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成衣畫像

  吳三多的小心臟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如同他十四歲時初見程清一般。


  那時看到程清的第一眼,他就覺得他整個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對面那個空靈的小女孩,只聽得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於是,有一顆叫做愛情的種子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他的心田上。


  十四歲的吳三多情竇初開,回到家後幾日茶飯不思,終於大著膽子寫了一封信給程清,表達自己的思慕之心。


  可後來,不知怎麼被程老爹知道了,然後自己老爹知道了,然後天順的人知道了,然後他成了紈絝吳三多。


  吳三多不知道程老爹如何會知道,可他從未怪過程清。


  只是從那日起,那顆名為愛情的種子因為等不到春雨的降臨,一直在寒冷的冬天裡沉睡,始終未曾破土而出。


  而就在剛剛程清看過來的那一眼裡,那眼波里流轉的盈盈水意,就如同春雨一般,落在了吳三多的心田上。


  那顆名叫愛情的種子瞬間蘇醒,毫不破力地鑽出地面,然後迅速地生長,長出綠葉,長出枝蔓,長出花苞。


  然後開了花,一朵名叫愛情的花。


  那速度之快,似乎過去的三年,它從未曾沉睡過,一直在無人關注的角落默默地生長著,只是吳三多從未曾察覺過而已。


  吳三多這翻天覆地的心裡變化除了他自己,無人知曉。


  哦,不,或許程清也同時感覺到了。


  因為在與他對視后的下一刻,略施粉黛的程清,臉上不自覺地飛上了半面胭脂,嬌羞地垂下了眼,剎那間艷若桃花。


  讓吳三多的眼睛更直了。


  這幾乎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


  以前的程清很少正眼看他,臉上表情在他面前,也從來都是淡淡的,何曾有過這種小兒女的嬌態?


  吳三多的呼吸不自覺地加重,眼神里露出了更加熱切的神情。


  在他灼灼毫不避忌的眼神下,程清只覺得自己面上更熱了。


  羅書也被今日的江嘉桐嚇了一跳。


  那個總是纏在他身邊的比他還大兩個月,大大咧咧的小娘子,裝扮起來竟如此美艷動人!

  可羅書卻更多地想到了紀子期的妹妹,紀小雨。


  那個嬌艷如海棠,笑語盈盈,笑聲裡帶著一點點戲弄的小雨,「表少爺好,我是小雨!」


  紀子期將三個少年的神色盡收眼底,很滿意地看到他們面上或驚艷或懷念或迷茫的表情。


  她取出兩塊面紗,分別讓江嘉桐和程清覆上,只露出一對妙目。


  始終是大家閨秀,露出全貌還是有失閨儀。


  輕紗覆面,紗下真容隱隱約約,越是霧裡看花,看不真切,越能激發眾人的想像。


  對別人而言是不是,紀子期不知道。


  但從兩位畫師飛速的下筆,激動的神情下,還是窺見了一絲端倪。


  吳三多和羅書只是簡簡單單換了兩套自備的衣衫,作為背景,以配合江嘉桐和程清。


  不到一個時辰,每人八套左右的衣衫已全部換完,二位畫師也停下了筆。


  紀子期和唐大公子二人,早在畫師畫好第一幅的時候,動手畫第二幅的空檔,就觀看了畫后的效果。


  結果令人非常的驚喜。


  只是簡單幾筆,淡淡著墨,人物形象躍然紙上,意境天成。


  才一百文一張,真是賺大發了!  紀子期當然明白肯定是跟蔣大師脫不了干係,但現在她們手上銀子有限,也不是擺清高的時候。


  所以當兩位畫師收拾好物品準備離去時,紀子期笑眯眯地拿出兩兩銀子,一人給了一兩。


  並問道,以後若想找兩人畫這衣衫的畫像,是否也是同樣的價錢?是需要提前預約,還是隨時可以過來?


  兩位畫師眼皮直抽動。


  這還真把他們當成了免費的小工?

  可眼前這小娘子與蔣大師到底有何關係,竟能出動他府上管事親自上門找畫師!兩人不敢擅自揣度。


  心想著知道有關係就行了。


  就沖著這一點,兩人咬咬牙,拿著辛苦了小半日,比平時打賞給小廝都還要少的工錢點點頭后,離去了。


  紀子期送走了二人,返回店中時,發現眾人面上神色都有些不對勁。


  原來程清這邊最後一幅畫像的要求的是:女子低著頭,男子站在一邊凝望她。


  畫中女子頭微垂,唇輕咬,一臉忍不住的羞意。


  畫中男子雙眸含情,情意綿綿,桃花眼裡似開出了桃花,滿眼的痴情與愛幕。


  畫師功底非凡,將這一切栩栩如生地展現了出來。


  這無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的人看了,都會以為畫中二人互相愛慕,只是礙於羞怯,還未曾向對方表明自己的心思。


  於是這畫一出,程清俏臉更紅,吳三多手足無措。


  兩人從未對外展露過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在這畫中,被畫師微妙而又精準地捕捉到,妙手生輝,展現了出來。


  唐大公子和羅書看著畫像,想著自己心中的人兒,心生嚮往。


  若是我也能與她畫上這親一幅畫,該多好啊!

  江嘉桐看看吳三多和程清的畫像,又看看自己與羅書的畫像,畫中的吳三多溫柔多情,畫中的羅書卻心不在蔫。


  她忽然間若有所思。


  因著怕打擾畫師作畫,愫衣坊關了半天門。


  畫師完成得早,但天色還是不早了。


  紀子期索性決定今日不再開門,將店裡重新做了一次布置。


  今日程清和江嘉桐穿的衣衫放在了最顯眼位置,連同放在一起的,還有那衣衫穿在二人身上的畫像。


  幾人商量了接下來三天的活動:只要訂購這畫像上的衣衫,即送同色手帕或香囊一個。


  吳三多與程清、羅書與江嘉桐,每日輪流半天穿上畫像上的服飾,站在鋪頭門口充當人形招牌。


  愫衣坊的這一舉動,很快就在黃昏的時候被傳到了皇宮、孟大師以及戶部林尚書耳中。


  只是他們接下來的計劃,是關起門來商量好的,暗中監視著這一切的暗衛,並不知曉他們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所以收到信息的皇帝陛下、孟大師、戶部林尚書,也猜不透這棋林學院的學生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經過上次寒服工坊一事,皇帝陛下不只對紀子期更加好奇,對棋林學院也充滿了好奇。


  這一次考試的時間有點長,最近過得比較順心的皇帝陛下正好沒什麼消遣,便派了宮中暗衛每日最少一次報告四家學院當天的舉動和成績!

  以目前的結果看來,棋林學院的成績並不同眾,甚至排在倒數。


  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甚有章法,一點點試驗,一點點改變,腳踏實地,完全沒有投機取巧,心存僥倖,或聽天由命的想法。


  靠著自己不懈地努力,讓事情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


  皇帝陛下心想,這也許就是他們的魅力所在,面對困難,不妥協不放棄,迎難而上!


  他看著同樣沉思不語的林尚書和孟大師,手指輕叩桌面,輕笑著問道:「聯記得這題有一個規矩是,不得向外求助,否則便算違規!


  不知這棋林學院,通過蔣府管事尋找畫師,又以最優惠的價格獲得了最優秀的畫像,這算不算違規?


  兩位愛卿如何看待此事?」


  孟大師和林尚書規規矩矩立在皇帝陛下正面兩側,頭微垂,並未移動分毫,眼皮下的眼珠子也看不到有絲毫的動作。


  二人卻還是用眼角餘光交換了一下彼此的意見。


  這等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就的。


  作為主判官的孟大師答道:「回陛下,這考題要求上確實有不得向外求助的規矩!

  只是臣等當初商議此規定的時候,重點是防止那些學生們的親友私下到店大批購買,混淆視聽,才定下了此點。


  臣向各學院學生宣讀規矩時,也是著重強調後者!

  棋林學院請求蔣府管事尋找畫師,算得上是取巧,可若說違規,臣認為過於嚴重了!」


  林尚書接著道:「臣同意孟大師所言!蔣府尋的這二位畫師並非義務幫助,也是有收取銀兩的。


  一百文一副畫對那二人來說雖是友情價,可若在街市上尋一落魄書生,這價錢也算合理。


  此題的考核重點,在於考核各學院學生思維是否能不拘一格,打破固有傳統,真正將術數落實在實務上。


  單憑這一點上,棋林學院就已超越了其它三所學院。


  所以臣認為棋林學院此舉在可接受的範圍內,算不得違規!還請陛下明鑒!」


  皇帝陛下收回桌上的手,放在下巴上輕輕撫摸,並未即時出聲,而是用眼光一一掃過面前二人。


  那眼明明只是輕輕一掃而過,孟大師和林尚書卻忍不住背脊發涼。


  君王的眼神哪有無意的啊!

  見二人面露緊張,皇帝陛下忽地一笑,語氣莫測,「難得見二位愛卿同時為了幾個人,在言語上多有偏袒!


  看來這棋林學院不簡單,這紀子期更不簡單!」


  孟大師和林尚書渾身一凜,這,這意思,不得不讓人多想啊!


  兩人頭埋得更低,一言不發。


  皇帝陛下似乎心情更好了,語氣一松,「兩位愛卿不必如此緊張,朕的意思是,聯對這棋林學院下一步的舉動,也很是好奇!


  對於這接連製造驚喜的紀子期,朕也頗為期待啊!」


  「陛下英明,臣等也甚是期待!」孟大師與林尚書暗中吐出一口氣,齊聲附和。


  ——


  十月初八這天,紀子期六人早早就來到了愫衣坊。


  她幫程清化好妝換上衣裳,蒙上同色面紗,讓她同吳三多站在了鋪頭門口。


  畫著同樣衣衫的那幅畫放在了離入口最近的位置,外人只需看上二人一眼,就能看到那幅畫像。


  漸漸的,行人的腳步緩慢了。


  素衣翩翩,清淡如蘭,一雙清澈的眸子又大又亮,覆在面紗下的嬌顏若隱若現,引人遐想。


  那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子嗎?


  很快的,門口就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附近商行的夥計,或街上的小販老闆。


  幾個聚在一起,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對這新奇的方式充滿了好奇。


  太陽初升,寒風乍起,程清被吹得有些冷。


  面紗下的臉卻熱得不行。


  她何時有被這麼多人圍觀過?

  站她身旁的吳三多,從上向下,看著她不斷顫動的睫毛,像春日蝴蝶不斷扇動的翅膀,面紗下隱約可見一抹緋紅。


  不禁俯身附在她耳邊道:「不用緊張,把他們想像成一顆顆會移動的蘿蔔頭就成了!」


  程清以袖遮面,撲哧一聲笑出聲,耳尖在微光中迅速抹上一點紅。


  那笑聲像解除魔法的咒語一般,以往在程清面前一直束手束腳的吳三多,突然間好似掙脫了那層束縛,渾身輕鬆了。


  「程清,我還真的會用蘿蔔雕刻各種花啊,小動物,下次我雕個…給你瞧瞧好不好?」


  吳三多原本想說,下次雕個送你,想起之前的事,話到嘴邊硬生生改成了給你瞧瞧!


  「嗯。」程清露在外的肌膚更顯紅潤,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吳三多狂喜不已,嘴角咧到耳朵邊,「那你喜歡什麼,兔子、狐狸、小貓小狗之類的動物,還是玉蘭、荷花、牡丹之類的花朵?


  要不我都雕給你看?我還在學雕人呢,等我學會了,練熟了,幫你雕一個好不好?」


  程清有些不能適應這樣的吳三多,昨天之前在自己面前總是詞窮,能說一句絕不說三句的吳三多,轉眼就變成了話癆!

  她想起昨日那最後一幅畫像,又是羞窘,又有絲甜意。


  她一直隱藏著的心思,就這樣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然後心中又生出了一絲惱意,是因為已明白了她的心思,所以當她如其它小娘子一般,可以放開來任意調笑了嗎?

  這一想,面上的紅暈便慢慢褪去。


  面紗下的她咬著下唇,一言不出。


  全部心思放在程清身上的吳三多,正迫切等待著她的回應。


  於是敏感地察覺到剛剛還有根絲若有若無牽連著的二人,轉眼那根絲就變成了一堵無形的牆,堵在了二人之間。


  吳三多心下惶惶然不已,他又說錯什麼話了嗎?


  圍繞著兩人身邊的氣氛已悄然發生了變化,不過對於不知情的外人來說,這一對璧人還是一對璧人,越看越覺得讚歎!

  不管是古人,還是今人,人的天性都是一樣,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熱鬧。


  圍在愫衣坊門口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堵住了那條寬敞的街道。


  可進店的人卻寥寥無幾,江嘉桐有些沉不住氣了,「子期,你說這些人幹嘛都聚在門口,為什麼不進店來看看呢?」


  「別急!」紀子期微笑道:「現在這波人都是附近商家的人,或一大早趕集有急事的人,路過順便看個熱鬧。


  真正的客人,得在辰時以後了。


  只要這店門口繼續保持著這種圍觀人流,今日這生意想必不會差!」


  人聚得多了,前面的人不離去,後面的人等得心急了,有些便大聲吆喝起來。


  一些個頭小的,靈活地從人群縫隙間擠到了前面。


  其中就有一個憨厚可愛的小丫頭,圓圓的蘋果臉,綁著兩個小髮髻,眼珠子骨碌碌朝店裡張望,嘴裡自言自語,「我要去告訴小姐,這裡有家店好好玩!」


  不到一個時辰,程清累得開始喘氣了,雙腿酸麻不已,面色有些蒼白。


  吳三多擔心地看著她,想著她剛剛的冷淡,不敢開口。


  又見她額頭上似有細汗滲出,終是忍不住問道:「程清,你沒事吧?」


  「我沒事!」程清強忍著湧上的不適,淡淡道。


  她想輕微移動一下站得麻木的雙腳,渾身一陣無力,向旁邊一踉蹌。


  吳三多大驚失色,沒有猶豫地伸手將她一拉,程清便輕靠在了他的懷中,又立馬站穩了身形。


  僅僅只是一瞬,那柔軟而香甜的少女氣息和觸感,還是深深印在了吳三多腦海里,桃花般的臉在陽光下更加艷麗。


  程清也在那一瞬,感受到了身邊男子強壯的手臂,溫暖的胸膛,面上不自覺又紅了。


  紀子期並未看到二人神色,只留意到了程清的體力不支。


  她想著之前計劃的程清與江嘉桐各站半天的安排,倒忽略了體能的問題。


  於是喚過江嘉桐,讓她換上她最愛的大紅騎裝,覆著同色面紗,和羅書一起,換回了程清和吳三多。


  英姿颯爽的江嘉桐往那一站,又引起了眾人的喧嘩聲。


  等到江嘉桐開始覺得腿有些發麻的時候,終於有個像樣的小娘子進了店。


  為何說像樣?先前陸陸續續也進了一些人,可都是看熱鬧的,轉了兩圈,問了問價錢,背著手就走了。


  這個小娘子披著酒紅色斗篷披風,露出半張精緻的小臉,身後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笑容可掬的小丫頭。


  那小丫頭道:「小姐,就是這家店!剛剛有位姐姐身上穿的那身衣裳好好看!」


  店裡人雖不多,但程清吳三多和江嘉桐羅書要輪流充當門面,不充當門面的時候,就得好好休息。


  所以紀子期主動地當起了夥計的職責。


  聽到小丫頭的話,立馬咧著嘴迎了上來,「這位小妹妹說的可是這套?」


  她用手一指程清剛換下來掛上去的那套衣衫,「這是今日新到的衣裳,這邊是店裡的夥計穿上身的畫像效果圖,小姐請看!」


  說完取下那副畫像展開讓那位小姐細看。


  然後偷偷觀察那位小姐的容貌。


  那位小姐進得店來,卻並未放下披風,斗蓬仍在頭頂上,遮住大半容顏,低頭看畫時,更是看得不甚真切。


  不過紀子期還是能感覺她的氣質與程清有幾分類似。


  心中便有了想法,「這位小姐,我們店裡有日常裝,也有宴會裝,平日外出的衣衫也有,要不我替小姐介紹一番?」


  那位小姐輕輕點了點頭。


  紀子期便帶著她走向程清穿過的幾幅畫像前,一一介紹:「小姐,這套月牙白衫裁剪簡單,廓型簡潔,上身有飄飄欲仙之美感,用料是絲綢加精棉,最適合在家中時穿著;


  這套淺藍色綉著小朵寒梅,腰部特意做了修身效果,裙擺不大,適宜行動,整體素雅又端莊大氣,適合與閨中好友外出遊玩;


  這套水紅色鑲朱紅邊,明艷中帶著貴氣,沉穩之餘又能展現女兒家的嬌柔美麗,材質用的是最上好的綢子,適宜陪同家中長輩宴客!」


  紀子期話音剛落,一旁的小丫頭已拍起了手掌:「小姐,這幾套你穿上身,肯定比畫中姐姐穿上還要漂亮!」


  那小姐眼裡也泛起了絲絲滿意的亮光,但還是抿著唇一言不發。


  紀子期又同她介紹了剩下的幾套衣衫,小姐的神情看上去明明都很喜歡,卻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


  莫不是啞巴?紀子期心中暗自揣度。


  這邊的介紹完了,又講了幾套店裡原有的貨,那小姐還是未表態。


  紀子期此時已口乾舌躁,她決定換個方式與那小姐溝通,「小姐,剛剛給您介紹的那些衣衫,可有不滿意之處?」


  還是那個小丫頭開了口,「我家小姐不喜歡跟人家穿一樣的衣衫!你家店裡的衣衫越是好看,越多人買。


  這一點,我家小姐怕是不能接受!」


  原來如此!看來是個有錢的主,只有有錢人家才會如此!


  當下笑眯眯對那小姐道:「小姐不用擔心,這些衣衫小姐即使看中了,我這店裡現在也無貨!


  小姐若真是喜歡,這些衣衫可以單獨為小姐定製!

  比如第一套月牙白的,可以將袖袍略為改大一些,更有出塵之感,再換上一流的錦緞,便與現在這衣衫大不相同了!」


  「真的可以嗎?」那小姐終於開口說出了進店以來的第一句話。


  聲音嬌嬌柔柔的,甚是動聽,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嬌養的,帶著幾分天真無邪。


  紀子期面上笑容更甚,誇張地點點頭,肯定道:「這本就是我們店裡的一項特色。只不過單獨訂製,需要的日子長些,銀子也多些!」


  小姐猶豫道:「要多長時間?十日可以嗎?一百兩銀子一件夠嗎?我十日後要陪阿娘去參加宴會。」


  「夠!夠!」紀子期笑得合不攏嘴,「剛剛給小姐看了十套,小姐是要十套還是要八套?」


  「要是訂製的效果滿意,我全都要了!再多來十套也可以!」


  哇塞!大水魚啊!

  紀子期心花怒放,自是不肯輕易放過眼前這位小姐,「小姐隨我上樓來,我一件一件將修改的細節與小姐商定如何?」


  那小姐想著時日還早,便帶著丫環隨著紀子期上了樓。


  臨上樓前,紀子期朝程清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將店裡適合那小姐穿的衣裳,通通帶上樓去。


  程清心領神會,又挑了十來套衣裳一起上了樓。


  兩人便陪著那小姐,在樓上慢慢講了半個多時辰。


  終於小姐滿意地付了銀兩離開了。


  紀子期和程清,拿著剛到手的銀票,迫不急待地到唐大公子和吳三多二人面前炫耀,「你們猜猜,剛剛那位小姐定了幾套衣裳,總共多少銀子?」


  吳三多:「十五套?五十兩?」


  唐大公子:「二十套?一百兩?」


  紀子期得意道:「二十套答對了!不過多少銀子答錯了!」


  然後一揚下巴對著程清,「程清,告訴這兩人,咱們剛剛賺了多少銀子?」


  程清難得看到紀子期如此得瑟的孩子氣樣,忍不住笑道:「五百兩!」


  「五百兩?」唐大公子和吳三多瞪大眼,不敢置信,「這幾套衣衫最貴也就二十兩,有些是幾兩的,怎麼會有五百兩?」


  吳三多疑惑的目光掃向二人,「你們不會是訛人家小娘子不懂行情,亂開價吧?」


  「去!咱們做生意,堂堂正正,怎會隨意訛人家?」紀子期白了他一眼,「那小姐的衣衫全是修改定製的,而且均是用最上好的錦緞。


  咱們是按愫衣坊總店的標準報的價!」


  吳三多咋舌,「這也太有錢了吧!」


  「這還不算啥!那小姐身邊的小丫頭說,她家小姐的衣衫最多穿兩次就不要了!如果是外出宴客穿的,通常只穿一次!」


  「這,這也太奢侈了吧!」吳三多舌頭都打結了。


  「我初初聽到,也是你這副表情!」紀子期道:「那小丫頭不屑地說,與她家小姐往來的那些個小姐才叫誇張!有些一日穿三套都不重樣的!」


  「那咱們若與那小姐搭上關係,豈不是可以讓她幫忙多宣傳宣傳?」


  紀子期遺憾道:「可惜那位小姐不肯留下地址,付了全部的銀兩,定了七日後取貨,說到時候自有人拿著單子上門來取貨!

  今日她本來是覺得有些煩悶叫了小丫頭出來走走,原本打算馬上回去的,是那小丫頭看著這邊熱鬧,求著要過來看上一眼,這才有了後面的事。


  日後她出來的機會怕是很少了。而且家中有專門制衫的嬤嬤和丫環,在外採購的機會微乎其微!」


  唐大公子道:「看來是個家底深厚的貴族小姐了!只有這樣的家族,才會如此!


  也因為如此,坊間的成衣定價及質地都不會用最上好的,所用的材質和訂的價錢都是針對一些普通的官家小姐和商賈富戶!」


  吳三多有些失望:「那又跟開門第一天一樣,是個一次性交易?」


  「也不是完全如此!」紀子期面上重新掛上一臉燦爛的笑,「剛剛我和程清商量過了,明日里去總店再選些款式回來。


  然後請上次二位畫師過來,畫好底稿后交由畫坊照樣複製二十份。


  那位小姐派人過來取衣時,便將那些畫像拿一份帶回去,若小姐有看中的,咱們不就又有生意了?


  以後每位不便出門的小姐,咱們都可以不定期送上這樣一份畫像!」


  吳三多頓時激動起來:「子期,你這腦子果然靈活!這麼快就想到了好點子!」


  第一日的進展就如此順利,紀子期心下也有些得意,沒了往日的淡定,不自覺地翹起了尾巴,眉眼彎彎,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這一切落入唐大公子的眼裡,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除了那位大家小姐的五百兩之外,今日總共另賣了差不多一百兩銀子。


  五十兩是那些畫像上的款式,五十兩是店裡其他的衣衫。


  有了紀子期茶葉蛋的故事,今日好幾個客人都是一次買了兩件以上。


  晚上關了門之後,所有人都激動不已。


  雖然想著可能會有效果,可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好!

  這下子完全不用愁月租的事了。


  紀子期也很興奮,興奮過後還是冷靜地提醒幾人:「今日生意之所以這麼好,主要是咱們的法子新鮮!


  這看熱鬧的人多了,進店的人自然會多,那麼生意自然會好!

  但這新鮮勁過兩天一過去,到時候人一少,生意就會回落!


  所以咱們這幾日的重點,便是要抓緊多畫些衣衫效果圖出來。


  讓畫坊快速複製成冊,才是關鍵!


  還有明日開始,便要在店裡宣傳這一方法,讓願意收到畫像的小娘子留下地址,咱們到時候送上門去!

  若是像今日那位富家小姐,一次幾十套的,咱們還可以帶著樣衣上門!」


  一切事情有了眉目和奔頭,幾人均笑容滿面地點頭。


  於是初九這日,那兩位畫師收到了聶管事託人捎來的口信,不得不推掉今日的大客,帶著筆墨來到了愫衣坊。


  愫衣坊總店的肖三娘子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對於紀子期幾人的舉動震驚之餘,又覺得傳消息的人是不是言過其實了?


  一般的成衣鋪或總店,大都也備有畫得比較呆板的衣衫畫像,而且只是單純的衣衫畫像,無真人穿上展示其特色。


  肖三娘子並未親眼所見,只是聽派出去專門打探坊間行情和動向的人,回來描述了昨日愫衣坊的轟動。


  同樣是衣衫畫像,只是換上了人,效果就有如此巨大的改變?


  所以她心中還是存著一絲疑惑。


  見今日紀子期幾人又上門,將前天拿回去的款式總共下了約四十套訂不說,其中還有十五套高水準訂製。


  她忍不住問道:「紀小姐,那真人畫像的效果真有那麼好嗎?」


  紀子期知道這生意人的消息最為靈通,對她如此直接地問出也不覺奇怪,便笑道:「肖三娘子今日若有空,可等會隨我們三人一起去瞧瞧!


  若沒空,過幾日那畫像成批出來后,我給您送一套過來!」


  對生意人來說,時間便是商機!搶先一步,便是搶先佔據先機!


  肖三娘子當下毫不遲疑:「那我隨紀小姐一起去!」


  這一次紀子期幾人不僅新帶回的三十來套衣衫要入畫,連同店裡原本的款式也要一同入畫。


  兩位畫師熟門熟路地擺好工具,程江二人換好衣衫畫上妝,便下了樓。


  紀子期便陪著肖三娘子。


  其實肖三娘子甫一入店,那幾幅意境分明的畫像,便落入了她的眼帘。


  紀子期幾人因為窮,明知那二位畫師所畫皆非凡品,還是裝作不知。


  肖三娘子並不知這個中緣由,但那畫一入眼,那畫師一照面,差點沒驚叫出聲!


  這京城赫赫有名的兩位畫像大師,竟在她小小的愫衣坊分店裡,拿著一百文一幅的價錢,幫人…畫像?

  肖三娘子經驗老道,稍一楞神便想明了其中的關鍵。


  看來這六人中,至少有一人背景非同一般,才會讓那二人甘願淪為街邊落魄書生之流。


  這一明白過來,便暗自回想這幾次接觸,可有不妥當之處。


  細想之下發覺一切周全,才放下心來。


  紀子期並不知道身邊肖三娘子的這些心理變化,微笑著帶著她將那些畫像巡視了一遍。


  程清吳三多、江嘉桐羅書都在上面被人畫入畫中,底下便只有唐大公子一人。


  雖說今日因為人手關係,無人充當門面,但昨日餘溫還未散去,今日到店的人還是不少。


  不一會,唐大公子便有些應會付不來了。


  於是肖三娘子識趣地告別了。


  店裡的款式實在有些多,兩位畫師畫了兩個時辰后,這手臂便累得抬不起來了。


  紀子期於是約了二人明日一早再過來。


  兩位畫師心中苦笑不已,面上還是感激地接下紀子期遞過來的碎銀,並承諾明日一定準時到。


  今日因為人手不夠,總共成交了五十兩銀子,有三位小娘子留下了地址。


  在這種情況下,能有這樣的成績,幾人都感覺很滿意。


  定了明日店內一切照舊,而紀子期則去尋找畫坊,詢問複製畫像的事宜。


  沒辦法,有蔣府管事出面,這事自然由紀子期去辦比較穩妥。


  初十這日,紀子期在蔣府聶管事的帶領下,很順利地找到了一間價格實惠質量又好的畫坊。


  紀子期明知是看在蔣府的面子上,還是厚著臉皮裝作不知道接受了。


  談好價錢以及交付時日之後,紀子期正準備告別時,聽到一聲溫潤的熟悉的略帶激動的聲音:「子期?」


  紀子期回過頭。原來是曹雲清,身邊倚著一位身形嬌小樣子溫柔的小婦人,如菟絲花般。


  「你為何在此?」見真是一直挂念於心的紀子期,曹雲清露出驚喜,忍不住大踏兩步上前,將那小婦人留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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