兩人從慧明大師的禪房裡出來,晏南風道:「慧明大師真是位得道高僧,能受他點化,三生有幸。」


  他的面色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彷彿一眨眼就會消散於無形,她心一慌,下意識抓住他,「五叔……。」


  他笑著揉揉她的腦袋,只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做來已經十分吃力,手剛抬到半空,便已無力的垂落到她肩頭。


  她的心鈍痛如絞,他將下巴擱在她肩頭,微微喘息起來,呼出的熱氣噴薄著她的脖頸耳垂。


  她就這樣抱著他,即使只能聽到他的呼吸,她已再無它願。


  非葉遠遠的走過來,沒再上前:「師姐,禪房已經給您收拾好了。」


  晏華朝他招招手:「非葉,過來搭把手。」


  非葉趕緊小跑過來,幫著晏華把晏南風抬到禪房,非葉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人,小聲問道:「師姐,他是快死了嗎?」


  晏華點頭,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


  非葉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師姐,你要節哀。」


  非葉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把地方留給兩人。


  雲涯一步一步走到寒山寺門口,看了眼匾額,抬步走了進去。


  寺廟裡的和尚見到她懼是問好,拉住一個路過的和尚,問道:「請問這位小師傅,可見過一位二八年華的少女和一個身患重病的男子嗎?」


  那和尚仔細看了她一眼,趕忙垂下腦袋,在心中默念了一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才道:「你是非心師姐的朋友嗎?」


  非心?應該是華兒的法名吧,雲涯點點頭:「是。」


  「你跟我來。」非葉轉身走在前頭,暗暗在心中念佛,出家人五蘊皆空,他怎能為一時皮相所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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