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東林(一)

  紀子期一下子傻眼了,眼淚還掛在臉上,嘴還張著,手還保持著要捶人的姿勢。


  她咽咽口水,迅速擦掉臉上的淚,試探著喚了聲,「杜峰?」


  床上的杜峰大力喘了兩口氣,緩緩道:「你相公還沒死呢,你想都別想!」


  紀子期顧不上他說的話,喜極而泣,撲到他胸膛用力摟住他,歡喜叫道:「杜峰!你醒了!你沒事,太好了!」


  胸前的傷口處被紀子期用力一撞,痛得他悶哼一聲,卻不出聲。


  好久沒同媳婦兒柔軟的身子接觸了,杜峰心裡高興,痛也不想出聲阻止。


  倒是紀子期想起他先前是傷在胸口,忙鬆開他,四處摸索,擔心道:「杜峰,撞到你傷口沒?痛不痛?」


  杜峰呶呶嘴,眨眨眼,「媳婦兒,來,親一個就不痛了。」


  紀子期嬌嗔白他一眼,如他的意俯身在他唇上狠狠親了一口。


  久未嘗肉的男子自是無法滿足,聲音低沉,「期期,幫我鬆綁。」


  「他們為何會綁住你?」紀子期有些遲疑。


  一想起這事杜峰就咬牙切齒,「杜府暗衛前來送信,說你消失了,杜康幾人不許我去找你,趁我有傷在身,悄悄將我打暈,然後綁在床上,每日里還喂些迷藥給我吃。


  你剛來的時候,正是餵了迷藥沒多久,昏睡了過去。」


  竟是如此?紀子期慌忙幫他解開了繩索。


  杜峰活動活動手腕,恨聲道:「晚些時候,定要重罰那幾人!」


  紀子期忙摟住他腰,「杜康做得對!如果是我,要獎他們,不許罰!」


  一個要罰,一個要獎,自是無法達成共識。


  杜峰眼珠子一轉,摟著她的手臂一緊,嘿嘿笑道:「媳婦兒,也成,如果你將為夫侍候爽快了……」


  紀子期心中呵了一聲,想得倒是挺美,可惜了……


  她故意用已略有些突起的小腹蹭他一下,嬌聲道:「相公,這麼久沒見,有沒有發現我變了?」


  「沒啊,」杜峰被她一蹭,身上頓時火起,親她一口,調笑道:「還是那麼讓相公我稀罕。」


  臭男人!紀子期心中翻個白眼,語調微揚:「沒發現我胖了點?」


  好像是!不過杜峰自成婚後,知道有些實話是不能實說的,「媳婦兒沒胖,就算真胖了相公我也喜歡!」


  睜眼說瞎話!紀子期心裡吐槽,面上卻是笑開花。


  她站起身,用手撫著小腹,側身站著,扭頭笑眯眯道:「杜峰,胖了沒?」


  杜峰看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發獃。


  這是什麼情況?才幾個月,就胖成這樣了?

  紀子期見他傻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


  她重新坐回他懷裡,在他耳邊吐著氣,帶著柔情輕聲道:「相公,你快要當阿爹了。」


  久未嘗肉的杜峰哪經得起如此撩撥,身子迅速僵硬起來。


  可「你快要當阿爹了」幾個字,又像驚雷一樣在他耳邊炸響。


  他要當阿爹了?杜峰的眼光傻呼呼地落在紀子期的肚子上。


  「而且是兩個!」紀子期繼續呼著氣,「御醫說是雙生,相公,你好厲害!」


  雙生?一次生兩個?杜峰終於緩過神來。


  面上驚愕神色立刻被狂喜代替,他想摟又不敢摟,小心翼翼到不如如何是好的模樣,讓紀子期愈發笑開懷。


  杜峰雙眼冒著光,不住問道:「是真的嗎?期期!是真的嗎?」


  紀子期含笑點點頭,她拉著他的手,放在她小腹上,「杜峰,你摸摸看,現在還不怎麼動,不過很快你就可以跟他們一起玩耍了。」


  衣衫穿得多,隔著衣衫,杜峰不敢用力,只輕輕搭在那上面,動也不敢動。


  「杜峰,晚上的時候,脫了衣衫讓你摸好不好?」紀子期靠在他胸膛柔聲道。


  本來說的是摸肚子,可這話又充滿了歧義。


  杜峰滿心的歡喜突然就散了不少。


  他已經當了四個月和尚了,現在期期懷孕了,加上孕期加上坐月子,最少得有七個月不能碰!

  啊!啊!杜峰在心中狂吶喊,這日子還讓人怎麼過?

  可是,這能怪得了他媳婦兒嗎?這是他自己造的孽!

  紀子期看不到自家相公面上的神情,聽不到他心裡的哀嘆。


  她緊緊摟著他,感受著他的心跳,滿意地閉上眼。


  心裡的擔憂一散去,睡意便襲上來了。


  杜峰見懷中人兒久久不動,輕輕晃動她,「期期,期期。」


  紀子期順著他的臂彎往下滑,好似昏過去了一般,嚇得杜峰大叫:「杜康,杜康!」


  聽到呼喚的杜康和杜樂齊齊奔了進來。


  「怎麼啦?少爺!」杜康急道。


  「快去傳軍醫!期期昏過去了!」杜峰大聲道。


  杜樂上前看了兩眼,淡定道:「少爺,少夫人只是睡著了。」


  「你確定?」杜峰狐疑。


  杜樂肯定地點點頭,「少夫人自從有了身孕后,就一直十分嗜睡。這些日子因為擔心少爺您的傷勢,又經常趕路,一直睡得不是太好。


  如今見到少爺您平安無事,放下心來,便睡著了。」


  「真的?」杜峰仍有些不相信。


  「真的!少爺,估計睡到晚上就會醒了。」杜樂肯定點點頭,「不過少爺您要是實在不放心,小的去喚御醫過來。」


  從紀子期知道有孕開始,陪在她身邊的就是杜樂,所以杜樂倒是學到了不少孕爸知道的消息。


  杜峰鬆口氣的時候,又忍不住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看來他得去惡補一下有了身子的婦人的一些注意事項了。


  只是隔了這麼久才見面,他不捨得這麼快就與她分開。


  將杜樂杜康趕出去后,他將紀子期放平,擁著她躺到了床上。


  杜峰身上的迷藥未散,剛才本就是強撐著。


  如今紀子期平安在他身邊,心頭大定,不一會也進入了夢鄉。


  好久未曾安心睡個好覺的,除了紀子期,還有杜峰。


  他自從知道紀子期消失的消息后,亦未曾好好休息過。


  兩人這一睡,均睡到了天黑才醒過來。


  醒來后的二人,肚子同時發出咕咕地叫聲,看著心中想念了許久的熟悉的臉,相視一笑。


  懷孕后的紀子期,飯量大得驚人,如今心情放鬆下來,更是吃得巨多。


  杜峰在一旁看得笑眯眯。


  能吃好,吃得多,肚裡的孩子才長得快!

  晚上洗漱完后,紀子期打了幾個哈欠,催促杜峰快點歇息,杜峰卻磨磨蹭蹭不願上床。


  他實在怕自己不小心化身成狼,傷了紀子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紀子期強忍著睡意,「杜峰,你不想摸摸嗎?」


  她說的是摸她肚子,感受一下肚子里的孩子,杜峰也知道,可這心思,總忍不住想到別處。


  他咽咽口水,艱難道:「期期,你先睡,我還有點公務要忙。」


  紀子期不解地眨眨眼,看他發著光的眼,不斷滑動的喉嚨,嘴裡說要走,腳卻似釘在地上般邁不開,哪有不明白的?

  她噗嗤一笑,扭動著身子,嬌聲道:「相公,過來嘛~我有話跟你說~」


  聲音又酥又媚,本就火起的杜峰愈發難捺,他暗啞著聲音,「期期,有什麼話就這麼說。」


  紀子期顧不得天冷,故意掀開被子一角,將赤裸的白嫩手臂伸出來,隱約可見半個渾—圓。


  然後伸出食指,朝杜峰輕輕勾動,拋個媚眼,「相公,快過來~」


  杜峰的理智告訴他不要過去,可他的雙腿卻不由自主的,被床上的小妖精給勾了過去。


  紀子期半坐起身,被褥滑到腰間,露出水紅色的肚兜,襯得肌膚瑩白似雪。


  她勾住杜峰的脖子,吐氣如蘭,嬌艷小嘴兒一開一合,「相公,御醫說,三個月後,只要輕點,是可以的。」


  她說的並不明顯,杜峰卻一瞬間便明白過來「可以的」意思。


  「真的?」杜峰緊盯著她唇,喘著粗氣。


  「嗯。」紀子期輕聲嬌哼,「要是相公不想的話,那我先睡了。」


  說完作勢鬆開摟著他脖子的手,作勢就要鑽進被窩裡。


  杜峰已快速地將她壓在了床上,對著那嫣紅的小嘴兒,狠狠吻了下去。


  懷孕的身子有些敏感,在杜峰刻意地挑—逗下,紀子期很快就投降了。


  她緊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羞人的聲音。


  身上的男子很迫切,顧忌著肚中的孩子,始終很溫柔。


  這溫柔卻讓她更難受,像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那般難受。


  她心裡有些羞怯地想,她好像有些變壞了,但,她的相公杜峰肯定會更喜歡!

  許久后,兩人終於得到了滿—足。


  對於身邊的男子來說,一次遠遠不夠,可,誰叫他的媳婦兒現在是個孕婦呢?


  偶爾能讓他開開葷,吃吃肉,已經很不錯了。


  紀子期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快午時,床上除了她一人之外,邊上還放著盤子,裡面裝著幾大碗飯菜,正冒著熱氣。


  看來是同杜樂打聽過她的作息了,否則時間怎麼會掐得這麼准?

  紀子期滿心歡喜,起身洗漱后,幾大碗飯菜嘩嘩地便下了肚。


  那速度,那份量,即便是軍中最大飯量的漢子也會被嚇到。


  用完膳,紀子期準備外出走動走動消消食,杜峰已掀開帳,走了進來。


  「期期,醒了?」杜峰快步走向她,看到一旁乾乾淨淨的飯碗,越發笑得明朗,「吃飽了?」


  「嗯,」紀子期向著他走去,然後挽住他臂彎,「杜峰,陪我出去消消食。」


  杜峰抽出手臂,小心翼翼扶著她,「好。」


  軍營里,到處都是刀光劍影,杜峰擔心紀子期受到驚嚇,對胎兒不好,便專往一些人少的地方走動。


  然而紀子期還是感覺到了軍營里非同一般的氣氛。


  看來又要打伏仗了,她心裡想。


  然後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即使是在現代,各國對於海灣以及水域之爭都日益嚴重,何況在這資源缺乏的古代。


  不是為了戰而戰,是為了領土完整而戰。


  兩人一路行走,說著些家常話。


  卻見迎面跑來的杜康突然站立不動了。


  「杜康!」紀子期道:「有事嗎?」


  杜康看了一眼杜峰。


  紀子期眉一皺,「可是有軍務要找杜峰相商?」


  杜康點點頭,「幾位將軍還在那等著!」


  原來是偷溜出來陪她的!紀子期拍拍他的手,道:「杜峰,正事要緊,你先去吧。讓杜康陪我回去。」


  杜峰鬆開她,轉身朝杜康剛來的方向走去。


  回營帳的時候,紀子期突然道:「杜康,近來可是有什麼緊要事?」


  杜康道:「探子回報,彌星軍這幾日準備發動進攻了,今日將軍和幾位將軍便是在商議對策。」


  「可是有什麼難處?」


  杜康看了她一眼,低著頭:「將軍交代了,說少夫人您懷著身子,不想讓您操心,誰要是敢在您面前多嘴,一律軍法處置!」


  看來是有些嚴重了!紀子期若有所思,換了話題,「那你可以說說先前的戰績如何。」


  「輸多贏少!」


  「為何會如此?」紀子期奇道,就算投石機派不上用場,但黎國軍隊的射箭準確率已大大增強,且後方供給充足,為何會輸得如此慘?

  杜康閉著嘴不出聲。


  看來這個不允許回答了!紀子期又道:「彌星軍擅長什麼?」


  「鳧水。」


  「鳧水?」紀子期又好奇了,「這跟打勝仗有什麼關係?東林軍長期生活在水邊,也會鳧水,為何會輸?」


  杜康又不出聲了。


  看來是跟打仗有關係了!紀子期道:「杜康,你家將軍吩咐你不可以多嘴,有沒有說不可以多手?」


  「什麼意思?」這下到杜康不解了。


  「意思就是,」紀子期突然對著他燦爛一笑,笑得他心裡直發毛,「不可以說,可以寫啊!」


  「少夫人!」杜康哭喪著臉,「要是將軍知道了,小的會被打死的!」


  「怕什麼?不是還有少夫人我嗎?」紀子期一挺胸膛,「你先前打暈了你家少爺,他可有跟你算賬?」


  「沒,只是狠狠瞪了小的幾眼!」


  紀子期笑眯眯道:「那就是了。因為少夫人我說你有功,不應該罰,而應該要獎才對!

  所以,放心吧,有少夫人我幫你頂著,不會有事的。」


  「真的?」杜康半信半疑。


  紀子期擺出一副正經的面孔道:「杜康,我的能力別人不知曉,難道你還不知曉?在天涼時的那些事情,難道你都忘了?」


  杜康道:「少夫人的能力,小的自是清楚!只是您現在有了身子,小的也不敢讓您過多操勞,萬一傷了兩位小少爺,小的一萬個腦袋也賠不起啊!」


  「這是我的孩子,我自是比任何人都看重。」紀子期保證道:「只要稍有不舒服,我便會停下來。這點你放心!

  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去問問杜樂。當初堅持從蒼月過來東林時,我也是如此跟他說的。現在不是好好的?」


  杜康想了想,點點頭,「少夫人,若是將軍真怪罪下來,您可得幫小的扛著啊!」


  「沒問題。」


  在杜康的描述中,紀子期知道了東林軍之所以落敗的原因。


  原來彌星軍暗中花了幾年的時間,培養了一群水軍。不是在船上作戰的水軍,而是專門在水裡作戰的水軍。


  這群水軍被稱為蛙軍,他們穿上了一種特製的貼身鳧水衣,在水裡來去自如,速度非常之快,經常潛入東林軍船隻底下破壞船隻,或從水中放冷箭,杜峰便是因此而受的傷。


  東林軍的箭術雖准,對付船上的彌星水軍綽綽有餘,然而對水裡的蛙軍卻束手無策。


  一來那些蛙軍速度非常快,二來即使瞄準了,趁蛙軍不備偷偷放箭,也總是失了準頭,反而驚動到對方,讓對方跑掉了。


  杜峰未來東林之前,原東林主帥也想過訓練一批水底的蛙軍,在水中與之抗衡。


  但是那身特製的衣衫,成了擺在他們面前的第一個難題。


  鳧水衣一般是用大魚魚皮製成,東林軍嘗試了數種,仍是找不到能與彌星蛙軍所著之鳧水衣相媲美的材質。


  因而大部分本地東林軍,即使本身擅長鳧水,但跟穿了特製鳧水衣的彌星蛙軍一比,差距實在太大。


  第一批精心挑選出來的東林蛙軍共三百人,訓練了半年後,第一次出戰便全軍覆沒,被星宿蛙軍盡數斬殺於水底。


  而後,原東林主帥便放棄了與彌星蛙軍,在水底直接對上作戰的想法。


  在船上對戰時,東林軍基本能佔優勢,但一旦星宿蛙軍出動,局勢瞬間扭轉。


  東林船隻遭到破壞,其將領及一些好手頻頻受到突襲,原東林主帥便是受到偷襲而喪命。


  杜康還未說完,紀子期已明白了問題所在,因為光影折射的關係,用在陸地的射箭方式向水中目標射箭,自是不行。


  「彌星的鳧水衣是用何材質製成的?」紀子期問道。


  杜康道:「聽東林本地人說,是一種特別大的魚的魚皮製成的。這種魚東林沒有,只有彌星那邊另一塊水域才有。」


  那難怪了!鳧水衣沒有對方的先進,射箭準確率又不高,難怪會輸多贏少。


  她沒辦法改進鳧水衣,但她可以提高射箭準確率,「杜康,你去幫我準備兩樣東西。」


  紀子期輕聲地說出了她需要的東西。


  「少夫人,您是肚子餓了嗎?」杜康聽完後有些不解,「要不小的讓火頭給您煮熟了再送過來?」


  紀子期笑罵道:「亂想什麼?快去!給你一個時辰準備!」


  「是!」杜康不明所以,只好應了下來,轉身欲走時,紀子期叫住了他。


  道:「找個隱蔽點的地方,先瞞著你家少爺!我先回營帳里等著,準備好了讓人喚我過去!」


  「是!」杜康領命而去。


  紀子期回營帳休息了小半個時辰后,杜康來了,「少夫人,按您的吩咐,一切已經準備好了!」


  「好!」她點點頭,出了營帳,一手扶著腰,跟著杜康去了一處略偏僻的地方。


  杜康不知從哪找個塊布,然後用兩根棍子一搭,完全阻隔了外面的視線。


  並派了兩個新兵在不遠處守著,防止有人過來。


  紀子期到的時候,四個士兵拿著長弓背著箭壺,看著大木盆里游來游去的魚發愣。


  這杜前鋒喚他們幾人來,就是為了讓他們看,魚?


  軍中軍令如山,官大一級壓死人,幾人滿心不解,看到前來的杜康,也只是恭敬的道了一聲:「杜前鋒!」


  不只是他們不解,杜康也不知這少夫人葫蘆里賣什麼葯,硬著頭皮嗯了一聲。


  然後往邊上一閃,露出在他身後的紀子期身形,對著幾人道:「這位是將軍夫人!」


  「見過將軍夫人!」紀子期昨日才到,軍中許多人並不知情,如今乍見一嬌滴滴的美娘子,又是將軍夫人,那幾人一下子慌了手腳。


  「幾位兵大哥不必多禮!」紀子期見那幾個士兵面紅耳赤,微笑道:「今日讓杜前鋒請幾位來,是想讓幾位兵大哥幫點小忙。」


  「將軍夫人請吩咐!小的萬死不辭!」幾人急急表態。


  紀子期讚許地點點頭,「幾位兵大哥,請試試用箭,射這木盆里的魚。」


  木盆很大,裡面只有一條不大不小的魚,時而游得歡暢,時而靜止不動。


  幾位士兵面面相覷,面露不解,但軍人天生對命令不問對錯,只管執行,因而雖不解,還是拿起手中的弓箭走到了木盆邊。


  一位士兵按命令行動了,舉弓,瞄準,放!

  就在他放手的那一剎那,盆中原本靜止不動的魚,好似感應到了什麼似的,突然一動。


  魚動的速度遠沒有箭射出的速度快,然而那箭還是沒有射中,從魚身劃過,驚得那魚四處亂竄。


  當魚在木桶里快速遊動時,更難射中目標。


  當第二個士兵舉起弓欲箭射向那魚時,紀子期伸手阻止了他。


  慢慢地魚游得累了,開始緩慢停下來,直到完全不動,紀子期才放下了手,示意他可以了。


  同樣的結果,仍是沒有射中。


  同先前一樣,被驚到的魚又開始飛竄。


  在魚停止后,第三個士兵放箭前,紀子期突然伸手,將他的手臂往下壓了幾公分。


  倘若那水裡的魚是射箭場的箭靶,此箭出去,必然脫靶。


  那位士兵有些驚訝,卻見紀子期點點頭,示意他放箭。


  他雖不懂,還是依言鬆開了手。


  在另外四雙眼睛的注視下,撲的一聲,箭從魚肚處穿過,那條魚掙扎了兩下,慢慢浮了上來,水色開始是粉紅,慢慢變得鮮紅。


  紀子期忙捂著嘴扭向了一邊。


  只是那血腥味卻還是不斷飄到她鼻子里,令她的胃裡翻江倒海似的難受。


  杜康此時,已經明白紀子期的用意了。


  當初在天涼戰場,她可以利用風速風向來提高命中率,這一次,想必是用她的計算方法,來提高水中射箭的命中率。


  如此一來,那些彌星蛙軍,便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這勝利,指日可待了!

  杜康興奮不已,看到面色有些蒼白的紀子期,忙命人將木盆搬遠點。


  他知道剛剛那一箭之所以能射中,是紀子期的功勞。


  那四個士兵卻以為是紀子期純粹是運氣好而已。


  紀子期胸中翻滾一陣后,舒服了些,便讓杜康喚人多拿幾個木盆過來,並單獨拿兩個桶來,一個裝活魚,一個用來裝射中的魚。


  杜康很快地就讓人準備好了這一切,空氣中充滿了魚腥味。


  紀子期的胃,又開始折騰她了。


  不得已,她只好拿出手絹,覆住半邊臉。


  手絹上有股淡淡的清香,暫時阻隔了那股腥味,這才好了些。


  四個木盆,四個士兵,拿著弓箭,蓄勢待發。


  紀子期逐一幫其調整姿勢,咻咻咻,木盆里水花飛濺,不一會便變成了血紅。


  聞不到腥味,卻看得到那血紅,紀子期很自然的,便在腦海里想像到了那紅色的血絲的味道。


  她終於忍不住,小跑到一旁,大吐特吐。


  幾個士兵莫名其妙,杜康樂呵呵道:「少夫人肚子里有兩個小少爺!」


  原來如此!幾個士兵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只是幾個小光棍,哪裡知道肚子里有兩個小少爺,跟將軍夫人嘔吐有什麼關係?

  不過是為了不讓別人看扁,故意裝出懂了的樣子而已!


  這樣下去不行!紀子期皺皺眉,得另外想個法子才行。


  她閉上眼,邊平復胸口的不舒適,邊想新的辦法。


  片刻后,她喚道:「杜康!」


  杜康小跑著來到了她身邊。


  紀子期吩咐道:「去拿幾個木桶過來,然後找幾根一米左右竹條過來,記住,長點或短點都沒關係,關鍵一定要直!」


  一時半會,竹條不好找,杜康靈機一動,找來了幾根長棍,「少夫人,這個可以嗎?」


  「可以!」紀子期點點頭,「將木桶里裝滿深淺不一的水。」


  杜康依言照辦。


  一切就緒后,紀子期讓那幾個士兵圍到了木桶邊,然後將長棍放入深淺不一的水中,「幾位兵大哥,這水底下的長棍,能看出有什麼不同嗎?」


  幾人仔細逐一觀看,終於有一人開聲道:「水底下的棍好像是折斷了的一般。」


  「如果不是有木桶水位線對比,好像水深水淺根本看不出來,只是彎得更厲害些。」


  「不錯!幾位兵大哥的觀察力都非常強。」紀子期點點頭,「幾位是看著這幾根木棍放進去的,在放進去前都是直的。


  至於為何放到水裡后,好像變彎了或者是折斷過,這個問題比較複雜,我就不同大家細說了。


  我給大家看這個的用意,是想告訴大家:本應是直的木棍進了水后,看上去變成彎曲。


  也就是說,我們看到的水底下物體,它所在的實際位置,並不是我們眼睛看到的位置,就像現在大家看到的木棍一樣。


  剛才在用箭射魚時,我有意調整了各位的射擊角度,相信幾位心裡都很清楚,如果是在正常射擊訓練中,如果那條魚是靶,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射中的。


  但剛剛,大家都射中了。如果按照我的方法訓練,如果這幾條魚,是那些彌星蛙軍……」


  紀子期沒有將話說完,因為她這話一說,那幾位士兵的呼吸明顯急促了起來。


  或許他們並不明白將某物放入水中后,為何物體實際位置與眼睛看到的不一致。


  但對他們來說,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將軍夫人說的是對的,那麼彌星蛙軍,很快就會成為他們的箭下亡魂。


  而他們,則會成為東林軍中的英雄!

  「將軍夫人!」幾人激動大聲道:「小的一定按將軍夫人方法進行訓練!」


  紀子期滿意點點頭,微笑道:「這是第一步!幾位先將木盆中射魚的準確度提高。第二步,咱們要到水裡去親自驗證。」


  盆里的水深有限,而水深卻會影響物體實際位置的判斷。


  她需要對不同的深度,計算不同的結果,調整相應的射箭角度。


  趁著杜峰還未回營帳,紀子期先回營帳躺下休息,裝作一直都在帳中。


  彌星軍不日便要發動進攻,杜峰這幾日早出晚歸,並未發現紀子期的異常。


  射魚練得差不多了,這日,紀子期和杜康等人來到了水邊。


  幾人乘了一艘小船。


  船上準備了幾根麻繩,還有,一大堆的蘿蔔。


  這將軍夫人行事有些出人意表!

  除了杜康隱約明白紀子期的目的外,另四人完全摸不著頭腦,卻聰明的一致保持沉默。


  麻繩每一米便打了一個小結。


  紀子期讓杜康在繩一端綁了一個大蘿蔔,然後扔到了水裡,麻繩的另一端仍拽在杜康手裡。


  按照要求,杜康扔下去了大約半米的麻繩。


  紀子期讓一個士兵來到船頭,示意他射向水裡的大蘿蔔。


  士兵瞄了瞄,然後運氣開弓,瞄準,調整角度,放!


  沒中!


  士兵有些不相信!要知道這幾日,他射魚的準確度可是最高的。


  他轉過身看了一眼紀子期,眼裡全是疑惑。


  紀子期道:「這是由於水深淺不同造成的,先前在木盆里,水深有限。你再試一試。」


  士兵從箭囊里重新抽出一支箭,搭上弦,紀子期伸手調了一下角度,「可以了!」


  咻!箭直射入水中,只帶起細微水花,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插在了蘿蔔上。


  中了!


  幾個士兵忍不住驚呼出聲!


  紀子期示意杜康將麻繩又往下放了半米。


  再拉弓,再調整,又中了!

  幾人猛地站起身,船身一陣搖晃,差點摔下去。


  杜康大驚,生怕幾人不小心將船弄翻了。


  現在冬天,幾個大男人掉下水,身子強健沒啥事。


  可他家少夫人懷著兩個小少爺,萬一掉到水裡出了事,誰擔得起?


  先前想著馬上就可以解決彌星蛙軍,杜康一直很亢奮。


  直到此時遇到此險景,杜康回過神來,才真正地開始后怕起來。


  要是少夫人少了一根頭髮,少爺定不會輕饒他!


  杜康急忙大聲喝止了幾人的行為,然後命人將船劃到了岸邊。


  紀子期不解道:「杜康,才剛開始,為何這麼快就回去了?」


  「少夫人!」杜康心有餘悸,仍怦怦跳個不停,「您現在身子貴重,萬一出了好歹,小的我可擔當不起啊!


  要不您像以前一樣,將法子寫下來,小的帶他們訓練即可,有問題再向少夫人您當面討教!」


  紀子期剛剛被船上那一晃動也嚇了一大跳,雖說那幾人並不是有意,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哪個缺心眼的,一個激動真將船給弄翻了怎麼辦?

  她不敢也不願冒這個險。


  杜康如今一提出這個方法,紀子期略想了一陣便點頭同意了。


  倒是那四個士兵反應過來后,個個縮著個頭,像鵪鶉似地動也不敢動。


  紀子期將昨日畫好的圖,拿出來給了杜康,裡面每水深一米畫了一張小圖,並註明了調整的角度。


  略略給幾人講解后,便坐在岸邊看幾人訓練。


  不遠處的船上不時傳來各種聲音,有驚呼聲,有惋惜聲,更多的是興奮地叫聲。


  沒了紀子期在船上,剛開始心裡還有些愧疚的幾人,還能勉強控制一下激動的情緒。


  慢慢的,個個都放開來了。


  在船上蘿蔔一個個被箭射中后,幾人開始興奮地手足舞蹈。


  然後紀子期聽到杜康驚慌大叫:「小心點!」


  結果,果然是樂極生悲,船終於受不住幾人無所顧忌地晃動,翻了。


  看來這船上缺心眼的不只一人!

  紀子期張大嘴,看著幾人撲通撲通跌落水。


  她不知是該大笑,還是該喊人來。


  然後,一個一個的腦袋從水裡鑽了出來,互相大罵起來。


  杜康伸手一人給了一個爆栗,吼道:「你們這群小兔崽子!提醒過多少次了!不要亂蹦!這下好了,終於還是翻船了!冷死老子了!」


  一陣風吹過,杜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繼續罵道:「少夫人和兩位小少爺還在岸邊坐著!說話給老子注意點!」


  那幾人被訓了幾句,敢怒不敢言,暗中腹誹:兩位小少爺,影都還沒呢!

  五人灰溜溜爬上岸,上岸後有風吹過,越發冷得厲害,一個個哈瞅哈瞅個不停。


  紀子期哭笑不得,無奈搖搖頭,「都快回去吧,別著了涼。」


  幾人道了聲是,兔子似地飛快朝營地跑去了。


  紀子期回到營帳的時候,意外碰到今日早回的杜峰。


  他的神情嚴峻,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紀子期心裡一咯噔,「杜峰,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回來?可是事情都忙完了?」


  杜峰上前扶她到床邊坐下,輕輕摟住她,悶悶的聲音從胸腔里發出,「期期,我怕是不能同你一起回京城了。」


  「什麼意思?」紀子期抬頭問道。


  「這次的進攻,怕是年前彌星的最後一擊,必會是全軍出動。」杜峰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我怕是不能分心照顧你了。」


  紀子期道:「你要讓杜樂提前送我回京城?」


  杜峰點點頭,「此次如若敗了,大軍怕是要後退!」


  紀子期冷哼一聲,猛地推開他,厲聲道:「杜峰,你當我是傻瓜嗎?這裡又不是天涼,全是平地,說往後撤就後撤!

  這裡是水域,是海,除了死守,或戰死,如何能退?退到哪去?」


  「期期,你別生氣!對孩子不好!」杜峰被她動作嚇得一驚,轉而無奈苦笑道:「果然還是瞞不住你。」


  他將她拉近,輕輕吻她面頰,「期期,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更沒有時間分心來照顧你,我讓杜樂送你回京城,明天就走。」


  紀子期並不應他的話,反而問道:「杜峰,你跟我說實話,這次到底會有多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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