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你自便
崔然那天聽完了程少卿說的話,便將自己關在了屋裡。程少卿想來見她,卻都被堅定的拒絕了。
整整三日才讓人拿了一封信給朱承瑾,請她幫忙轉交程少卿。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朱承瑾捏著手裡信封,都不用刻意去猜想,只看形狀就知道,是那枚長命鎖。
滿堂道:「這句話倒是沒聽過,不過說的好,要我看那程少卿就不是咱們崔姑姑的良人。」
朱承瑾失笑,這時代的歷史於自己穿越之前的不大一樣,但是大多數都是對的上號的。比如穿越前聽說的是武則天殺女陷害王皇后,這邊則成了蕭太后。這首白頭吟倒是的確沒出現過,她道,「這是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故事,一曲鳳求凰,成就一對痴情人。大家千金從此布衣釵裙當壚賣酒,而男子落難之後憑藉一篇文章得到了當朝皇上的賞識,春風得意之時,曾經的心頭明月就此黯淡無光,不如少女面龐來的新鮮嬌俏。」
「後來呢?」滿堂與金玉紛紛發問,道,「這與洪小姐那故事倒是很像。」
「與洪小姐哪裡像呢,洪小姐是一道聖旨嫁給了張生。這『鳳求凰』的一對男女,是本就有情,相互攜手歷經磨難,男子改換心意的故事。」朱承瑾將那封信交給滿堂,「這男子欲納妾,女子遂修書一封《白頭吟》,男子憶起昔日種種,這才打消了納妾的心思。」
夕照道:「那這男子還不算是壞人啊。」
幾人正說著,崔然已經進來了,有些憔悴,但是總體來說並沒什麼大礙。她道:「這男子只怕是羞愧難當,這封信當時肯定已經傳閱出去,他納妾豈不是證明自己負心薄倖?」
朱承瑾道:「不過時古籍野史,真正是什麼原因,早已被時間掩埋了。有人說,這男子一開始便是貪圖富貴,戀慕這小姐家的錢財,所以才有以琴曲挑逗之嫌。也有人說,他最後還是負了這女子。這首《白頭吟》乃是後人編纂,無論如何,納妾心意的確是有的,只是因為種種外因沒成而已。」
崔然道:「只聽到郡主在說故事,我便插了句嘴。」
滿堂趕緊道:「崔姑姑,是郡主在念詩呢,問君有……有幾意……」
朱承瑾無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崔然挑唇,似笑非笑,「郡主信還沒送出去吧,我把這句加上。」
如果說送還長命鎖是在程少卿心上捅刀,那崔然這句話就是用鹽水給程少卿清洗傷口了。他不會知道,崔然在聽到他說的那句話時候,心裡千般萬般期盼,一朝成空。
程少卿的選擇,在崔然的意料之內,但是她仍舊存了一份希望。女人與男人不同,若易地而處,崔然或許會為了程少卿放棄一切,隱居山林,程少卿卻不會。崔然明知如此,還要去門口親耳聽他決斷,也是為了讓自己死心。
滿堂親自送的信,她以前看程少卿,哪哪兒都好。如今一看,恨不得自己戳瞎眼睛,當時怎麼就看的這人是崔姑姑良配?
良配?
呸!
滿堂臉色不好,精明如程少卿如何會看不出來呢?他道:「多謝姑娘了,信我已經收到,還請姑娘稍待片刻,我寫一封回與崔姑姑。」
滿堂仍舊記著朱承瑾的教誨,再多不滿也仍舊道:「大人請吧。」
這一封信足足寫了一個半時辰,滿堂等的百無聊賴,掰著手指算,消息傳回來的時候楚世子他們也在半路上了,如今三四天過去,楚世子該回來了吧?郡主這些日子都憊懶出門了,除了去難民區轉一遭,回來就窩在屋裡,神思不屬的。想必是擔憂楚世子與齊世子,即使江南的事兒沒要動兵,但是這現在外面大雪連天的,趕路也不方便。
正想著,外面嘈嘈雜雜道:「楚世子與齊世子來了!」
滿堂差點沒把自己手指給掰折了,她,她出現幻覺了嗎?
楚清和與齊行遠被迎進內宅,滿堂看過去,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女子,穿著半新不舊的衣服,釵子成色也是老舊,姿容不錯,可也只是不錯。若是與郡主,自然是沒辦法比的,但是崔姑姑眉眼平平,貴在心思靈巧,光說容貌這女子倒是比崔姑姑清麗許多。
楚清和眉頭緊擰,像是有些不耐煩,就連一向好脾氣的齊世子,也難得板著一張臉。
滿堂道:「給二位世子爺見禮,這是剛從江南回來?瞧瞧,這身上還帶著雪花兒呢。」
二人看見她有些驚訝,齊世子心情好上許多,「還是咱們滿堂貼心,看看程大人家這些奴才,都沒有說給咱們撣撣雪的。」
滿堂笑道:「世子爺,折煞奴婢啦。」便說便要將二人身上大氅接下,喚來程家奴婢先拿去烘乾。
楚清和卻道:「不必了,郡主在府里嗎?」
「在的……」滿堂一句話還沒說完,楚清和已然轉頭與齊行遠道:「這兒你解決,辛苦。」
一扭身就走了,身影被漫天大雪蒙住,滿堂還道:「楚世子您……急著回家嗎?」
「傻丫頭,那是忙著給景豫報平安呢。」齊行遠任由滿堂伺候著解下身上大氅,滿堂來的時候抱著個暖手爐,此刻也塞給了齊行遠。「對了,你怎麼在這兒?」
滿堂還未來得及解釋自己是來給郡主崔姑姑送信兒的,齊行遠身後那女子便開口了:「怎麼,眼裡光看得見爺們兒,看不見小姐嗎?」
那女子自然是孫雅,她見滿堂與這二人如此熟絡,自然認為是程少卿府里的丫鬟,再看她穿著打扮,比個大家小姐還要富貴,心裡已然將她歸於狐狸精一類,開口說的話便很難聽了。
滿堂也不是饒人的主兒,她眉眼一挑,就道:「還真對不住這位小姐,我家主子立了規矩,我們隨是奴婢,卻只是主子的奴婢,並非隨意來個什麼阿貓阿狗,就要伺候的。」
齊行遠聞言,一掃心中這些日子被這位「小姐」折騰出來的陰霾,笑著勸道:「你們主子口齒伶俐,養出來你個丫頭也不饒人。」
孫雅道:「我才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我是這程府未來的女主人,難道指使不動你?」
滿堂早就猜測此人身份,如今更是確鑿了,她道:「別說是您了,就是程少卿,也不一定能指使的動奴婢。」太后賜給郡主的奴才,程少卿還得請呢,何況是一個不倫不類的未來女主人。
程少卿也到了,正巧聽到那句「未來女主人」的言辭,道:「勞煩姑娘久等,請將這封信遞交回去吧。」
滿堂接了信,道:「程大人客氣了。」邊剜了孫雅一眼。
孫雅的目光已經盯上了程少卿,程少卿這些年都未曾婚配,比毛頭小子們多了幾分沉穩,江南培育出來的男兒,大抵都是風流俊彥,儒雅端方。孫雅在楚清和與齊行遠面前沒什麼羞赧,但是此刻卻流露出了女兒家的嬌嗔,至於滿堂是誰?早就被她拋到了腦後。
滿堂與齊世子道:「世子爺看到了,我就是送個信兒跑個腿,不耽誤您正事兒了。」
滿堂都走出屋裡了,才聽到齊世子道:「程少卿,這邊是你『未來夫人』,我可是將人安安全全送到了,先走一步,說不定還能攆上老楚。」
程少卿只能送客。
齊行遠想了想,讓人回家報了平安的信兒,自己追著楚清和一道去了瑞親王府。結果楚清和最先到的,第二是齊行遠,滿堂反而最慢。
朱承瑾聽到下人稟報說是楚世子來了,也如滿堂一般怔住,隨即便道:「請進來!」
在她看來,楚清和身帶風雪,面色憔悴,眼眶發青,不由道:「這一路到底是受了什麼罪啊。」
郡主屋裡的丫鬟自然不是程家可比的,不需主子發話,已然自發上前,將楚清和身上被雪洇濕的大氅接下,又有人奉上熱手巾和手爐,沏上一杯暖脾胃的茶水,又加了一個炭爐放在楚清和身邊。既能暖手,也可烘乾一下身上衣物。
楚清和滿臉的難以言喻,緊接著跟來的齊行遠就為她解答了:「路上倒是沒受什麼罪,比以前行軍差不到哪兒去,都是因為那個孫雅。」他說著把臉湊近朱承瑾,「你看我這兒,眼眶這兒,是不是紫了,你再看我眼裡,是不是紅了……」
話沒說完,就被楚清和伸手拎著後頸衣物拽開了。
朱承瑾道:「我備下一些吃食,先用了再說吧。」
楚清和道:「郡主不必操勞了,我們還要趕回家,只是先來給你送個平安的信兒。」
齊行遠白眼一翻,什麼送平安信兒啊,丫鬟小廝沒長嘴還是沒長腿?分明是想見面又不好意思說,哦喲楚清和這個悶騷性子——悶騷什麼意思來著?反正是不好的詞兒,罷了罷了不想了。
朱承瑾自然也能想到這一點,眉間點上幾分羞赧,「程少卿與崔姑姑的事兒,已然說開了,那個孫雅,現在在何處?若是住在程家不相宜,我為她尋個宅子暫且安置?」
「你可千萬別管她,」齊行遠趕緊勸朱承瑾打消這個念頭,「這一路上讓她給我們鬧得,我跟老楚三天沒睡安穩覺。」
「怎麼回事兒?」朱承瑾剛問著,門外滿堂就道:「郡主,這孫家小姐可真不是個善茬兒!」
似乎是沒料到楚世子與齊行遠都在,滿堂下意識噤聲,朱承瑾好脾氣,這也沒外人。齊行遠還特別感同身受:「對吧,我說是吧,這丫頭可真是太折磨人了。程少卿日後估計是夠慘的。」
「你說的這麼熱鬧,倒是說說究竟什麼事兒,光憑你一句話,就把孫小姐貶的一無是處了?」朱承瑾看向楚清和,一向不怎麼表態的楚清和難得點頭。
孫雅是真會折騰人,先不說她原先的身份,這一路比公主郡主還要難伺候。
原本在孫煜那兒的時候,齊行遠會覺著這是個挺懂事的小姑娘,即使有些刁蠻。可是當孫雅一上車便提出了不滿:「這什麼車啊,這麼小這麼窄,讓我怎麼一路到京城?」
楚清和向來不管這些事兒,齊行遠吩咐人給她換了大車。
孫雅看了還是不滿:「鋪的這麼薄,硌人難受,還有這顏色,我也不喜歡,全給我換上紫的。」
那馬車裡面的陳設,已然是江南頂好的用度了,比起京中小姐的馬車也分毫不差。
礙於孫雅身份,齊行遠還是照做了。
結果孫雅又提出了別的要求,齊行遠說到這兒不由控訴:「你知道她要多少個丫鬟嗎?」
朱承瑾身邊不過四個大丫鬟,此刻想了想,斟酌問道:「八個?」
「一開口就要二十個丫鬟。」齊行遠滿肚子怨言,「這還不算,我與老楚商量了,讓她從義軍那地兒挑幾個丫鬟帶著,等到了京里再給她去準備,結果硬是不同意,說是我們要是怠慢她她不會給自己哥哥找麻煩,不跑回去告狀,直接抹脖子。」
「嚯,好厲害的姑娘。」朱承瑾有些驚訝。
齊行遠給她配了四個大丫鬟,八個小的,這才勉強滿意。他算是看出來了,孫雅不捨得作踐自己哥哥,又想享受人上人待遇,這是來折騰他們了。
丫鬟的事兒解決了,吃食方面,孫雅又開始不滿。
「你們這兒比義軍伙食好不了多少,這樣吧,我是江南人,以免到了京城吃不慣,你們給我帶三個廚子吧。」
「趕路這麼快做什麼,顛簸的我難受。」
「衣衫首飾,在這兒就不買了,等到了京城再挑吧。」
諸如種種。
二人忍得頭都大了,偏偏她還不消停。快到京城的時候,她居然想了個誰也想不到的「好主意」。她那群丫鬟,有幾個是她從義軍那兒帶來的小姐妹,防止自己做了官太太而這兩個小姐妹沒地兒安放,她居然直接找上楚清和與齊行遠,要求這二人納她們為妾。
朱承瑾聽到這兒面色已然很不好了。
齊行遠道:「這還不算,她讓那倆丫鬟一進屋便脫衣服,說我們看到了就要娶了她們,不然她們仨一塊兒尋死!」
「之後呢?」朱承瑾不由又看向楚清和。
楚清和冷然道:「我對她們說,『你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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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雅:?說好的重視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