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一出好戲
趙大人最近真倒霉。
本來他的仕途算不上一帆風順,但是磨難也少得很,畢竟恩師是安國公,他自己又善於鑽營,與四皇子牽線搭橋攀上了關係。別的不說,四皇子庶妃馬氏,就是他介紹的,好聽說來保媒拉縴,不好聽的也就如端雲罵朱承宛,老鴇一樣的人物。
而後呢,又因為四皇子和安國公,他與章青雲聯繫上了。這三個,一個是朝中老人,一個是皇帝心腹,還有一個是尊貴皇子。怎麼看趙大人日後也是前途光明,不至於太慘。
先說趙大人,他在戶部熬了許久,誰知道戶部尚書李大人位子是越做越穩,看樣子十年八年是沒法挪地兒了。好不容易六部尚書空出來了一個刑部尚書傅大人的,按照年齡資歷、人脈交往、跟朝中各位大人的關係,他都覺得自己是當之無愧的下一任刑部尚書了。
誰知道異軍突起,居然是樣樣都不如他的張溫祺坐了這個位子!
張溫祺與誰有關係?
思來想去,也就與瑞親王府有關係了。
所以說趙大人對瑞親王府的敵意,打從那時候就埋下了根兒。
張溫祺尚書做的如魚得水,可是先是四皇子,親王郡王之間來來回回,最後直接成了個光頭皇子,屁爵位沒有還不說,不能上朝了。朱承瑾說來就是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趙大人不會這種形容,也知道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算是將四皇子一輩子釘在板子上了,再也沒什麼大出息。
再然後就是安國公出的事兒了,不僅失了聖心,還得了大堆罵名,惹自己一身騷。他也想跟林世子處好關係,可是人林世子和世子妃壓根兒不搭理他。再想走章青雲這條線,得了,章青雲合離了。
這年頭合離的真是不少,但是像白夫人,前章相夫人那般狠的,的確是沒什麼別人了。
京城百姓並不知道江南義軍一事,他們最近比較關注章相家事。
白瀲灧愁怎麼報復章青雲,本想將這事兒宣揚出去,找來朱承瑾一商量,朱承瑾想到趙大人是誰的人,眉尖微微一挑,笑道:「宣揚出去,不過也就是茶餘飯後那麼一個講話由頭,他又怎麼能知道丟臉呢?」
「我受的苦,也要讓他們章家嘗嘗。」
「姑母,我有個法子,只是最近我抽不開人手。將這主意說給姑母,還得姑母自個兒招人做。」
這姑侄二人在屋裡說了許久,外面楚清和跟震兒在雪地里等著無聊,索性師徒二人過了幾招。震兒如今已是有模有樣的了,因為練武瘦了一些,看起來更加精神。
楚清和算是給震兒喂招,邊打邊指點,震兒綳著一張小臉,仔仔細細聽著。
男子身形頎長,玄衣黑髮,在冰天雪地里純粹的黑與白,凝成一幅水墨畫。楚清和五官深邃堅挺,眼神銳利讓人不敢面對,但是若是細細看起來,他單論長相不輸於聞衍之等白面公子哥兒。只是別樣的俊美,呼吸間彷彿都帶著塞北風沙、刀兵鐵血的味道。
雪飄飄洒洒,天邊陰鬱,光線並不算太強,甚至有些昏暗。這幅畫有點古舊的味道,尤其是襯上白家古宅,還沒來得及布置的假山,黛瓦白牆,雪地里一大一小,朱承瑾與白瀲灧不由相視一笑。
這兩個人,一個是攜手餘生,一個是一輩子的希望。
在這雪天如同暖陽,劈開混沌天光,帶來大雪連綿天氣里一抹春風。
楚清和近日一直守著朱承瑾進出打理事情,第一是她壓下商家哄抬價格賺錢的希望,擋了人家發財的路,難免有人懷恨在心。第二是朱承瑾會去人多眼雜的難民區,親自監管施粥,每次楚清和都得憂心忡忡的跟著。
跟著還不算,滿堂覺著楚世子也有些太婆婆媽媽了,她們郡主是個人,又不是風一吹就要倒的紙片,她們都沒這麼緊張的喝水怕嗆著吃東西怕噎著。
崔然一邊拿下車上的包裹一邊道:「楚世子還不明白如何表達心意呢,看心上人,無非就是如此,一舉一動全都牽著心。」
「我來拿,」一雙纖長白皙的手伸了過來,比一般女子保養得還要得宜,程少卿帶笑卻仍舊有些冷淡的臉出現在諸人面前,自發接過了崔然手上的包裹,「雪天路難走,郡主怎麼還天天來這難民區,交給底下人就好了。」他走在崔然身邊,時刻擔心地上滑。
崔然道:「無需如此,我也不是個紙片人。」
又覺得程少卿這模樣與楚世子別無二致,不由微微一笑,帶著些情竇初開的羞赧。
滿堂珠玉道:「我們這兒也有東西要拿啊,怎麼就沒人幫忙?」
「自己拿著吧,哎……」
粥棚設在寬廣空地上,避風,進出通道井井有條。
這一切居然是蘇映芙的功勞,她素來蕙質蘭心,一些男人想不到的事兒,她能想到,一些男人無法做得到的事兒,她居然也能做到。
比如凍傷的藥膏,女人孩子的特殊照顧。
許多就是朱承瑾等人,也沒想到的。對此,朱承瑾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每個人各司其職,能力不一樣,做的事兒不一樣。
「比如讓楚世子繡花,讓崔姑姑去領兵上陣都不大合適吧。」
「郡主,您這話也太謙虛了,何止是不合適,簡直就是不可能。」滿堂實在是想不到楚世子繡花什麼樣兒,「齊世子繡花,我倒是信。」
「我說今兒雪下得小了呢,合該我今個出門就找到說我壞話的人。」大老遠就聽見齊世子嗓門兒,不少來幫忙的百姓都認識,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婦兒的,笑吟吟打招呼。
齊行遠比往日要穩重許多,笑道:「我去了靖平侯府,說是老楚不在家,我一想就是陪你來這兒了。」
朱承瑾看了他一眼:「姨母送了許多舊衣物來,也派了奴才來幫忙,我前幾日登門道謝,結果姨母偏偏去上香了,過幾日忙完了這些我再去。」
「無妨,你姨母不是那麼小氣的人。」齊行遠隨口一答。
「她姨母,是什麼人?」一個沉著男聲傳來。
齊行遠更順嘴了:「我親娘啊……喲我的親爹,您怎麼來了,快坐快坐。」
凳子上坐滿了災民,朱承瑾與楚清和都是站著的,眼看著津北侯來了,齊行遠要諂媚的請他爹坐下,他爹沒給他什麼好臉色:「回家收拾東西,得出門了。」
順帶著與朱承瑾楚清和略微打了個招呼,這二人是晚輩,在外簡簡單單行了禮就算了,津北侯也不計較,道:「你也回家吧,咱們這是一趟一起走的。」
朱承瑾心都揪起來了:「侯爺去塞外?」
「是啊。」津北侯看了看四周,在桌上描繪了兩個字,在場的人皆是看出來了——雖說津北侯嘴上說是,但是手裡寫的卻是,「江南」二字!
皇上明面派了欽差,暗地裡還要差遣這些將領去,萬一不行,就要開打了。
朱承瑾看向楚清和的目光暗含擔憂,楚清和道:「明白了。」
「明白了。」這三個字,涵蓋了一切。
津北侯父子和楚清和當天中午就從城裡出發走了,朱承瑾有些擔憂,心隨著楚清和一隊人出城而提了起來。不說大雪不止,光是江南義軍就夠人受的。
但是京里卻沒幾個人關注這事兒,他們的目光被一齣戲吸引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白瀲灧請了幾個人來,說是大雪封城,沒什麼有趣的,且讓人拍了一齣戲,先請各家夫人來看看。這請還是有講究的,只有捐了衣物、米糧資助災民的,才能有一席之地。
來參加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又因這份殊榮,覺得隨大流捐出去的東西也沒這麼心疼了。
開場前白瀲灧便道:「難為各位肯給我這份面子了。」
現在即使白瀲灧不是章相夫人,但是身後有太后,與公主郡主,還有諸多侯夫人關係都頗為不錯。所以如今來巴結白瀲灧的人,不少反而多了。
不少夫人笑道:「今兒這戲可是新鮮極了,排了多久?」
白瀲灧道:「不多,半天的時間就出來了,因為是真事,所以啊,排著方便。咱們先看,若是好看,再進宮獻給太后她老人家也樂一樂。」
「什麼戲啊?居然是真事兒?」
「不過就是負心漢薄情郎,還有小妾迫害主母的故事。」白瀲灧笑的波瀾不驚,津北侯夫人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她。
鑼鼓聲響,這些人便也安靜下來看了戲。
一開場就是一個書生打扮的人,自己緩緩敘來:「想我張生,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居於廟堂上。嗨呀,如今皇上看重,要許我大家千金,是娶還是不娶呢?」
他身邊書童道:「公子,您如今可是探花郎吶,身份匹配,娶了吧,娶了吧!」
張生像是猶疑不決,來回踱步:「不是皇親勝國戚,身份尊貴,日後豈不是屈居人下,受盡白眼?」
「我可聽說,那位小姐是頂好的溫柔人吶。娶了吧,娶了吧。」
張生嘖了一聲,一甩袖子:「娶了!」
幕布一換,便是又一場景。
這個年代沒有京劇,但是有戲劇,朱承瑾的點子說了,本來要與楚清和說話,誰知道楚清和走了。她下午就幫著白瀲灧將這個戲排了出來,按照現在人看來,絕對是新穎的。頭前便是窮人小子得了功名,娶不娶富家千金的猶豫,只是做出來給自己點安慰,其實迫不及待。
第二幕便是正兒八經的戲開場了。
女子穿著一件衣服,與其他人的戲服比起來,華貴無匹,津北侯夫人讚歎一聲:「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白夫人為了這戲,耗費許多啊。」
「這本就是我原先的舊衣服,如今穿著不合適了,索性拿出來給她們用。」白瀲灧笑道,「別說,這麼一看,更像我了。」
張生探花郎出來的時候,便有人猜測,這是說的章青雲了。卻不知道白瀲灧為何要排這麼一場戲。
這件衣服是極淺的粉色,上綴珠寶玉石不計其數,這女子憂愁的坐在梳妝鏡前,與丫鬟道:「昨日新婚,今日卻不準穿大紅喜服,我是礙了誰的眼,扎了誰的心吶。」
丫鬟勸道:「鄉下來的老太太,不懂規矩,小姐可千萬別放在心上。您是大家千金,若是跟個老太太計較,豈不是自己掉了份兒。」
「那是我婆母,我自問也無失德,她卻如此待我,處處為了方氏打算,那我呢?哪有不讓我穿大紅的道理,我還是皇上親自賜婚,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就因我出身高貴便惹了別人的眼紅,那也能是我的錯嗎?」洪小姐眉間擰著幾道愁,讓看的夫人們紛紛交頭接耳。
「這家老太太可是過分了,哪有新婚第二日不準新媳婦兒穿紅的呀,怪不得著一身粉呢。」
「是啊,我可聽說,相府那位就是方氏吧,怪不得那麼囂張,原來一開始就仗著老太太張狂呢?」
這些話白瀲灧聽在耳朵里,不過一笑。
台上劇情不緊不慢繼續著,丫鬟正將洪小姐勸的好了一些,屋裡還是新房布置,貼的紅紙福字,床上還有早生貴子的棗子花生一類。
這時候又有個丫鬟匆匆上台,捏著嗓子叫了一句:「小姐,出事兒啦!」
「出了什麼事兒,你倒是慢慢說來。」洪小姐眼帶幾分疑惑,她外表看來就是千金小姐,淡淡妝容,氣質典雅。
觀眾已經開始猜了:「還能什麼事兒啊,肯定是方氏唄,這洪小姐啊,未免太單純了。不過這張生也是,娶了大家小姐也不知道珍惜,居然新婚第二日就找不痛快。」
另一位夫人也道:「是啊,別是納妾了吧?」
「當初白家……嗨,洪家,洪家如日中天,張生也敢?」
台上丫鬟支吾道:「老太太請您過去,姑爺與方氏都在,說,說是要納妾啊!」
台下立刻有夫人接道:「我剛才說什麼來著!是要納妾吧!」
朱承瑾在一邊屋裡往外看看著都要笑了,各位夫人這是聽相聲呢?還帶搭碴兒的,是不是還得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