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尾聲
這一日天氣晴好,陽光溫暖,別苑的新管家來了瀟湘館,是替他們主子求親來的,求的人,是瀟湘館錦掌柜!
那管家和氣,七娘也不好往外硬趕人,只問道,「你們主子多大年紀?」
管家笑道,「將近而立之年!」
七娘有些意外,又是皇商又是嶺南首富的,沒想到這般年輕。
然而,
「而立之年難道仍未娶妻嗎?」
管家又笑道,「是,早年四處奔波,耽誤了娶親,現在安定下來,自然要娶妻生子。聽說貴館的掌柜是個女子,竟將瀟湘館經營的有聲有色,十分佩服,兩人又都是商人,日後定能相處的極好。我們家主子還說,並不是貪圖瀟湘館的財產,貴館若是擔心,可提前寫好憑證,讓薄太守公證。」
不要金銀,只要人,那就就是貪圖美色了!
七娘鳳眼挑了挑,「那你們主子知不知道我家掌柜的已有五個月的身孕?」
管家臉色不變,「自然是知道的,我們家主子說,以後會將錦掌柜的孩子當做自己一樣的撫養,這個七娘也無需擔心。」
對方這樣,七娘反而越發的謹慎,「你家主子年輕有為,還有這麼大的家產,那麼多年輕女子不娶,為何偏偏要求我們掌柜的?」
「錦掌柜的也是年輕貌美的女子,我們主子為何不能求娶?」管家面上斂著三分笑,語氣仍舊和善。
七娘看出來了,這個管家著實是個八面玲瓏之人,不管對方如何說,總能從容應對,態度親和,讓人送客的話都說不出來。
一個管家尚且如此,那主子便更加深不可測了。
也對,商人嘛!
但,的確不適合她們掌柜的。
剛要開口拒絕,突然門被敲了一下,二白走進來,纖瘦的身體上,微挺的肚子格外醒目。
身後果子亦步亦趨的扶著她。
「掌柜的!」七娘先起身恭敬的喊了一聲。
「錦掌柜,久仰!」管家跟著起身,態度謙和恭敬。
二白點了點頭,「去告訴你們主子,這親事我同意了!」
「掌柜的!」七娘微微一驚,脫口喊道。
「多謝錦掌柜,老奴回去也好交差了。」管家立刻高興的道,「我們主子交代了,錦掌柜懷著身孕,所有的事皆由我們錦府操辦,錦掌柜只安心養著,等著花轎上門便可!」
「好,有什麼事,你們派人來和七娘商量!」二白淡聲道。
「是、是,那老奴這就回去稟告喜訊!」
管家恭敬的道了一聲,對二白微一點頭,告辭離開。
「掌柜的,對方來歷不明,你怎麼就同意了?」
待錦府的管家一走,七娘立刻皺眉問道。
果子也道,「小姐,你是不是想得到那院子,故意答應,然後再把他們趕出香蘇城去」
二白坐在椅子上,淡笑道,「是啊,我只要嫁過去,那院子不就一文銀子也不用花便成了我的!」
「掌柜的!」七娘知道二白說笑,正色道,「你到底為什麼同意?對方的底細我們都不清楚,萬一有陰謀怎麼辦?」
二白垂頭撫著肚子,抿唇笑了笑,「我說了啊,就是為了那院子!」
七娘和果子對視一眼,目中皆不解,只道二白是開玩笑。
當初二白和藍家定親的時候,七娘也是不同意,後來才明白二白為何這樣做。
這一次,也許二白也有她的打算,她不說,七娘也不再追問。
只等著看二白有什麼后招。
二白回到後院,見廊下金桿上空著,回頭問道,「阿鸞呢?」
「這幾日阿鸞總是飛出去,半日半日的不回來,吳媽說它定是看上対街元掌柜家的鳥了!」果子哼聲道。
夜裡阿鸞果然精神抖擻的回來,還站在金桿上嘰哩哇啦的唱了半天的歌,果子拿著雞毛撣子敲打著金桿,凶道,「小姐要休息了,不許再鬧!」
阿鸞傲嬌的瞥她一眼,「給銀子、給銀子!」
「嗐!」果子叉腰道,「唱的那麼難聽還要銀子,你知不知羞?」
「聽了就給銀子!」阿鸞昂著頭,伸出一隻翅膀。
「給你銀子?」果子冷哼道,「我給你一棍子!」
果子說著,拿起雞毛撣子就往阿鸞翅膀上打。
阿鸞哪裡會讓她打上,一拍翅膀,掃了一下果子的頭,蹭的飛了出去。
果子頓時大怒,邊追邊喊,「今天我乾脆打死你,重新做一個鳥毛撣子!」
吳媽正走過來,看著一人一鳥在院子里追跑,搖頭笑了一聲,端著一碗參雞湯給二白送去。
次日一早,錦府就來人了。
七娘沒想到昨天剛應了親事,今日對方就已經上門行六禮。
這也太著急了些!
緊接著納采、問名、下聘……然後成親的日子都定下來了,就在下個月初六。
據說錦府的主子看了,初六那日大吉大利,對兩家的生意都有好處。
七娘無語,果然是商人!
處處都透著貪財的本質!
這一點到還真和他們掌柜的有些像。
之前七娘以為二白另有打算,也沒多管多問,但眼見成親的日子定了,二白那邊也沒什麼反應,七娘開始慌了,找到九娘,急急忙忙去找二白。
「掌柜的,我總覺得這事不成,這人還沒有看過怎麼能成親,萬一是個瘸子聾子,我們找誰哭去?」七娘皺著眉道。
二白不在意的道,「我看中的是那院子,又不是他人,他什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
七娘,「……。」
轉頭對著九娘擠了擠眼。
九娘道,「七娘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們這樣著急成親,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貓膩,如今日子定了,我們更沒辦法上門去見見這錦府的主子,實在讓人擔心!」
不貪圖瀟湘館的財產,不在乎二白懷了別人的孩子,還這般殷勤周到,實在讓人不得不起疑心。
二白淡定笑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七娘見此,以為二白真的有謀算,也不再多說什麼,只張羅著開始準備嫁妝,樣子總是要做足的。
然而,第二日,錦府便找了香蘇城裡玉蝶軒最好的綉娘和工匠來給二白量體做嫁衣、做首飾。
而且,各種補品源源不斷的送進瀟湘館。
連請帖都以瀟湘館的名義寫好了,派人發出去。
七娘看的目瞪口呆,這錦府雖然著急了些,但誠意還真令人驚訝。
若真是有什麼圖謀,也太用心了些!
香蘇城的百姓驚嘆不已,只道瀟湘館的錦掌柜果然是個有福氣的人,就算肚子里懷著孩子,仍然嫁了皇商首富,有人見過錦府給瀟湘館的下聘,更是咂舌,據說送聘禮的隊伍,自別苑門口一直排到瀟湘館門口。
雕銀嵌金的紅木大箱子,四人一抬,足足有三十抬。
就算是香蘇城裡富貴人家下聘有八箱聘禮,也算是撐足場面了。
眾人又贊又羨,紛紛去瀟湘館道喜。
瀟湘館里越發的熱鬧,每日上門賀喜的人不絕,辦喜事的氣氛也越來越濃。
為了不打擾二白休息,七娘和九娘能做主能應付的便兩個人都擋了,後院里仍舊很清凈。
二白除了試嫁衣和鳳冠,其他時候都像是個局外人,仍舊每天睡覺的時候多,醒了便圍著火爐看會書,火爐上烤著番薯,濃郁的香甜味散發出來,讓人從心裡感到安靜祥和。
一日日過去,眼見成親的日子就要到了,館里的紅娘每天忙的不可開交,布置瀟湘館,迎客送往,慌亂又喜悅。
七娘心裡卻越來越沒底,到了成親的前一日,更是站不住坐不穩。
找到二白道,「掌柜的,您有什麼打算能不能給我透個話,我這心裡實在是沒底,真到了明日,接親的轎子一來,什麼都晚了!」
二白轉頭看著窗外,進了臘月,梅花已經開了,紅彤彤的一片,更添喜氣。
「七娘,我心裡和你一樣沒底,只是、賭一把罷了!」
午後,錦府管家親自登門,和七娘道,「我們主子體諒錦掌柜的懷著身孕辛苦,所以明日不必起早,錦掌柜什麼時候到錦府,什麼時候就是吉時。」
七年目光閃爍,笑了笑,「錦公子還真是體貼周到,那我替我們掌柜的多謝公子了!」
「過了明日就是一家人了,七娘不必客氣!」管家笑道,「府里還很忙,我就先告辭了!」
「蘇管家慢走!」
天漸漸黑下來,瀟湘館里燈火通明,里裡外外一片喜氣洋洋。
晚飯後,吳媽和七娘等人一起來給二白再次檢查嫁衣,首飾,和明日要用的一切事物。
吳媽既高興又擔心,拉著二白的手,剛未說話,眼淚先掉下來,忙用袖子一抹,笑道,「沒想到你剛回來,這又要出嫁了,怎麼這麼快?」
她剛見到二白的時候,二白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這一晃,便要成親生子了。
九娘道,「月娘也聽到了消息,正快馬加鞭的往回趕,不知明日能不能趕到?」
「月娘也要回來?」吳媽驚訝的問道。
「是啊,掌柜的說不告訴月娘,可日後她若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責怪,所以乾脆告訴她一聲。」
「好、好,她和二白怎麼說也是母女一場,應該告訴,這麼多年了,她也該回來看看了!」吳媽含著淚點頭道。
「是!」
「小姐,就算成親了,這瀟湘館也還是你的,你要可要常回來看看!」吳媽聲音越說越低,又開始忍不住掉淚。
「放心吧,吳媽,我一天回來一次,我還指著你給我做紅燒肉下飯呢!」二白淺淺笑道。
「好、好!」吳媽面容慈和,握著二白的手不斷點頭。
「吳媽放心吧,咱掌柜的就是換個地方睡覺,她要是敢不回來,咱們就把瀟湘館開到那錦府對面去,讓她一出門就得回家!」七娘跟著笑道。
「還是七娘這主意好!」
「七娘分明就是心疼掌柜的,好讓她少走幾步!」
……
眾人一起吃茶果,一邊說笑,一直到深夜才散去。
臨走前,二白特意留下七娘,淺笑道,「七娘,我走了以後,這瀟湘館便拜託你了!」
「掌柜的、」七娘一怔。
「你先聽我說!」月色下,女子眉目如畫,嬌顏靈動,「我既然嫁人了,終歸不能像以前那樣照顧周到,所以靠你地方更多。吳媽吳伯年紀大了,再雇兩個丫鬟照顧他們,果子的親事,你多替她操持,嫁妝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書房屏風后的幾個柜子里。還有你和九娘,若是遇到意中人,也嫁了吧,你們還很年輕,路還很長!」
七娘一下子慌起來,「掌柜的,你說這些做什麼?說好了,我只給你管瀟湘館,果子的親事,還有吳媽他們都要你自己親自安排,別想什麼事都靠我,你去做甩手掌柜!」說著便流下淚來,「你要是不想嫁,咱就不嫁,別說現在,就算是明日花轎來了,迎親的人上門,你不想嫁,也沒人敢進咱瀟湘館的門!」
「哭什麼?」二白替她擦了一下眼淚,笑道,「我就是出嫁了多交代幾句,別亂想!」
「明日從早晨到晚上我和九娘一直跟著你,你要敢做傻事,我、」七娘喉中梗了一下,再說不下去。
「不會!」二白輕輕抱了一下她,「我就囑咐了幾句,你看你!一會讓吳媽和果子聽到,咱們這一晚上都別睡了!」
「嗯!」七娘抹了一下眼淚,點頭,「夜深了,你又懷著身孕,趕緊回房休息吧,一切有我們呢!」
「七娘,晚安!」
七娘深吸了口氣,抬步往前院走,心裡暗暗打定主意。
瀟湘館眾人一夜輾轉,皆無人無眠。
二白子時才睡著,一夜無夢,是被院子里說話的聲音吵醒的。
似乎是七娘進了院子,正同吳媽商議著什麼,刻意壓低了聲音,二白卻還是醒了。
將床帳掀開,見外面天還黑著,廊下紅彤彤的影子照進窗子,一片流光暗轉,浮影生色。
二白也不起床,一直淡淡的看著那流轉的紅影,一雙美目如畫,若暗夜燭影下的妙筆丹青。
似想了很多事,又似什麼都沒想,只是獃獃的坐著。
從兒時到少年,從少年到現在,好像已經那麼久,發生了那麼多的事,走馬觀花的在腦子裡閃過,如潺潺溪流,一點點沉澱下去。
她沒有和七娘撒謊,她心裡真沒把握,只是在賭罷了。
賭贏了,她便是重新活了一次,若是賭輸了,她十八年的生命大概也到此便結束了。
還好,不管輸贏,她總能見到他。
漸漸的天一點點亮起,前院那邊有嘰嘰喳喳的聲音傳過來,二白心頭突然跳的厲害,躺在床上,抬頭將錦被蒙在臉上。
天亮時,二白聽到外室七娘輕輕推門走進來,問果子道,「掌柜的醒了嗎?」
果子往內室探頭看了看,剛要擺手,就聽二白喊道,「七娘,進來吧!」
這一聲出,七娘身後眾紅娘呼啦一下全擠了進來,一邊給二白道喜,一邊討賞錢。
七娘把眾人都轟了出去,笑道,「掌柜的要換衣服、梳妝,討賞錢的出去等著!」
「我們不討賞錢了,要看著掌柜的穿嫁衣!」
「對,我們還要跟著沾沾喜氣呢!」
「沒賞錢,就要掌柜的親手給我們剝一塊喜糖吃!」
眾紅娘笑著起鬨。
「不行,一會都亂了套了,前院還有客呢,都過去!」七娘點了幾個紅娘留下,把其他人全部轟到前院去。
果子端了水來,給二白洗漱,拿了布巾忘了香胰,手忙腳亂的,緊張的臉都開始發白。
半個時辰后,二白穿好了嫁衣霞帔,峨眉淡掃,面施粉黛,丹唇若櫻,眉間一點桃花鈿,容色白皙如玉,美目流轉,氣質輕靈,若素蓮染了一抹瀲灧驕陽,絕世盛開。
眾人驚艷稱讚,二白看著銅鏡里的人,覺得有些陌生,又似就是自己。
吳媽端了湯圓來,道,「今天長著呢,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有紅娘道,「早晨是不是不能吃飯?」
「管那些規矩呢!」吳媽道,「反正不能讓我們小姐餓肚子!」
「就是!」七娘道,「多盛幾碗來,我們都陪著掌柜的吃!」
「我這就去!」
果子和幾個紅娘出去,很快將湯圓一碗碗的斷進來,眾人陪著二白一起用早飯。
二白剛喝完最後一口湯,就聽有紅娘匆忙跑進後院,喊道,「新郎迎親來了!」
二白手一顫,手中的勺子砰的一聲落在地上,竟然沒碎!
七娘一把撿了起來,握住二白冰涼的手,低低道,
「別慌,我們都在這兒!」
眾人都站了起來,慌亂的收拾桌子,迎客,然後把紅蓋頭給二白蓋上。
二白一把抓住七娘的手,手指隱隱發白。
「後悔了?」七娘問道。
二白緩緩搖了搖頭。
七娘彎下腰,在二白耳邊低聲道,「放心,我和九娘會跟著去,晚上藏在窗子下面,你看到新郎后要是真後悔了,我和九娘立刻衝進去把你帶走!」
二白噗嗤笑了一聲,蓋頭上的金絲流蘇輕輕一顫,緩緩放開七娘的手。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喜娘進來道,「新娘子出去吧,新郎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七娘和九娘一左一右,攙扶著二白往外走。
二白穿著寬大的嫁衣,加上她身形瘦弱,若不仔細看,竟也看不出懷了身孕。
她眼前只一片紅色,連人影都看不到,被七娘兩人扶著慢慢往外走,前後眾紅娘簇擁著,周圍一片道喜的嘈雜聲。
她心裡,卻靜的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終於出了後院,前院人更多,熙熙攘攘,到處都是笑聲、恭賀聲、鞭炮聲、喜慶的嗩吶聲,震動耳膜,頭皮一陣陣發麻。
似是新郎走了過來,二白感覺到七娘和九娘扶著她雙臂的手猛然一僵,甚至能感覺到她們剎那停止的呼吸。
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攬腰將她抱起。
二白身體僵住,男人的雙臂似也微微一顫,然後穩穩的抱住她,緩步往門外走。
錦府的人似給館里的紅娘和圍觀的百姓發了賞錢,頓時一片歡呼聲。
二白的手不由的抓住男人的喜服,心頭跳的似馬上就要跳出來。
有人已經將綉著牡丹富貴的大紅色轎簾掀了起來,男人探身進去,小心將二白放下,似隔著紅蓋頭看了看她,才返身出去。
轎簾放下,周圍頓時暗了下來。
八抬大轎被穩穩的抬了起來,一身紅色喜服的新郎翻身上馬,嗩吶聲頓時比方才還要洪亮,一路吹吹打打向著錦府而去。
大街兩側站滿了人,探頭向著新郎和喜轎張望,口裡似誇讚著什麼,二白腦子裡一片混沌,耳邊嗡嗡的亂成一團,什麼都聽不清楚。
轎子走的很穩很慢,似走了許久才到錦府門外。
門前站著許多人,紛亂的笑聲傳過來,到處都是喜氣洋洋。
嬌簾一掀,男人伸過手來握住二白微涼的手,握在手心裡暖了一下,才牽著她往外走。
七娘和九娘立刻過來,扶著她邁過火盆,一步步進了錦府。
入眼滿園的紅色,紅燈、紅綢、大片簇簇開放的紅梅,幽香襲人,沁人心脾。
大堂里貼著碩大的囍字,地上鋪著厚密的紅色綉金鳳絨毯,二白被男人牽著手踩在上面,彷彿踩在一團浮雲上面,整個人都有些飄忽不定。
「吉時已到!」
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周圍歡鬧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唱喝吉時的儐相竟然是薄太守。
「一拜天地!」
二白被攙扶著轉身,對著門外緩緩一拜。
「二拜高堂!」
理應坐著父母的椅子上自然是空的,兩人轉身拜下身去。
「夫妻交拜!」
眼前一片紅色,二白低著頭,胸口情緒翻湧,閉了閉眼睛,將裡面的霧氣逼散,和男人相對俯身。
「禮成!送入洞房!」
薄太守念完最後一句,周圍頓時一陣歡呼聲。
二白被七娘和九娘扶著轉身的剎那,手突然被男人握了一下,微微一緊,隨即鬆開。
旁邊似是七娘低笑了一聲,二白臉上有些窘迫,掐了一下七娘的手臂,然後才在幾個喜娘的簇擁下往後院新房裡走。
新房布置的華貴而雅緻,一個花瓶,一樽香爐,一副字畫似都經過精心的挑選,看上去,格外的舒服。
暗紅色金絲絨地毯下鋪著火龍,房內絲毫不見臘月的寒氣,窗子開著一條縫,隱隱可見窗外紅梅盛開,煙煙霞霞,如火如荼。
幾個喜娘正在議論新郎的英偉俊氣,紛紛上前恭喜二白找到如意郎君。
七娘走到二白身邊,附耳笑道,「我看見了,新郎既不是瘸子也不是聾子,英俊氣派,和掌柜的正好相配!」
二白將蓋頭掀起來,一雙眸子清亮藏著晶瑩的水光,緩緩一笑。
「噯!」一喜娘走過來,打趣笑道,「這蓋頭可不是隨便能掀的,要等新郎來了親自來揭!」
二白雙手舉著蓋頭,露出一張清絕笑顏,「我餓了!」
「又餓了啊?」七娘問道,見桌案上擺著滿桌的瓜果點心,走過去給二白拿吃的。
桌子上不僅預備著各種二白平日里喜歡的美味佳肴,還有一盅參雞湯,下面拿白碳溫著,打開蓋子,熱氣騰騰。
七娘抿嘴一樂,拿碗給二白盛了一碗參湯。
知道二白懷著身孕辛苦,這一次喜娘到是沒阻攔。
七娘回來的時候,看到二白隨後在床上摸了一顆紅棗正往嘴裡送,噗嗤笑了一聲,
「果然是早生貴子,一點沒錯!」
二白知道她的意思,瞪她一眼,卻吃的很是香甜。
七娘端著參湯給她,和九娘對視一眼,湊到二白耳邊意味深長的笑道,「今晚還不要我們聽窗腳?」
二白嚼著紅棗頓時臉上一紅,隨即無謂彎唇一笑,「隨便聽!」
此時阿鸞從窗縫裡飛進來,叫嚷道,「看新娘子、看新娘子!」
估計是從喝喜酒的那些人嘴裡聽來的。
二白抓了一顆花生扔給它,笑道,「智障!」
「錦二白是智障、錦二白是智障!」
阿鸞立刻扯著嗓子大喊,氣的果子拿起挑蓋頭的喜稱追打。
後面喜娘忙追上去,
「果子姑娘,這個不能動,這是挑蓋頭的!」
房間里跑的跳的笑的,頓時亂成一團,二白唇角的笑不自覺的一點點擴大。
天色漸漸暗下來,外面的紅燈一盞盞亮起,在迴廊下蜿蜒,流瀉出一片曖昧奢華的光影,將整個別苑籠罩。
彎月如勾,皎潔的掛在屋檐,淺淺清輝掠風拂影,若白玉螢火,穿透夜的寧靜,撒了滿地的晨光曦影,朦朧幽謐。
前院里酒席未散,依稀還能聽到眾人把酒言歡的笑聲,卻有腳步聲漸漸向著新房這邊走來。
屋子裡頓時一靜,隨即不知誰輕笑了一聲,「新郎等不及了,竟這般早便回房了!」
眾人目光曖昧的流轉,掩唇低笑。
七娘忙將二白頭上的蓋頭拿下來蓋好,握了握她的手,「我們該走了,掌柜的,瀟湘館我和九娘會替你看好的,好好做你的新娘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掌柜的這麼貪財,才不會浪費呢!」
有人開了一句玩笑,其他人頓時都跟著笑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到了門前,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
二白放在雙腿上的手猛然握緊。
「見過新姑爺!」屋子裡的人大多都是瀟湘館的,齊齊福身請安。
男人抬步進了內室,欣長的身姿挺拔矜貴,一走進來,擋住燭火,內室頓時暗了暗。
他似喝了不少的酒,鼻音濃重,淡淡的「嗯」了一聲。
「這新房的規矩,姑爺大概也懂,我們也就不留下打擾兩位了,就先退下了!」九娘看了二白一眼,淡聲笑道。
七娘也跟著笑了笑,「咱們掌柜的懷著身孕,姑爺夜裡輕著些!」
這一聲出,眾紅娘都跟著曖昧笑起來。
二白騰的紅了臉,幸好本來就蓋著紅蓋頭,別人也看不到。
「好了、好了,再說下去,姑爺都不好意思了,咱們快走吧!這喜酒咱們還沒喝呢!」七娘拉著九娘,轟著起鬨的喜娘一起往外走。
果子走到二白面前,臉上笑著,聲音卻有些哽咽,「小姐,我也走了,明天早晨過來服侍你!」
二白點了點頭,「好!」
七娘過來拽她,挑眉笑道,「好了,你家小姐現在沒空搭理你,出去陪我喝酒!」
果子一步三回頭的看著二白,好似她家小姐要被人欺負了似的。
等眾人都走了,門關上,屋子了頓時安靜下來。
二白全身緊繃的厲害,手指一根根的絞著嫁衣上的流蘇,胸口「砰砰」直跳,強強忍住將蓋頭扯下去的衝動。
男人終於走過來,坐在她身邊,緊緊的挨著她,握住她微涼的手,抓在手心裡,一點點焐熱。
二白的手微微蜷著,通過緊握的雙手,似能感覺到彼此如雷的心跳。
也不用喜稱,男人雙手拿起蓋頭的兩邊一點點掀起,如墨染的鳳眸漆黑深邃,灼灼的看著那一張魂牽夢縈的清顏。
二白睜大了眼睛,清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看著男人俊雅的面孔,看著那雙如皎月般的清眸,看著他頭上她親手雕刻的銀簪,眼前漸漸模糊,卻捨不得眨眼,唇角咧開,似是想笑,卻有更多的眼淚湧出來,像似永遠流不完似的。
男人一身紅衣,清俊如舊,一瞬不瞬的看著她,俯身微涼的薄唇落在她臉上,聲音低沉暗啞,「別哭!」
二白伸開雙臂抱住他,吻在他唇上,一雙桃花眸里漾出雲去月出般的歡喜,她輕輕閉上眼睛,淚水淌過兩人的唇角,微苦,微甜。
「感謝上蒼不棄!」
……
此文完天氣晴好,風輕雲淡
去香蘇城的官道上,兩匹馬,一男一女,正不緊不慢的打著馬前行。
「慕容遇,你實話告訴本公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卻故意不說。」少女聲音清脆,昂著頭,用下巴對著男子。
男子冷哼一聲,「你是不是傻?『屍體』都是我處理的,我怎麼會不知道?」
「好啊!你和君燁哥哥一起騙鸞姐姐,讓她那麼傷心,等到了香蘇,我一準告訴鸞姐姐!」少女杏眸瞥著他,挑眉掃他一眼,「裝的還挺像!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本事!」
「那當然!」男子仰身躺在馬背上,雙手墊在腦後,眯眼看著天,得意道,「你皇兄就跟在鸞兒身後,本世子若是裝的不像一些,怎麼騙的過去!」
「你等著鸞姐姐打死你吧!」少女看不過他得意的樣子,氣聲道。
男人瞥眼過來,「打死我,你豈不是要守寡了?」
少女頓時臉上一紅,「誰說要嫁給了?少臭美了!」
「昨晚在客棧里,不該親的都親了、不該看的也都看了,公主還想嫁給誰去?」男子氣定神閑的道。
「慕容遇,你給我閉嘴!都是你、」少女臉上紅的似煮熟的蝦子,拿起馬鞭向著男人身上抽去。
男子閃身一躲,一踢馬,蹭的跑到了前面去。
「慕容遇,你這個混蛋,你給我站住!」少女揚著馬鞭在後面急追。
男子迎風回頭,咧著一口白牙笑道,「快點追啊,追上本世子,本世子就娶你!」
「呸!」少女又窘又怒,「我要把你抓了去見鸞姐姐!」
「到了香蘇,我們就成親吧!」男人突然喊道。
「你說什麼?」少女愣在那。
「傻丫頭!」
他恍惚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她,她剛剛三歲,手裡拿著一個草編的兔子,呆呆傻傻的看著他。
他喊了一句「傻丫頭」,被她記恨了十幾年。
男人俊秀的臉上抿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縱身而起,一個翻身落在女子身後,雙臂抱著她,在她耳邊低沉道,
「傻丫頭,這次聽清了嗎?」
「你才傻、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