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丁凝兒
豆蔻的棺木停在丁府門前,但是劉夫人卻不是先前劉杜氏那樣的人。她不撒潑攪鬧,只是道:「天理昭昭,報應循環,豆蔻之死,還望貴府有個人出來說句話。」
說著就不由悲從心來,「我這一生無兒無女,膝下只有豆蔻這麼一個乾女兒,雖說比不上大家小姐,但是吃穿用度無一不是精細至極。眼看她就要嫁人的年紀了,卻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們丁家,難不成連一句話都不說嗎?我女兒是怎麼沒的,你們丁家莫非都是聾子瞎子,分毫不知嗎?」
她和劉金,的確拿豆蔻當親女兒那麼疼寵,每日里即使是跟客人打交道,豆蔻也被安排給朱承瑾、李嫻這些溫和好說話的人。更別提在府里,下人都尊稱豆蔻一聲「大小姐」。
圍觀的老百姓也不由指指點點:「劉家的夫人可真是太可憐了,當初難民進京,劉夫人還捐了好些糧食被褥,是個好人啊,可惜命不好。」
「丁家打死個把人再正常不過了,這次怎麼偏偏是劉夫人那女兒受了罪。」
「誰說不是呢……」
丁家倒也沒像安國公府一樣大門緊閉,而是出來了一位妙齡少女。
有剛到京城落腳的,也湊熱鬧:「哎,這是丁家哪個丫鬟,身上衣服料子、首飾可真好啊。」
旁人笑道:「這哪是丫鬟,這就是丁家嫡小姐。」
「不會吧,傳言丁家一家子不是都貌美如花嗎,這是嫡小姐?」那這位嫡小姐,也太不像丁家人了。
丁家嫡小姐丁凝兒,站在台階上俯視著劉夫人,平凡面容上也沒什麼驚慌失措:「劉夫人,你可別紅口白牙的冤枉人,我可沒動你乖女兒的一根手指頭。」
劉夫人道:「丁小姐,你平日里也是我家常客,若不是看在這份情面上,你說你首飾壞了差人來接豆蔻回家修整,我才允了這事兒。否則如何會讓豆蔻來你丁府!豆蔻走的時候,是好端端一個人,被你丁家差人送回來的時候呢?慘死!」
「劉夫人說的可真是讓我也害怕,」丁凝兒涼涼道,「怎麼從我丁家出去就是個死人,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來訛我家,聽說璞玉坊最近生意不好,難免有人人面獸心。」
「丁小姐這話,過分了吧。」縱然是泥人也得被丁凝兒氣出三分火氣,何況是一趕到就聽見這話的景豫郡主和婉和縣君。
丁凝兒只知道這是瑞王府的馬車,看見婉和縣君下車還道:「這不是瑞親王府的婉和縣君嗎,怎麼大駕光臨到這兒了。」
朱承清先下的車,還十分體貼的為郡主打帘子,朱承瑾道:「姐姐客氣,讓滿堂他們來就是。」
朱承清背對丁凝兒,道:「郡主,跋扈一些,您太溫柔,嚇不住她。」
朱承瑾道:「明白。」隨後揚聲,「丁小姐好大的口氣,知道這是婉和縣君,你還不行禮?不過今兒來,也不是為了教你『禮數』而來。豆蔻與我素來也有幾分交情,聽聞她出了事兒,自然要來看看。」一步一步下了馬車,天家貴女,目光灼灼,周圍百姓下意識垂下了頭,不敢直視。
朱承瑾走近兩步,將跪在地上的劉夫人扶了起來:「夫人先起吧,這事兒必然要調查個水落石出,還豆蔻一個公道。」
「你又是什麼人,」丁凝兒跟在丁側妃身邊時間久,但是自打朱承瑾回府,她就沒怎麼去過瑞王府作威作福了,是以看不起朱承清,也不認識朱承瑾。「我警告你別多管閑事。」
朱承清親自打帘子,她還不知收斂。
滿堂斥道:「放肆,還不給景豫郡主和婉和縣君行禮!」
劉夫人還要行禮,朱承瑾按住了劉夫人的手,直直看向丁凝兒。
丁凝兒咬了咬牙,幾步邁下台階,不甘不願的行了個禮。嘴裡也不饒人,「劉夫人已將一紙訴狀告到了衙門,又為何來丁家門口鬧事呢?」
「告到衙門,衙門無話可說,你丁家想從衙門那兒將事情壓下來,不然我何苦讓豆蔻死了還不得安寧,還得來看你這幅嘴臉!」劉夫人落下兩行清淚,她謀劃過人,卻沒想到禍從天降。
「衙門不理你,你告御狀去,跟我有什麼關係,豆蔻又不是我殺的!」丁凝兒十分不耐。
朱承瑾道:「據我所知,是丁小姐說家中簪子壞了,請豆蔻前來修整,是不是?」
丁凝兒看了她一眼,道:「是。」
「那就奇怪了,豆蔻一個小姑娘,來來回回都是轎子接送吧劉夫人。」
「郡主說的沒錯,往日里都是用咱們自家的馬車或是轎子,這次丁府備下轎子,我便也沒說什麼,就讓豆蔻去了,誰知送回來的……卻是一具屍體啊!」劉夫人掩面,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哭出聲。
朱承瑾道:「丁小姐,豆蔻從你府中走的時候,可是還活著?」
「她自然沒死在我丁府。」丁凝兒若不是看在郡主名頭上,早就回去了。
「那便是路上死的?」朱承瑾微微一笑,「請丁小姐將轎夫幾人喚出來。」
丁凝兒道:「郡主空口無憑就要拿我府上的人,問過貴府丁側妃娘娘了嗎?我丁府好歹與安國公府、瑞親王府都有姻親,是不是不該偏幫外人。」
「安國公府與你的姻親,與我瑞王府何干。」朱承瑾淡淡道,聲音清亮,「我瑞王府的正經姻親是沈家,可別敗壞了我們王府的名聲。再說了,此事該是論公平,論真相,如何能論親疏遠近而定案。至於問丁側妃,本郡主要做什麼,她丁氏管得著嗎?」
朱承清往日也被丁凝兒擠兌的不行,礙於丁側妃勢大隻能被欺負,如今看著,心裡別提多痛快。
「郡主未免太不把側妃娘娘放在眼裡!」丁凝兒,不止她一人,整個丁家都覺得丁側妃還像往常一樣得寵,對朱承瑾也有幾分輕慢。
朱承瑾道:「實不相瞞,也不怕笑話,我父王那麼多妾室,本郡主難道各個都要放在眼裡不成?別說今兒丁氏不在這,就是丁氏在這,她又敢說什麼?」
「那也不成!」丁凝兒急道,「拿人是衙門乾的事兒,郡主憑什麼!」
「若不是衙門不管這事兒,丁小姐怕也不會這麼猖狂!京兆尹不管,自有別的地兒管!大理寺如何,刑部如何?剛才丁小姐提到告御狀,好,劉夫人何懼!本郡主何懼?」
劉夫人點頭哽咽道:「拼了我這條命不要,也得給豆蔻一個交代!」
丁凝兒像是有些慌了,道:「你,你們不能!那豆蔻在我府中手腳不幹凈,我這才罰人打了她幾下,是她自個兒身子太弱,怪不得我!」
「滿堂,記下,丁小姐自個兒承認虐打豆蔻致死。」朱承瑾倒不怕她不認賬,光天化日這麼些人看著呢,「豆蔻手腳不幹凈?她在劉府里吃喝不愁,首飾金銀應有盡有,她一個小姑娘,又為何要冒險去偷你丁府的東西。」
「那可不一定,她不是個孤兒嗎,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說不准她那早死的爹娘就是作賊的。」
「你胡說!」劉夫人最是不信,「我女兒最是良善,她是逃難到這兒,被我收養。我璞玉坊金貴之物何止一二,來往貴人數不勝數,但凡是她想要的,我家沒人說一個『不』字。她為何要來府上偷東西!」
「這我就不知道了,本來吧,我也想給她留幾分面子,畢竟死者為大,可惜現在不得不說了。」丁凝兒的目光一直不太敢落在豆蔻棺材上。
朱承瑾道:「那請丁小姐說說,豆蔻偷了什麼東西,她並非你家奴才,你又是罰了她什麼,若是打了,如何打的!既然京兆尹不審這案子,就由咱們京城百姓來管,各位說說如何?」
「是啊,咱們受了人家璞玉坊不少恩惠,現在怎麼能幹看著呢!」一個挎著菜籃的婦人道,「郡主,咱們跟您一起!她丁家別想著次次作孽都能躲過去,老天爺看著呢,咱們也看著呢!」
「衙門不審,是為官者不負責,郡主代表宗室,咱們是天子腳下的臣民,為何不能審她丁家!」書生上前一步,「在下王宗道,願出薄力!」
「在下願為劉夫人作證!」
「我也願意!」
就連皇上也要屈從於一眾大臣,何況區區丁家。
何謂群情激憤,這邊是群情激憤。
丁凝兒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場景,道:「我沒殺她,只不過是她偷了我的東西,責打幾下也不行嗎!」
「退一萬步,即使豆蔻真的偷了東西,她在你府里,你扭送官府難道不行,在自家濫用私刑草菅人命。」朱承清看朱承瑾有些疲憊,主動介面道,「更何況,如今豆蔻已死,你說她偷東西,她也不能再反駁什麼,只能躺在棺材里任由你潑髒水!郡主的話不錯,豆蔻偷了什麼,誰可作證,你如何打的豆蔻,家中奴才總會知道,還請丁小姐將這些人交出來吧。」
「我不交出來,郡主和婉和縣君還打算帶這群刁民,硬闖我丁府不成?」丁凝兒在府里打死奴才是正常事兒,這次沒想到景豫郡主和婉和縣君非跑出來多事,心知奴才不能交出去,但是氣勢弱了很多。
「為何要硬闖你丁府。」朱承瑾遠遠看有一騎白馬奔來,道,「兵丁開路,迎齊世子!」
都不用侍衛兵丁怎麼疏散,老百姓原本圍成個圓圈,此刻自發的站在路兩邊,方便齊行遠騎馬而來:「刑部尚書特審此案,批文在此!」
京兆尹被賀家丁家控制,找大理寺卿也沒什麼大用處,唯有新上任的刑部尚書張溫祺,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時候,第一把火,先燒燒丁家!
齊行遠難得的綳著臉,一本正經,眉眼肅殺:「刑部張尚書親自審問此案,劉夫人、丁小姐請移步刑部,再有丁家涉案之人,盡數帶走!」
剛才說話那個王宗道喊了一句:「郡主可去監審?咱們一道都去旁聽!」
朱承瑾道:「刑部張大人最公正不過,我可不敢說『監審』二字,與諸位一起旁聽倒是可以的。」
王宗道振臂一呼:「鄉親們,咱們先走著!刑部大堂門口,恭候郡主!」
一群人跟著他走了,朱承瑾心道,這小子還是個組織型人才啊。
不過很快她就沒心思想這個了,齊行遠騎馬快,身後帶的一隊人馬這才趕到,一部分人送劉夫人和丁小姐去刑部,另一部分則直接進丁家拿人。
朱承瑾問:「表哥還在這站著做什麼?」她總覺得齊行遠哪裡變了,剛才她從家裡來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劉夫人這種人,若是官府受理,為何還要將豆蔻棺材搬到這兒,大概是無奈之舉,就囑咐滿堂一句,讓齊世子去打探一下京兆尹受理沒有,若是沒有就去請刑部尚書,不行就選其次,去找大理寺卿。
齊行遠來的很快,站著卻不動了,道:「我想……我想看看豆蔻姑娘。」
「這裡不行,日頭這麼大,見了日光對豆蔻不好。」朱承瑾溫言勸道,「表哥去刑部大堂吧,待會兒必然有仵作驗屍。」
齊行遠目光很是複雜:「表妹,豆蔻應該是因我而死。」
「表哥何出此言?」
「哎……」齊行遠長嘆一口氣,閉上眼睛,「我剛回京的時候,丁家就託人要將嫡小姐嫁給我,被母親婉拒了,之後這丁小姐便糾纏著我,若我與誰走的親近了,就要被她折騰報復。弄得我只好跟楚清和在一起,省的害了別家小姐。如今這事,想必不是我多想,而是我罪孽深重。一句玩笑話,葬送了一個女子一生,是我做的孽。」
「表哥,案子還沒審,真相還沒出來。」雖然朱承瑾也覺得這事兒與齊行遠有關係,但是還是安慰幾句,「你可千萬別鬱結於心,如今豆蔻已去了,還她清白、讓害人者伏法才是當務之急。」
齊行遠一笑,還有幾分往日的樣子,只是總攏上一層鬱鬱寡歡,「無妨,走吧,去刑部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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