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朱承冠
「鄭太醫為父王準備醒酒藥,也該好了,請鄭太醫、姜神醫一道過來。」朱承瑾道,「三位庶妃娘娘坐吧,別站著了,父王要回來還得一段時間,都站著也挺累的。至於你,木蘭,倒是個忠僕,不錯,那既然你說丁氏用你家人威脅你,你又為何不遵從丁氏的話,難不成你就不怕丁氏惱羞成怒?」
「凝露前車之鑒,奴婢不怕主子們笑話,奴婢是與凝露一同入府的,奴婢家人只剩哥哥嫂子,嫂子為了侄兒讀書的錢,將奴婢賣於王府為奴為婢,我與家中人素來沒什麼感情,何苦搭上自個兒的命。」
要說就是丁氏實在不得人心,自己心腹都不護著,還指望別人給她賣命?
丁氏只知道木蘭家人三天兩頭找木蘭,卻不知道都在問木蘭要銀子,朱承清多麼厲害的人,木蘭還能逃出朱承清的手腕?
「這丫鬟倒也是個心狠的,只是還知道護主,就還能留著。」梁庶妃哼了一聲。
程庶妃輕輕道:「誰說不是呢,也是個可憐人,只是不知道這是什麼葯,對婉和縣君臉上這疤痕不會有影響吧。」
她是個聰明人,朱承瑾挑了挑眉。
秦庶妃掩住口唇:「不會吧,丁姐姐好歹也養育過縣君,宛小姐又素來柔弱,怎麼能下此狠手呢?」
這幾個女人說著就把這事兒幾乎定了下來了。
朱承宛仍舊挺著背脊,「這是婉和縣君聯合奴才污衊,我只是中了她們的圈套。」
「行了,我差人帶丁側妃來了,一切都等人到齊了再做評斷。」朱承瑾回首問身邊侍女,「父王回來了嗎?」
「郡主寬心,已經在回府路上了。」一看帘子掀起,小丫鬟示意,珠玉道,「郡主,鄭御醫與姜神醫到了。」
瑞王一路被抬回來,顛簸的酒醒了大半,吐了身邊奴才一身,又被沈總管親手餵了一碗醒酒湯,得虧他平時吐得多了,此刻悠悠醒了點精神,捂著額頭道:「怎麼了這是,我回府了?」
「王爺,您可快醒醒吧,丁側妃宛小姐聯起手來要毒害婉和縣君!」
這話比醒酒湯好用多了,瑞王道:「那你還在這兒幹什麼!」
「王爺,奴才給您喂醒酒湯呢啊……」
「喝喝喝!都什麼時候了!喝什麼醒酒湯,趕緊抬著本王去後院!」
沈總管小心翼翼問:「抬著去不顛簸嗎?」您再吐奴才一身可怎麼辦呢。
「本王要是站得起來還用你們抬去?」瑞王都要氣死了,「快點兒!」
就這一段路,更是四個腳程快的轎夫抬著去的,瑞王到後院的時候,是被沈總管和幾個奴才攙著架著送進屋裡了。
一進屋,他那貼心小棉襖閨女景豫郡主就上來,滿臉關心,「父王臉色怎麼這麼差,來人,給父王上茶。」
瑞親王感動的不行,殊不知自己一路折騰又被灌醒酒湯,完全是小棉襖的功勞。還感嘆女兒貼心呢,「也就你,時時刻刻挂念著本王。」看著坐在一邊的朱承宛,還有剛到正滿臉不服的丁側妃,「趕緊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我聽說,丁氏與宛兒要害清兒?」
「清姐姐身邊的丫鬟木蘭稟告,丁側妃以家人相逼,要讓木蘭將藥粉下到茶水中。今天宛姐姐非要來探望清姐姐,二人說話說得惱了,宛姐姐不顧清姐姐臉上尚且有疤痕,就端起水來潑向清姐姐,得虧木蘭擋下,不然傷口沾水,何時才能好?」朱承瑾說給瑞王聽,又道,「我已經請了鄭太醫、姜神醫來,父王您看?」
瑞親王道:「那就……先請二位,看看丁氏給的這是什麼東西。」
鄭、姜二人進來,將木蘭奉上的紙包打開,姜神醫自然認得出來,但是鄭太醫也認出來這事兒還是讓朱承瑾有些驚訝。
鄭太醫放在鼻端嗅了嗅,又用手指沾起一點粉末,對著光源仔細觀察,「請郡主借金器一用。」
崔然見朱承瑾點頭,遞上一支金釵。鄭太醫道:「還需一點血。」
奴婢願意割傷手指放點血拿賞錢的不少,不一會兒就有人端上一小碗血來,鄭太醫將藥粉放了一些進血中,用金釵攪了攪,不多時拔出金釵一看,尖端斑斑點點紫黑亮點。「回稟王爺、郡主,真應該是前朝年間的烏木之毒。」
「這毒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並非如此,這葯取自穿山鐵頭蛇之毒,不可沾血,若是碰到傷口,即使只有一點,也會留下不可痊癒的猙獰傷疤,狀似陰沉木的花紋,」鄭太醫說來與姜神醫說的差不多,忍不住看了一眼朱承清臉上傷口,「服下的話,只是日積月累損傷臟器,不會立時斃命。此等藥物,最是陰毒,無色無味,但是會與血跡凝固進金器里,無法消除。」
「丁氏!」瑞王剛要發怒,丁側妃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朱承瑾道:「側妃娘娘,先別急著請罪,你的罪過還不止這一樁。」
朱承清起身,站在瑞王與朱承瑾面前,將懷中布包掏了出來,一點點掀開,露出那支金簪證物,九枚花蕊細緻無比,簪身紫黑斑點泛光,「父王,這葯出自丁氏之手,這簪子是丁氏的簪子,當年魏國公嫡女毀容一案別有隱情,請父王還我母親清白!」
瑞王一時失言,看向朱承清,一向柔弱的少女,此刻分外堅毅。
朱承瑾道:「父王,當年張庶妃只是個庶妃,您對她的恩寵也不足以讓她太過放肆,既然如此,她為何要毀去魏國公嫡女的容貌呢?這事情,對誰最有益處呢?您心裡沒有一絲質疑,不想為清姐姐尋個公道嗎?」
「王爺!這是清小姐構陷我!」丁側妃看到那簪子,霍然起身,橫眉道,「當年張氏用這毒藥毀了魏國公嫡女的容貌,那麼這葯,張氏的親女兒朱承清怎麼可能沒有!至於說這簪子是我的更是荒謬!當初這簪子,可是每個人都一樣,憑什麼說張氏的簪子是我的!」
「是每支都一樣,可是側妃娘娘,你的那支可不跟她們的一樣。」朱承瑾這個局外人,都覺得丁氏可恨,可以想象朱承清心裡如何痛楚,與陷害母親的惡人相處多年忍辱偷生四個字,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瑞王在此等事實面前,想不信,也不得不信,「丁氏出生於九月初九,這花蕊選九數,的確是本王專送給丁側……丁氏的那一支。」
丁側妃哪能想到瑞王這麼「愛她」,當初那簪子,每支都一樣,不然她也不會用這支來划傷魏國公嫡女的臉頰!不就是想著目標多,而且她最是不喜歡這支,又怎麼會細看。瑞王一片好心,卻成了丁側妃催命的利器!
「即使簪子是我的,那也是張氏偷了簪子再栽贓陷害我!木蘭這丫鬟的話如何可信,我壓根沒見過她,怎麼會威脅她毒害清兒!」丁氏咬死了是栽贓陷害,不然罪名一壓下來,瑞王再怎麼想護著她也無能為力。
「那便搜院子好了,」朱承清道,「懇請父王搜查丁氏的院子,找找還有沒有這等陰險毒藥!再者說了,木蘭一開始就是丁氏安插在我這兒的眼線,只是日積月累,木蘭心懷愧疚這才讓女兒幸免於難。浮萍總該是你丁氏的身邊人吧,我縱然手眼通天,也無法與你心腹丫鬟聯合誣陷你吧丁氏!」
「婉和縣君本事大,區區一個丫鬟,怎麼經得住你威逼利誘!」丁側妃雖有兩分蒼老之色,但是此時還能維持艷色不減,朱承瑾也是佩服的。「再說郡主一心向著婉和縣君,不就是因為王爺寵愛我與宛小姐,你們才用此毒計嗎!」
「丁氏,人嘴兩張皮,你非要將自己說成受害者,我們倒是一時半會兒也拿你沒辦法,」朱承瑾將下人奉上的茶端給瑞親王,「本來我想著,這是咱們家事不好外傳,只不過若是丁側妃娘娘一定覺得我審理不公——父王,女兒請您出面去找皇伯父,大理寺並宗人府合審當年魏國公嫡女毀容一案、還有今日的謀害婉和縣君一案!」
大理寺、宗人府。
丁側妃和朱承宛不約而同想到了那些刑具,她們倒是不會被虐待,但是身邊奴才心腹,能熬多久?二人彼此看了一眼,都明白此案決不能鬧大,否則太后關注,再想脫身難上加難。
「大理寺程少卿,是程庶妃的娘家人,宗人府更有郡主的親信,我但凡落進這些人手裡,難逃一死啊王爺!」丁側妃突然發力,推開擋在身前的丫鬟,撲到瑞王腳邊,伸手拽著瑞王衣袍,「王爺,一日夫妻百日恩,難不成……」
「光憑側妃娘娘這番話,怕是難脫一個不懂規矩的罪名了。」朱承瑾看她的眼神絲毫沒有心軟,「回府之時,崔姑姑便提醒過側妃娘娘,自稱什麼。事到如今,你一口一個『我』,權且放下不說,畢竟側妃娘娘這幾年在府里作威作福慣了,但是『一日夫妻』?父王要扶側妃娘娘為正室,怎麼不告訴女兒一聲?」
「胡說八道!」瑞王再怎麼不靠譜,這麼多年下來都沒扶正丁氏,更不會在這個時候為了給丁氏脫罪而扶正她。
朱承瑾和朱承清逼得越狠,丁側妃眼淚流的越是厲害,朱承宛心裡越是焦急。
萬一丁側妃被逼出什麼話來,那可就全完了。
「冠公子回來了!」
「冠公子遊學回來求見王爺!」
「冠公子求見!」
外面聲音紛紛揚揚,朱承瑾和朱承清一愣,丁側妃卻是鬆了口氣,她兒子,朱承冠回來了!
瑞王寵愛丁側妃,更是從小看著朱承冠長大,對這個兒子也頗多寵溺之情。朱承冠去江南之地遊學,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今日回來。
瑞親王看了一眼淚眼斑駁的丁側妃,「你先起來,此事容后,讓冠兒看到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丁側妃破涕為笑,嬌嬌怯怯道:「妾身遵命。」
朱承瑾坐在一旁,面無表情,朱承清恨得眼中都冒火光了。
不多時迎進來一個俊朗少年,約有十五歲,身型挺拔削瘦,眉目如星,長相多似丁側妃,男生女相,一點不假。他見了瑞王就紅了眼眶,哽咽道:「兒子不孝,讓父王母妃挂念。」
他以往都是這麼稱呼,瑞王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今日聽女兒先提起扶正一事,再聽就有些刺耳了。即使如此,愛子之情洶湧而出的瑞王還是笑道,「不可叫母妃,怎麼出去一趟,反而糊塗了起來。讓父王好好看看,對了瑾兒,這是你冠哥哥。」
「想必妹妹便是景豫郡主,為兄遠在江南,也聽了妹妹為民伸冤的美名,丁家仗著是母……仗著是側妃娘娘的母族,很是猖狂,是該有人教訓一番。」朱承冠這話一出,朱承瑾就知道,丁側妃不足為懼,但是這個有小聰明的朱承冠卻是不容小覷。
「大哥不必客氣,正巧大哥回來了,有些事情當著你的面,日後也不會有什麼流言傳出來。」朱承瑾將話題扯回來,看到朱承冠笑意一僵,「想必大哥飽覽詩書,識大體明事理,若是大哥旅途勞累,那便先去休息,咱們這邊出了結果再告知大哥也是一樣的。」
「妹妹客氣,我這一路有人照顧,談不上勞累。」
「那便繼續吧。」朱承瑾看向丁側妃,「側妃娘娘,您口口聲聲申辯自己無辜,總不能只憑一張嘴,剛才清姐姐說的搜查院子,我倒是贊同,還請父王派人去搜,省的咱們這些人都被懷疑手腳不幹凈,趁機構陷側妃娘娘呢。」
「這……」瑞王看了一眼嬌妾愛子,再看看捧著金簪說哭就要哭的朱承清,與似笑非笑的朱承瑾,「沈總管,你親自帶人去搜查側妃娘娘的院子,然後奏與本王。」
奏與本王,瑞王不讓朱承瑾等人聽結果,朱承冠回來的可真是時候,看樣子丁氏這次還能撿回一條命。
朱承清道:「只要能證明生母清白,我便心滿意足了。」丁氏,日後再折騰也行,最重要的是先為張氏翻案,也為自己洗清「罪人之女」的稱號。
朱承瑾道:「可憐清姐姐了,傷在臉頰,更在心裡。」
瑞王心裡的愧疚都要漫出來了,看看執手相望淚眼的母子倆,再看看倆女兒,左右搖擺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