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繼王妃又如何?
聞衍之在臨江樓二樓,人聲鼎沸,熱鬧喧囂,他卻獨自一人在小隔間里。
臨江樓二樓,全是以屏風隔開,風雅人士互相談論聲音也會壓得輕柔,反而營造了一種和樂氛圍。
聞衍之並沒有再喝的大醉,他彷彿又回到了當初的克己復禮,偏偏冷漠如冰,再也不是春風拂面的聞公子,而是心思堅定的駙馬爺。
他面前桌面上擺著幾碟點心,一壺杏花酒。
用的杯子也是雅緻的玉杯,精巧圓潤,捏在手裡與聞小公子膚色相襯,公子如玉,當真一點不假。
遠遠地傳來一陣嘈雜聲音,這在臨江樓里,是極為罕見的。
不少人已經暗暗皺起了眉頭,但是探頭一看,又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
這一堆來的人,無不是京城中有名的紈絝子弟,章相家的章俊彥也在裡面呢。
一行人推推搡搡的打鬧,正巧在聞衍之這一扇屏風這兒,有個人大抵是用力過了些,一個人影猛地砸在屏風之上,撞進了聞衍之的隔間里。
「轟」的一聲屏風倒在地上,接著「哎喲」男子痛呼出聲。
旁人趕緊來扶,這男子脾氣看著倒是不錯,笑道:「我沒事兒,不必那麼在意,腳崴了一下,倒是驚擾了這裡的人。」
聞衍之自然是認識章俊彥的,眼見著章俊彥都沒來得及看隔間里究竟是誰,就趕緊先去將地上那男子扶了起來,殷勤無比的拍拍這男子身上灰塵。
聞衍之將酒杯放下了,唇邊噙著一抹笑。
這男子起身,彷彿腿腳還有些痛,微微皺眉:「嘶……怕是剛才摔倒的時候,腿砸在了屏風邊緣,現在隱隱的有些痛。」
章俊彥「嘖」了一聲,道,「快快快,坐下歇歇。」
這男子才恍然大悟,道:「咱們還是先給人家賠不是吧。」二人同時抬頭,看見聞衍之,都愣在原地。
章俊彥愣是因為他認出了聞衍之,算是自己半個妹夫——自己妹妹到底不算正妻,他倒是不敢光明正大喊聞衍之妹夫。這是被白瀲灧教訓過的,端雲公主再如何,她兄弟還是太子皇子們呢,可別太招眼。
至於這男子,倒也不是別人,正是朱承瑾的大哥朱承冠。
聞衍之風度絕佳,五官俊美,卻不具有攻擊性,一雙眼睛漾著酒意風流,微微含笑。朱承冠看得呆住了,還是章俊彥先道:「沒想到聞公子也在這兒,是我們冒昧唐突,打擾了。」
「無妨,一場誤會而已。」聞衍之道,「幾位急匆匆的,可要注意腳下。」
朱承冠還沒開口,就被章俊彥急匆匆打斷:「是是是,咱們一定注意,先走一步,聞公子請繼續。」
聞衍之含笑不語,朱承冠顧不上腿疼,被章俊彥死拉活拽的帶離臨江樓。
離了一段路,朱承冠才想起問:「這人是聞家公子?小公子嗎?」
「可不是那位駙馬爺嗎,」章俊彥道,「你這腿沒事兒吧,我可不樂意跟他們這些讀書人待在一起,前段時間京里風傳他為了拒絕端雲公主,說自己有龍陽之好。」
「哦?」朱承冠之前只有三分興趣,現在便是十分。「如今呢?」
「如今自然是想通了,我那妹妹還死活要嫁給他做妾,說來丟人。」章俊彥與朱承冠關係素來交好,這話說起來也無妨,避著身邊其他人罷了。
朱承冠溫文一笑,「咱們剛才畢竟驚擾了人家,明日我得備份禮物,請聞小公子出來,給他賠罪。這事兒,還得章兄辛苦勞動。」
「咱們兄弟之間,還說這客氣話?」章俊彥道,「你是想與他攀關係?」
「多個朋友,總沒什麼壞處吧。」朱承冠看起來斯斯文文,與章俊彥這些紈絝子弟不甚相同,但是眼睛里卻是一樣的渾濁不堪。
「得嘞,這事兒交給我。咱們先去花樓,爽快爽快?」
幾個人勾肩搭背,爽快去了,只有朱承冠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剛才聞小公子色若春花的一張面孔。
瑞親王府里,程側妃一雙兒女站在荀佩面前,怯生生不敢說話。
荀佩很是不耐,「把他們帶下去!」吩咐完就跟荀蓉道,「姐姐讓我把這兩個孩子抱過來,現在好了,滿府的人都說,我可以整治程側妃,搶了她兩個兒女要記在自己名下。」
「我如今剛嫁入王府,以後難不成沒自己的孩子?現在將程側妃的記作我的孩子,算是怎麼回事兒!」荀佩越說越氣,當下就要讓人將這兩個孩子送回去。
「妹妹別急,」荀蓉心裡其實是挺舒服的,荀佩要是過得太好,她心裡反而不舒服,「要是我猜的沒錯,王爺今日肯定要來找你,你就說王府日子無趣,看兩個孩子可愛就帶來院子里住上幾天,想必也是無妨的。」
「王爺……王爺許久沒來了,」荀佩有些委屈,也有些失落,「後院那些女人吶一個個,人比花嬌,我都自愧不如。」
「你有王妃位子,眼裡卻只看著那點寵愛,何必呢,我的好妹妹。」
不過這次,荀蓉猜錯了,瑞王沒來,只派了身邊大丫鬟詢問怎麼回事兒。要是說後院女人人比花嬌,不假,但是一年半載見不著瑞王幾次,花兒也都枯萎了。大丫鬟則不同,誰都知道,瑞王身邊幾個大丫鬟長的是一流,做事心機更是不凡,之所以沒個名分,那是瑞王的意思。用著順手習慣了,換些新人每天不合心意,又何必呢。
所以瑞王身邊的大丫鬟,除了當初得寵的丁側妃,其他人都要給幾分薄面。
荀佩道:「莫問姑娘,王爺遣你來,是為了什麼呀?」
莫問個子高挑,穿著大丫鬟的服飾,十指纖細白嫩,她以一雙柔若無骨的素手得了瑞王青眼,再加上曲子唱得好,舞跳得也妙,堪稱大丫鬟中第一得意人。
「王妃娘娘對奴婢太客氣了,奴婢惶恐得很。王爺讓奴婢來問問,平公子和岳小姐是不是在這兒,程側妃娘娘病了,想讓二位小主子回去呢。」
「程側妃娘娘病了,讓二位小主子回去做什麼,也不怕過了病氣。」荀蓉在一旁插嘴道,看樣子是不想讓莫問帶走兩個孩子。
莫問奇道:「聽聞王妃娘娘將家中姐姐接來了府里,這位夫人便是吧?奴婢來您的院子次數不多,認錯了,您可千萬別怪罪奴婢。要說起來呢,奴婢是代替王爺來的,王妃娘娘不願意也就罷了,奴婢回去回話就是,可是咱們王府的事兒,到底不能總是讓個外姓人決斷呢。否則,豈不成了笑話。娘娘若是覺得奴婢說錯了,便找王爺評評理就是,奴婢雖說只是個丫鬟,也在這府中十年,尋常也要為主子考慮妥當。」
荀蓉荀佩到底是沒做足功課,這莫問不僅是大丫鬟中第一得意的人,更是當年太后與沈王妃暗中挑出來的心腹。將她放在瑞親王身邊,一放就是十年。不生兒女,不得分位,瑞王也覺得莫問跟了自己,著實辛苦。殊不知,莫問再願意不過了,她與家人感情深厚,沈王妃安排之下,他家人原本飯都要吃不起了,如今置房置地,生活富足有餘。弟弟更是考中進士,一家子命運由此改變,她自己雖沒分位子嗣,但是日日陪伴瑞王身邊,誰不敬畏幾分?
荀蓉面色一僵,她覺得,就算是一本正經的崔然,都不敢這麼堂而皇之點出她的身份。其實那是景豫郡主壓著不讓說,不然崔然非得損的荀蓉哭著跑回荀家。
她面上無光,荀佩也有些丟臉,「莫問你放肆!如今滿府上下,都不將我當做王妃,今日我不罰你,日後如何管理這王府!」
「王妃娘娘息怒,您說奴婢錯了,那奴婢就是錯了,甘願受罰。」莫問順從的往地上一跪,也不反抗。
這懲罰,無論如何落不到她身上。
朱承瑾到了。
朱承瑾心裡對於荀佩是很複雜的感情,一方面,她同情荀佩年紀小就登上了繼王妃這麼一個尷尬的位置,何況瑞王對繼王妃並不十分看重。另一方面,她受太后昭華影響,正室是嫡出正統不假,但是無論嫡庶,首先是遵規矩再就是講道理。
王府側妃庶妃一開始俱是恭恭敬敬,毫無失禮之處,荀佩只要講道理,稍加與景豫郡主親近,藉助景豫之前在王府之勢,這王妃當得順風順水,如何會有今日局面!
「王妃娘娘,一進府先是要將程側妃兒女抱養在膝下,再是說我不懂御下,說崔姑姑不懂規矩。如今,無緣無故,又要責罰莫問。」朱承瑾聲音從門外傳來,就將荀佩嚇了一跳。
這時候通報的奴才聲音才慌慌忙忙響起來——「景豫郡主到——」
荀佩下意識站了起來,荀蓉臉上難掩羞憤不甘,也隨之站了起來。
帘子是滿堂親自掀的,朱承瑾帶著門外大片日光進了屋,荀佩看向朱承瑾,少女背光而立,面色晦暗不明,看不清楚。但是荀佩就是心驚不已,強自鎮定道:「郡主前來,是要我不責罰莫問嗎?」
「不敢,王妃娘娘做的決定,結果有王妃娘娘自己擔著,何須我來多嘴,」朱承瑾不用荀佩說話,自己尋了個位置隨意坐了下來,「我這次來,是看著您準備怎麼懲罰莫問,又如何跟尚在病中的程側妃說,您要將她的孩子抱走。」
「還有一點,」朱承瑾側過臉看向荀佩姐妹倆,唇角弧度揚起,「您剛才說,滿王府沒人將您當王妃,那我倒有一問,您將我們王府當做了什麼?」
「打從您剛進府,府里沒人對您不恭敬。我們兄弟姐妹,等了您一天,您卻先收了王府庶務賬冊,叫側妃庶妃去院子回話,也沒想到我們這些人。這事,權且當做王妃娘娘您不知道這些規矩,丫鬟們沒提醒,也就罷了。」朱承瑾今日來,就是要將話說開,「再然後,您接待唐荀氏來府里,違規違制,我也不過是讓崔姑姑提醒了您一句,今日的傳言,卻成了郡主目無長輩,派身邊奴婢訓斥繼王妃!這罪名,本郡主不想要,王妃娘娘便安不到我身上來。再有程側妃一事!」
荀佩已然啞口無言,荀蓉倒想說話,但是看著崔然那眼神,像是要將自己吃了一樣,只得繼續聽下去。
朱承瑾頓了頓,「程側妃真病還是假病,王妃娘娘尚且沒個評判,便一心認為她是蒙蔽於您,硬是要程側妃拖著病體前來,她沒來,您便將平兒岳兒抱在了自己這裡。王妃娘娘,做事,也得講個『理』字啊。我王府何處對不起你,我朱承瑾何處失禮與你,今日一併說個清楚,省的日後糾纏不清!」
荀佩想辯解並非如此,卻不知道從哪說起,她想說這一切都是荀蓉告訴她的,她也不想。但是此話一出,荀蓉的下場,荀佩不敢去想,為今之計,只有服軟認錯,先保住荀蓉。
「郡主說的是,我一時生氣,糊塗了,做下一些錯事兒,還望郡主別往心裡去。」荀佩並不是沒腦子,此刻仔細想想,眼神不由投往身邊荀蓉身上,有几絲懷疑。
荀蓉沒料到,郡主會直接上門將話說的這麼直白。
她忽視了一點,景豫郡主並非普通的郡主,她深受太后寵愛,政事都有參與決斷,有著尋常宗室女所沒有的魄力。她不畏懼荀佩這個繼母的名頭,也不畏懼荀佩給她扣上的黑鍋。滿朝文武、宗室親眷,誰敢為了荀佩,得罪景豫郡主?
所以景豫郡主想來,就來了。想說,便說了!
繼王妃又如何,便是瑞王在此,攔得住景豫郡主嗎?
荀蓉第一次認識到,自己是在誰面前賣弄聰明。景豫郡主要整治她,甚至整治荀家,易如反掌。
前段時間見面,她們都當景豫郡主言過其實,不過是個美貌的小姑娘,看起來也和善無比。但是此刻再見,景豫郡主便是高高在上的貴女,一柄出鞘利劍,只要她們再敢踩著底線,這把劍就會毫不猶豫的刺進她們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