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永安大長公主(一更)
阿玖不想去給永安大長公主過壽,永安大長公主卻十分想讓皇後到場。
京城裡的老人們都知道永安大長公主和太后的那點過節,同樣也知道皇上尚未登基時沒少被永安大長公主逮著由頭彈劾,害的皇上屢屢被先帝責罰。
永安大長公主當初那麼做完全是恨屋及烏,先帝對姜家的忌憚她心知肚明,姜太后是蘭陵侯府嫡女,出身高貴,行事做派比皇室公主還囂張,成為皇后后對她這個大長公主也不像別的妃嬪一樣巴結示好,反而時時端著皇後娘娘的架子不將她這個皇上長姐放到眼裡……一連串的因素綜合在一起,讓大長公主對姜太后厭惡到了骨子裡。
但是連皇上都忌憚姜家,不敢動姜皇后,她這個大長公主再不喜姜皇后,也不能把姜皇后如何,乾脆就將一腔火氣全都發到了身為皇后養子的昭帝身上——反正皇上忌憚姜家,絕對不會讓姜太后名下的孩子繼承皇位的,她就是整治了這個小皇子也沒什麼。
姜皇后養著昭帝這個皇子不過是攥了一枚棋子在手上,並非真心愛護,許多時候永安大長公主只要做的不是很過分,不損了皇后的顏面,姜皇后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知道。
姜皇后也有私心,只有讓尚是皇子的昭帝受欺負了,知道唯有依靠她才能安穩度日,以後這枚棋子才會聽話。
就這樣,一個有意借著昭帝噁心姜太后,一個有意借著永安大長公主磨練昭帝的性子方便日後拿捏,年紀尚小的昭帝那會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世事難料,誰也沒想到先帝會突然薨逝,隻言片語都沒留下,更沒想到的是這個曾經最不受先帝喜愛的皇子最後竟然登基為帝,還以雷霆手段除掉了蘭陵侯,獨掌大權。
人們暗自唏噓的同時照樣繼續遠離永安大長公主府。
永安大長公主心裡明白這些,這才迫切的想借著自己這次的壽誕緩和她和皇上的關係。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皇上的嫡親姑母,即便是為了名聲著想,皇上也不能揪著過去的事情不放。她不求皇上能像先帝一樣維護他們大長公主府,只需要她過壽時皇后出面露個臉,讓人們知道皇上還是認她這個姑母的就行了。
穩妥起見,請柬送到宮裡的第二天,永安大長公主又讓自己的兒媳婦晉陽伯夫人進宮請皇后赴宴。
阿玖不打算給永安大長公主面子,連見都沒見,就讓人把晉陽伯夫人打發了。
結果不到一個時辰永安大長公主竟然親自進宮了,而且直接帶著人到了朝陽宮外面——身為先帝長姐,永安大長公主手中有御賜金牌,是可以隨意進出宮廷的。
聽到宮人的稟報,阿玖忍不住皺眉,「趕了小的來老的,本宮怎麼覺得這永安大長公主跟狗皮膏藥一樣賴定本宮了?難道本宮在他們眼裡是很好說話的樣子?」她記得以前太后她們都在背後偷偷的罵她是混不吝的潑貨的。
抱棋道,「女人家的心腸總是軟一些,大長公主估計是覺得娘娘年紀輕好面子,她佔了嫡親姑母的身份,親自過來求,娘娘為了顧及自己的名聲也不會拒了她的要求的。」
阿玖扯一下嘴角,她連太后的面子都不給,又怎麼會給區區的大長公主面子。本來聽了皇上的話不打算理會這些人,但這些人偏跑到她跟前來刷存在感。
懶洋洋的往椅子上一歪,「讓她進來吧。」
永安大長公主想著皇后要是個懂禮數的,她這個姑母來了,做做樣子皇后也該親自到朝陽宮門口迎接才是,哪知道等了半天,只有一個二等宮女服飾的丫頭過來說了一句,「皇后讓大長公主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旁的話,連個請字都沒有。
永安大長公主按捺下心裡的不悅,扶了孫女的手,拄著沉香木拐杖走進去。
進門見皇后大剌剌的在主位的椅子上歪坐著,要形象沒形象,要氣質沒氣質,心裡既鄙夷皇后沒有規矩,又為皇后這種明顯不把她放在眼裡的行為惱火。
一時間心裡憋著氣,瞅著皇后不說話。
阿玖眼睛往永安大長公主身上溜一圈,看模樣這個永安大長公主年輕時應該也是一個美人,只是大概這幾年生活的不如意,鼻翼兩邊的法令紋又深又重,顯出幾分刻薄尖酸之相,唯有一雙吊梢三角眼還殘留著幾分囂張飛揚之色,兩種截然不同的面貌糅合在一起,給人一種矛盾怪異的感覺。
阿玖略瞥一眼就收回目光,扭頭問抱琴,「不是說永安大長公主過來了么?怎麼還不見她進來?」
抱琴配合道,「奴婢不知,奴婢這就讓人去問問。」
永安大長公主活這麼大歲數,除了在太后那,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尤其是這侮辱還是她鄙夷的人給她的,更加讓她難以忍受。
多年壓抑的脾氣猛的竄上來,冷聲道,「本宮再不濟也是皇上嫡親的姑母,就是皇上見了本宮也得行子侄禮,本宮在這裡站立這麼久,皇后竟然對本宮視而不見,架子比皇上還大,難道李元就是這麼教導皇后的么?」
阿玖的臉色瞬間冷下來,緩緩坐直身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別說區區姑母,便是叔祖父裕親王見了皇上也得先行臣子禮。本宮聽聞永安大長公主最重規矩,豈會不懂這些。來人,把這個膽敢冒充永安大長公主,對本宮不敬的賊人拿下!」
「你敢!本宮有先帝御賜金牌,誰敢動本宮?」永安大長公主從懷裡掏出一張赤金令牌怒聲道。
「呀,原來真的是永安大長公主。」阿玖驚訝道,「大長公主別生氣,也怪不得本宮認錯,誰能想到當初在皇宮裡詩書禮儀最為出眾的大長公主這麼多年沒有出來竟然能把刻入骨子裡的禮節給忘了呢?既然你真的是大長公主,那今天你衝撞本宮的事情就算了吧。但是規矩不可費,大長公主還是先行禮吧。」
阿玖當然不可能真的讓人揍大長公主,只不過做做樣子嚇唬她一下而已。卻沒想到永安大長公主手裡竟然有先帝御賜的金牌。怪不得太后那個小心眼的女人得了勢也沒能對永安大長公主趕盡殺絕呢。
永安大長公主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本來她還想用姑母的身份壓制一下皇后,沒想到一上來就失了先機,反而讓皇后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她跟皇后之間從無過節,皇后這麼做十有八九是皇上授意。
她可以跟皇后強橫,卻不能和皇上強橫。不為自己著想,她也得為自己的子孫著想。
意識到這點,永安大長公主心裡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一樣,所有的怒火都化為虛無,走失的理智再次回籠,理了理衣服,行了個標準的宮廷禮儀,「老婦參見皇後娘娘。」
阿玖抬抬手,「起來坐吧。大長公主難得入宮一次,這次過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心裡暗暗評估,就憑這手瞬間控制情緒的功夫,這個永安大長公主就不容小覷。
永安大長公主謝了座,在旁邊恭恭敬敬的坐下,身子略微前傾,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回道,「明日是老婦六十壽誕,這人越老就越想著親戚朋友們的都能見見。老婦知道皇上政務繁忙,不敢勞動皇上過去,因此只能厚顏過來請皇後到場,一來是為了骨肉親情,二來也是全老婦一個念想,三來,不怕皇后笑話,老婦也是指著這次宴會能給自家長一些臉面。老婦年輕時糊塗,做了許多無可挽回的錯事,現在老了,一個人時思量起來,最覺得對不住的就是皇上,但那時候老婦也是受了奸人挑撥……現在說這些也於事無補,幸得皇上大度,不與老婦計較。不然老婦真是百死莫辭了。」
永安大長公主這番話姿態擺的極低,連請皇后幫她做臉這樣直白的話都說了出來。
被太后打壓這麼多年,永安大長公主早就沒了當初的囂張恣意,也學會了審時度勢。在皇後面前露點怯算什麼,只要能讓大長公主府恢復往日的尊榮,她就是給皇後下跪都可以。
阿玖詫異的瞅她一眼,「也就是說,永安大長公主這次進宮是專程過來懺悔道歉的?」
永安大長公主臉上的笑不自在的僵硬一下,「道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請皇后明日到寒舍用兩杯水酒,全一全老婦的臉面。」
阿玖向來吃軟不吃硬,如果永安大長公主還像剛開始一樣表現的那麼強硬,阿玖絕對有十幾種方法等著她。
但這樣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對她露出哀求之色,阿玖就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看清阿玖眼底的猶豫,永安大長公主心裡一喜,繼續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婦今年已經六十,過了明天也不知道還有幾日好活。皇后如果沒有多少時間坐席,明日只要露一露面就行,只當是圓了老婦的心愿。」
一邊說一邊從旁邊人手裡拿過一個沉香木匣子,「皇後娘娘及笄時老婦身子正不舒坦,沒有親眼見到那場面,心裡一直頗為遺憾。這份禮物是老婦早就備好的,不值錢的東西,卻是老婦的一番心意,希望皇后不要嫌棄。」
話說到這份上,阿玖不能推拒,點頭收下,吩咐抱棋又拿了等重的一份禮還回去,永安大長公主略推拒兩下就收了,又忙著問,「那明日之事?」
阿玖撫頭,做出疲憊的樣子,「明日之事本宮自有定論,本宮身體不適,失陪了。」說著,站起來扶著抱琴就走。
抱棋沖永安大長公主行個禮,「娘娘身體不適,大長公主就先請回吧。」
永安大長公主攥緊手中的拐杖,臉上扯出一抹笑,「皇后的身體重要。既然皇後身體不適,老婦就先告退。」
「呼——,人走了?」阿玖在內殿鬆口氣,跟抱琴抱怨,「這個永安大長公主還真是難纏,怪不得大長公主府安穩屹立這麼多年,連太后都不能把她如何呢!」她原本以為是那個御賜金牌的原因,現在想想,永安大長公主這種能屈能伸的手段也功不可沒。
抱琴抿嘴笑道,「那還不是因為娘娘心善慈悲?娘娘要是個心硬的,憑永安大長公主怎麼說也不會給她面子。」
阿玖搖頭,「你少恭維本宮。永安大長公主能在太后眼皮子底下生活這麼多年,還能保住她兒子伯爵的爵位,沒有點手段是肯定不行的。太后可不是什麼心善之人。」
自己的親侄女沒用了太后都能捨棄,更何況是對永安大長公主這個對頭了。
永安大長公主的駙馬沈建章就是一個家世普通的讀書人,因為長得好,學問高,年紀輕輕的考中了狀元被永安大長公主看中,選為了駙馬。
正常來說,駙馬尚主之後只能擔一些聽起來好聽的閑職,不會的朝廷重用。但永安大長公主和先帝姐弟情深,先帝在位時破格提拔沈建章官至正二品中書省左丞,大長公主生的兩個兒子也均得重用。
按制,大長公主的嫡長子是可以承襲一代的伯爵之位的。
在位的是自己的親弟弟,只要找個機會說說情,說不定能得到兩個爵位,這樣她的兩個兒子就都有了著落。
心裡抱著這個念想,永安大長公主就沒急著上書請皇上封爵。後來先帝薨逝,諸王爺皇子奪位,永安大長公主意識到太后和蘭陵侯府的優勢,以後等太后掌控局勢后她再想請封爵位就晚了,所以搶先一步,趁亂把爵位定了下來。
果然,太后得勢后就開始清算曾經和她作對的人,晉陽伯的爵位是才賜下去的不能隨便擼,太后就把沈建章父子的官職全都給擼了。
從這點來說,永安大長公主眼界頭腦行動力都不差。
阿玖在這裡評論永安大長公主,永安大長公主在回去的馬車上也在和心腹說皇后。
「……不愧是李元教導出來的,滑不溜丟的,做事說話滴水不漏。」永安大長公主神色冷淡道,聲音裡帶著厭惡。
跟著她的心腹嬤嬤道,「奴婢倒是看著這個皇后囂張的沒了禮數,見了公主連子侄禮都不行,還敢命人捉拿公主,傳出去還不知道該怎麼被人們詬病。」心腹嬤嬤是跟著永安大長公主從宮裡出來的,對永安大長公主最為忠心,看不得永安大長公主受半分委屈。
永安大長公主淡聲道,「宮裡除了她的人就是本宮帶過去的,誰會往外面傳?」她親自進宮見皇后,故意在朝陽宮磨蹭半天,又再三降低身份邀請皇后參加她的壽誕,為了就是給眾人造成一種她跟皇后——實際上是皇上——關係和緩的假象,這種情況下,她自然不會拆自己的台去跟外人說皇后不懂禮數,不把她這個姑母放在眼裡。皇后估計也是看準了這點,才敢肆無忌憚的行事。
「這次見面也是本宮和皇后相互試探。」皇后給她一個下馬威,她見了皇后故意不行臣子禮,也有給皇後下馬威的意思。只要皇後顧及臉面先行禮,她就能憑著身份壓皇后一頭,「但皇后顯然是個難纏的,又以皇上馬首是瞻,本宮想要緩和和皇上的關係,皇后這條路子是走不通了。」
心腹嬤嬤也發愁,「這後宮裡面就剩下皇后一個,除了皇后,還能找誰?」
「皇后姓李不姓沈,自然不會顧及沈家的死活。要想緩和和皇上的關係,還得沈家女出面才行。」永安大長公主慢慢思索著,聽說現在朝臣們有意聯合上奏請皇上選秀,這正是一個送沈家女入宮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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