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試探太子
枕邊風威力有多大,端看蘇修儀就知道了。
恪昭媛滿盤計劃,毀在了一隻貓上,而那隻貓如今在永安宮內,被蘇修儀細心照顧著。
養貓弄狗的悅寶林被皇帝罰去抄經,誰不知道宮裡抄經的地兒比冷宮還慘。冷宮好歹關著曾經的娘娘,入之前的蘇美人,皇帝一朝想起還能寵幸一下。進了抄經的地兒,就得誠心侍奉神佛,還想見皇上?
悅寶林第一件事就是哭著找恪昭媛,還沒走到門口,太監便圍了過來,口稱「主子」,手上卻毫不客氣的將門鎖上了。「主子別為難奴才們,皇上和修儀娘娘吩咐您抄經,奴才們沒得上頭命令,就算是恪昭媛來了,也不能讓她見您呢。」
悅寶林有口難言,碎掉的鐲子,蘇修儀奴才身上的抓痕,都可以證明蘇修儀說的話。
而她呢,她……不過是站錯了隊。
她不由想到李嫻的話,當初她綉了荷包想送給李嫻還有晉南侯世子,那時候她還是一門心思想做姐夫的二房。
李嫻當時怎麼說呢?
——「妹妹這東西還是留給自己用吧,這大紅色的荷包繡的多好看,再過一年妹妹也能用上這些了。」
她進宮許久,別說大紅色的荷包,穿什麼戴什麼都有規矩。比如大紅明黃,那是萬萬不能用的,否則便是死路一條。深紫色也不可用,身份不夠,首飾樣子,也是規制好了。像她這種寶林,宮中實在是太多了,又怎麼會太出彩。
她心心念念榮華富貴,說做妾也不悔,做皇帝的妾要壓下李嫻一頭。
如今日日對著佛龕經文,卻是……有些淡淡的懊悔,如果當初她沒妄想晉南侯世子,依著李老太太的疼愛和李尚書一家為人,也能給她找到小門小戶的富貴人家。她……原本這輩子,是有機會穿上火紅嫁衣,光明正大站在自己夫婿身邊,誰又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為妾的本分呢?
悅寶林李素素坐在窗前,外面枯井殘枝,白天看來都陰森可怖,為了抄經的素凈,屋裡更是只有些傢具,最多的便是筆墨紙硯。
李嫻嫁人了之後,日子過得也極為愜意,她與朱承瑾素有來往,何況宮裡有話,將她小姑子,晉南侯府的嫡小姐,定為了太子妃人選。
依著她如今的身份,已經沒什麼能威脅到,來找朱承瑾的時候,眼裡卻不由自主透露出焦急之色。
朱承瑾摒退左右,道:「姐姐急什麼,坐下喝杯熱茶,再慢慢說。」
「哪還有工夫喝茶,郡主不知道,宮裡悅寶林被貶斥抄經,這倒沒什麼,居然有人借她來害我!」李嫻恨不得沒有李素素這個親戚,從來也不認識這個人最好,「郡主也知道,自從四皇子失勢,就有無數官員要去攀附太子,而我們家擋了別人家的路。那些人,說悅寶林是我的妹妹,而端雲公主當初帶著她私會過四皇子,悅寶林那是皇上的女人,這風聲傳了出去,悅寶林名聲差了,難不成身為她姐姐的我有什麼好果子吃?貞節牌坊誰也背不起,策劃此事之人哪裡是針對悅寶林,分明是槍尖直戳我的哽嗓咽喉來了!目的在晉南侯府,在太子妃人選!」
李嫻平日里典雅大度,鮮少有失態的時候,今日卻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朱承瑾也陷入沉思,恐怕這事兒,目的不僅在晉南侯府,還在太子。這事傳出去,皇帝自然是要徹查的,可是查出來,結果只能是與四皇子無關,那麼到時候,放出這個風聲的人是誰?太子,自然要被皇上首先懷疑。
當初說端雲帶著宮妃私會四皇子的,也是太子,那麼今時今日,此話一出。
是太子想落井下石,還是不滿晉南侯府的婚事從而陷害兄長達到目的?無論哪一種,只要皇帝起了疑心,即使證實了不是太子所為,也免不了父子隔閡更深。
朱承瑾幾乎立刻有了決斷:「備馬車,我要進宮。」同時轉頭對李嫻道,「姐姐也要去做一件事兒,需要李尚書幫忙轉圜。」
「郡主說,我自然做到。」李嫻平息了急躁心思,復又是端莊平和的晉南侯世子妃。
事涉太子,朱承瑾不敢掉以輕心,她一邊由崔然服侍著披上狐皮大氅,一邊側過臉與李嫻道:「悅寶林如今依附賀氏,對咱們來說,並無益處,反而會讓她借李尚書和晉南侯府的勢往上爬,牽扯起來,百害而無一利。有些東西該捨棄便舍了吧,諸如族譜,劃去一個人名,對於李尚書來說,怕是不難吧。」
「郡主是要……」
「族中除名,既然不是你李家人了,又有誰敢將這盆髒水,潑在姐姐身上呢?」朱承瑾話語婉轉,最後一個問句從她口中說出,舌尖抵著上顎,聲線不如往日清亮,冬日悶悶,有些綿軟,竟讓李嫻心神一盪,隨即回過神來。
她看向朱承瑾,少女側臉看她,下巴掩在雪白的狐毛中,眉眼舒緩,唇邊噙笑。與李嫻說話,目光移過來,清淺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李嫻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我這便回去與父親商議,只是才出了這事兒,便急哄哄將她除名……」
未免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朱承瑾道:「姐姐不說,李尚書不說,誰又知道她是剛被除名,還是早就被除名了呢?日期更改,不過是動動筆的事兒,姐姐想必能辦好這點小事。」
「那妹妹進宮是……」李嫻自然不會覺得自家知道的事兒,皇宮裡太子一系會不知道,周皇后何等厲害,外面風傳她要死,笑話,十幾年前就有傳言說周皇後身子不好,幾年前就說要死,到現在不也是活著嗎?
「若我猜的沒錯,太子得知了這個消息,必然會第一時間去和皇上請罪。有些事兒,他說出來,與別人讓皇上聽到,效果可是兩碼事兒。我則是要進宮看望皇祖母,順便奉她老人家的命令送幾冊經書給悅寶林。」朱承瑾收拾妥當,與李嫻兵分兩路。
崔然道:「主子要去見悅寶林?」她與朱承瑾一起坐著馬車進宮,
朱承瑾靠在腰后軟枕上,比以往都要貼合她腰間弧度,舒服道:「姑姑怎麼看這事兒?」
「主子還是別去見了,只陪在太后或是皇後娘娘身邊,先看太子如何處理此事。省的您去見了悅寶林,再將您也牽扯進去。若是太子處置的好,悅寶林也不是李家人,那這事兒,便是有人故意針對太子。若是太子沒處理好,您再與皇後娘娘商量著來,看情況而定吧。」崔然不愧是宮裡出來的,處事謹慎小心,絲毫不給別人留把柄。
朱承瑾思量一會兒,道:「姑姑說的,不無道理。」
周皇後知道的比這些人早許多,可她硬是壓著不準太子去辯解,不準昭華說出去,只是淡淡一句——「時機未到。」
直到今早,周皇后收到一封密信。
檀香裊裊,字跡清雋。
周皇后含笑讀完信,這才對太子道:「去找你父皇認錯去吧,下次謹記,禍從口出。你還並非能說黑即黑,說白即白的身份,更要注意。」
信是清塵寄來的,上寫四字,「見信既成。」這是最主要的四個字,餘下篇幅,全是問候周皇後身子如何,情深意切,寥寥數語又如何能體現完全?只能管中窺豹見其一二罷了。
太子並不多問,少年老成,眉宇間俱是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躬身道:「是,母后好好休養,兒子去了。」
皇帝正盯著面前的衛郡王,目光陰沉沉,直看的衛郡王額間沁出一片冷汗,皇帝才開口:「你是說,太子曾說,悅寶林與四皇子有染?」
「兒子不敢胡說,」衛郡王雙膝跪地,誠惶誠恐,「太子在御花園裡,端雲妹妹帶著悅寶林去找四弟,太子所以有此一說,兒臣……」
他話剛說完,殿外便唱喏——「太子殿下到——」
皇帝面無表情,冷冷道:「宣吧。」
太子身著杏黃四爪蟒服,身型並不瘦弱,態度從容,給皇帝見了禮后與衛郡王點頭致意。
皇帝隨手翻開一本摺子,並不看自己兩個兒子,道:「太子來所為何事?」
「兒臣前來請罪。」太子一撩衣袍跪在了衛郡王前面的地上,「最近市井傳言,居然流傳到了朝堂後宮,雖說只是流言,到底是兒子言語不當,前來與父皇請罪。」
「太子所說,是什麼事兒?」皇帝抬眼,看的卻是衛郡王。
「父皇知道,兒臣與端雲素來愛鬥嘴,恰巧有一日她帶著父皇您後宮中的悅寶林去見四皇兄,兒臣覺得不妥,便說了她幾句。誰知道如今居然傳齣兒子說,悅寶林與四皇兄有染?」太子頗感荒謬,道,「誰不知道這後宮是母后看顧,難道兒子會說出這種話來打母后的臉嗎,更何況,四皇兄雖說行止失當,孝心卻是毋庸置疑的,怎麼會作出這種事情。但是此時歸根結底也是由兒子引起,兒子懇請父皇,徹查此事!」
太子不給衛郡王開口機會,繼續道:「此事不僅涉及兒臣,也污衊了四皇兄,這可是穢亂宮闈的大罪名,也不知有心人到底要以此事做什麼文章!」
「朕一向以為,你與老四關係並不好啊,太子。」皇帝隨口一問。
太子亦是隨口一答:「父皇,當初兒臣請求懲治四皇兄,只是因為四皇兄有違國法,並非無兄弟之情。如今,兒子與四皇兄同時被污衊,豈可只顧自己脫身,而陷四哥於險境。」
皇帝冷若冰霜的面龐融化些許,露出一絲笑意,「這事兒,早就有官員參了上來,朕覺得荒謬一直壓著消息,只是最近幾日不知是誰,」說到這兒,他重新掃了一眼衛郡王,「是誰放出去的消息,居然攪得朝堂後宮都不得安寧。」
還能是誰?自然是衛郡王。
這件事兒的始作俑者便是衛郡王,他派人散播,太子說四皇子與悅寶林有染的事情出去,沒料到被清塵發現,與周皇后合謀來了個將計就計。
「老三,你今日若是沒別的事兒,就回府好好思過吧,待朕查清了事兒,再宣你進宮問話。」皇帝打發了衛郡王,留下太子。
「太子啊,朕往日看錯了,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皇帝嘆了一聲,「這事兒,朕也是不信的,老四或許愛財,或許戀權,卻絕不敢做出大逆不道,不孝之事。」
太子垂首:「兒臣也如此覺得,幕後之人借著兒臣之口將罪名按在了四皇兄身上,無非是看兒臣與皇兄之前曾有矛盾,想藉此在父皇面前,要麼害兒臣,要麼害皇兄。兒子說句實話,四皇兄被父皇懲罰至此,兒子何須再陷害他什麼,更何況,母后今日還與兒臣商量,說是四皇子雖然有錯,到底是皇家血脈,不如等著四皇子妃誕下麟兒之後,宣他們夫妻二人進宮一見,還沒來得及與父皇說,居然有如此傳言。」
皇帝點了點頭:「太子有心了,這事由皇後來做,是極好的。」也不衝突自己的明君之稱,又滿足了恪昭媛和四皇子母子二人相見。
說著,隨手將幾個摺子拾了出來,交由孫秀,「遞給太子看看。」
太子接過,隨手翻閱,正是官員們參四皇子穢亂宮闈的摺子,裡面還不乏有他的人。太子心內冷笑,嘴上卻道:「這些人枉讀了這麼些聖賢書,光知道聽聞傳言就奏本上來,沒些腦子。」
「這些人,太子你去敲打敲打,這事兒,不宜鬧大,知道了嗎?」
太子恭恭敬敬,心裡卻如同堅冰,皇帝這番試探,還是為了保全四皇子。敲打官員,是敲打他才是。
衛郡王失魂落魄的出了宮,正巧遇見進宮的朱承瑾。
二人迎面走來,恰巧遇見,不得不紛紛停下行禮,朱承瑾笑道:「王爺慢走。」
衛郡王敷衍一笑,匆匆走了。
朱承瑾大概猜出了什麼,與崔然一笑:「崔姑姑,咱們走吧,去給皇祖母請安。」
看樣子,太子第一步,已經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