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少年沈銘

  安妮沒給林鳳面子，後者自感尷尬，卻沒有記仇。


  對林鳳來說，凡是真心為葉萱考慮的人，都是她的朋友。活了五十多年，林鳳知道這世上錢財和事業可以奮鬥，唯有「真心」是萬般難求。


  「媽，您坐下休息一會兒。」


  鄒萍將林鳳強行按在長椅上。


  她現在有點不好意思見安妮，安妮對葉萱是全然好意，鄒萍也深知，安妮如果想偷懶討巧，完全可以輕易獲得葉萱和林鳳的喜歡……但安妮這樣冒險，不正是為了沈先生嗎？


  鄒萍之前一直覺得，在安妮和沈銘的關係中，沈銘是單方面付出的一方，因為先動心，在私人情感上就對安妮「俯首稱臣」，安妮更像是一個伺機而動的獵人，看著沈銘輾轉反側，她則不急不緩，擒住了沈銘的心。


  從梨園裡，沈先生私人掏腰包，捐贈了500萬華幣的花，蓋住了國民富二代段少的風頭，鄒萍就窺見了boss的心意。


  再到美國之行，沈先生入股獅門后，象徵性收取了安妮100萬美金現金，將價值1億美金的獅門股票轉贈，鄒萍為安妮高興，卻也替沈先生擔憂……頗有點彌足深陷的意味。


  及至海島錄製綜藝，安妮被困地下河中，沈先生那縱身一躍，無疑是把身家性命都排在了安妮之後。鄒萍知道，沈先生大概是解不開這個情套了！


  在這過程中，安妮坦然享受，鄒萍不得不佩服安妮的定力和心態。


  就在幾小時前，安妮所做的一切，違背了聰明人的「原則」，才讓鄒萍發現，原來不僅僅是沈銘在付出——安妮也是喜歡沈先生的。


  喜歡不該去比較誰深誰淺，也不該去看平時誰更主動、付出更多，而是在關鍵時刻，她/他願意為對方做什麼。


  沈銘從房間里走出來，安東尼醫生留在屋內。


  「發生了這種事，你們都還沒吃飯吧？走吧，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這裡廚師做的華餐還行，最好吃的是法餐。」


  療養院是有餐廳的，原本每棟別墅都配有廚師，不過沈銘買下snow—white后不對外開放，也不必要留下原有的廚師，保留了員工餐廳，又特意聘請了一位主廚為葉萱服務。


  本來是做法餐的，如今華餐也做的不錯。


  沈銘想讓幾人去布置舒適的小餐廳，安妮卻指了指涼亭道：

  「就在這裡吃也不錯，還可以觀賞四周的風景。」


  雖然是1月底，洛杉磯日均最高溫卻有將近20°，在戶外用餐也沒問題，沈銘知道這是安妮為他考慮——這裡離葉萱的房間很近，可以隨時知道葉萱的情況。


  他沒有拒絕安妮的好意。


  「那我叫人在涼亭裡布置一下。」


  沈銘又扭頭對林鳳母女說道：「林姨，您也不要太擔心，一起吃點東西，我媽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我們總不能一直不吃不喝的等。」


  不吃不喝傻等能換來葉萱健康的話，沈銘願意那麼做。可不吃不喝對葉萱的病情絲毫沒有幫助，沈銘就算再無食慾，也會滿足人體的飲食需求。


  何況，還有安妮在。


  想她飛了十幾個小時從國內過來，一路沒有停歇，從機場到療養院，又耗費心力，試圖打消他母親的死志。


  林鳳經常和沈銘一起用餐，但她想，今天再在一起吃或許不太恰當。她搖搖頭，「你好好陪安妮小姐吧，我和小萍去餐廳吃。」


  說完，徑直帶著鄒萍離開。


  涼亭里，布置餐桌的工作人員手腳麻利，很快，主廚精心烹飪的美食也送到，此處只剩下安妮和沈銘兩人。


  「你餓了吧？」


  「還好，你知道我為了上鏡，一直吃的就不算多。」


  沈銘將牛排切好，又換到安妮面前。


  兩人都吃了個八分飽，就共同放下了刀叉。沈銘又想對安妮道謝，又覺得說出來太生疏，安妮有多好，他記在心裡即可。


  「你學過心理學？」


  安妮會的東西有多少？日語、英語、法語、高爾夫、潛水……已經暴露出來的具體技能已經不少，就算安妮現在對沈銘說她有醫生執照，沈銘大概也不會多驚訝。


  他擔心著屋裡葉萱的情況，卻也好奇安妮的事。


  「算是學過吧，對不起，我剛才好像有點太激進了，只是伯母的情況看起來實在……」


  看起來實在是不想活了。


  就和她在另一個世界的母親臨死前狀態相同。


  那安妮只能死馬當活馬醫，這些話，她當時還太年輕，沒辦法總結精鍊出來，不然早甩到她親媽臉上，質問她為了一個男人和狗屁愛情要死要活，管生不管養，都不配當個母親！

  至於心理學，安妮沒有系統學習過，成長經歷讓她懂得看眉高眼低，也懂得各種野路子招數。


  「沒關係，她的情況連你都瞞不過，確實也惡化到了最差的程度，之前可能是我想錯了……你說的沒錯，她應該站起來，重新和社會接觸。」


  沈銘就是圈內人，葉萱的演技如何，他再了解不過。葉萱要是不想回華語娛樂圈，完全可以留在好萊塢拍戲，解決了語言關，演技又沒問題，她就是靠自己也能獲得一些小角色。


  反正葉萱又不指望大火，也不用靠著拍戲賺錢養家。輕輕鬆鬆，毫無負擔的演戲，就是個很好的選擇。


  如果葉萱能清醒，沈銘認為安妮描繪的藍圖是可行的。


  「這裡是好萊塢呀，有什麼不可能呢。但你也不要自責，也是最近兩年，你和伯母才能脫離沈家的控制……就算如此，距離真正隨心所欲，我們還有一段路要走。」


  不想和沈家有牽扯，可以不回華國。


  好萊塢每天需要多少演員？

  找大製作女主難，以葉萱的外形和演技，哪怕五十歲出頭，想獲得一些小角色又有多難？！

  再說，沈銘早晚會將事業版圖拓展到國外，比起找一群人在這裡捧著葉萱，糊弄葉萱，不如替葉萱投資真的電影——票房撲街也沒關係，賺了錢不就是要這樣花才爽？

  安妮將自己的理論說了，讓沈銘不得不服。


  論起賺錢，安妮可能不如他，但要說花錢，如何把賺到的錢更好花出去，沈銘承認自己技不如人。


  「你說的沒錯，就該這樣辦。」


  ……


  有千百種打算和未來，首先是葉萱得蘇醒，得願意活下去。葉萱一直昏迷，繼而又發起了高燒。


  發燒並不是壞事，是自身的免疫系統在起作用。


  安東尼醫生甚至帶上了喜意，沈銘也寸步不離守在葉萱病床前，林鳳也是不肯去休息的。


  安妮被就近安排在附近的別墅。


  九點左右，鄒萍跑來找安妮：


  「今天真是太對不起您了，我媽那態度，說她沒有惡意也不全然，總之……我替她向您道歉。」


  鄒萍要比林鳳清醒。


  安妮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反正她也睡不著，就留鄒萍說話：

  「你們家和沈銘的關係很近，你母親對葉伯母也是真心實意，我沒有絲毫怪她的意思。」


  她可以不喜歡林鳳，卻沒資格責怪對方。


  林鳳是葉萱的助理，更是葉萱多年的朋友，患難與共情同姐妹，她的刻薄嚴苛是替葉萱考慮，就不算是錯。不過兩人氣場不和，安妮也不會勉強自己去應付對方……她這樣說，不僅是要讓小鄒安心，也因為林鳳如何，不被安妮放在心上。


  鄒萍顯然鬆了口氣。


  安妮睡不著，鄒萍也大膽講起了母女倆和沈銘之間的故事，安妮也是第一次，拼湊還原了沈銘的成長經歷。


  最開始，當然是林鳳試圖資助沈銘——沈銘那時候還由蘇辛撫養，梨園的規模遠沒有這樣大，能自負盈虧就不錯了，蘇辛雖然頂著京劇名家的稱號，還真不能給沈銘很好的物質條件。


  蘇辛認為沈銘繼承了葉萱的戲劇天賦，有意培養他當梨園的接班人，當戲曲藝術的傳承者。但沈銘多有主意的人？他意識到，學習這門傳統藝術，可能會獲得聲名，獲得票友的追捧，但混的再好，也就是一個戲曲大師，對於沈家的打壓，全無半點反抗能力。


  沈銘拒絕學戲，一門心思想要賺錢。


  那時候，沈銘的想法當然不如現在成熟，但他早慧，有自己的邏輯：古來權錢就是並重的，權能在排在錢之前，是因為錢不夠多！


  走仕途，你能力再強，也得按資排輩升遷。先不說在仕途上沈、王兩家可以如何拿捏他，等他功成名就時，會花多少年？

  可是賺錢就不同了，賺取財富不靠資歷，靠眼光靠能力。能賺到第一筆金，他就可以錢生錢。


  沈銘不願意繼承梨園的衣缽。


  蘇辛又失望又擔心。


  蘇辛當時不認為沈銘真的有和沈家扳手腕的能力，他怕沈銘將自己困於仇恨中，螳臂當車，最後不得善終。


  為了阻止沈銘，他和沈銘「翻臉」過幾年。


  沈銘咬著呀，愣是不肯服輸。


  蘇辛是困不住他的，學費和生活費沈銘都能自己賺，只要成績最好，有的是學校讓他免費入學，他還能一邊念書一邊攢錢。


  不過，那時候肯定是苦的。


  林鳳看不下去沈銘如此苦，就要救濟他——那時候林鳳家條件也不好，加上婚姻不幸，在家裡完全沒有地位，偷偷摸摸攢點伙食費去看沈銘，沈銘穿著袖口衣領都泛白的衣服，站在走廊上，不肯要林鳳拿來的錢。


  鄒萍滿臉都是崇拜，「沈先生不肯要錢，還叫我媽再忍耐兩年，等他上大學后，大家的生活都會變得更好……果然，沈先生到京大念書後，有了更多空餘時間，他不僅沒花我媽的錢，還能反過來接濟我家。後來沈先生大學畢業，就把葉阿姨帶到了國外，還幫我媽成功離婚，又叫我脫離了父系那邊的關係……」


  林鳳的婚姻不幸，是因為鄒萍她爸重男輕女。


  林鳳沒什麼文化，年紀輕輕就當了葉萱助理，葉萱被迫退出娛樂圈，林鳳也沒了依靠……等到葉萱帶著沈銘逃走又被抓回去，林鳳幫著葉萱將沈銘藏起來，因此得罪了沈華林。


  沈華林可能沒空和她一個助理計較，但王嫻珍對葉萱身邊的人是要趕盡殺絕的。至此後，林鳳再幹什麼工作都不長，總要出點簍子，叫她丟掉工作。


  經濟上不硬氣，生的又是女兒，林鳳的婚姻生活可想而知，鄒萍也是被家裡人厭惡的存在。


  「我那時候被養的特別膽小，沈先生來幫我媽離婚，問我有什麼夢想，我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爸帶著親戚，跳起來要打沈先生，卻連他的衣角都沾不上……沈先生說，只要我敢想敢努力，有一天鄒家會後悔嫌棄我是女兒！」


  安妮想，她處於同樣的境地，要是有人伸出援手改變了她的人生，她也會對其死心塌地——這種死心塌地，可以轉化成愛情，也可以視作忠誠。


  顯然，鄒萍不是愛沈銘，而是將沈銘視為最高領導，為他辦事，向他效忠！

  現代社會，說「效忠」，一般人可能接受不了，認為充滿奴性，可鄒萍的確是這樣辦的。


  「除了給他辦事，沈銘一定還給過你其他選擇吧？」


  安妮忍不住問道。


  鄒萍點點頭，「那是自然。沈先生想要資助我創業，可我媽認為沈先生身邊沒個可以信任的人，什麼事都要自己處理會很累，我也這樣認為，比起自立門戶，我更想成為沈先生的左右臂膀。」


  安妮恍然大悟，「那你被沈銘指派成我助理時，該多麼失望啊！」


  鄒萍抿抿嘴。


  那可不！

  她是要「效忠」沈先生的嘛，哪知道被沈銘指派給小新人……不過鄒萍現在是服氣的，沈銘就是比她會看人，早就看出來安妮是要大火的人。


  她跟著安妮，就如她媽林鳳當年跟著葉萱般，世事輪迴，林鳳沒能跟著葉萱縱橫世界影壇，鄒萍認為自己可能有機會。


  哦，不是可能，是一定。


  安妮和鄒萍聊了兩三個小時，沈銘的過去，以鄒萍所知道的講述，安妮慢慢拼湊了起來——安妮忽然有些遺憾，她和沈銘沒有共同生活在同一世界，如果少年時能相識，她定然也會對那袖口泛白的高冷少年動心。


  不論貧富，沈銘的強大，是他的內心！


  安妮在別墅里呆不住了，不知為何，她此時特別想見到沈銘，想穿越時光，與那自強不息的少年擁抱！


  心動就行動，她不管鄒萍詫異的目光，步履急促離開了別墅。


  趕到葉萱的病房，恰巧聽見安東尼醫生的聲音：「哦，葉女士看起來快醒了……」


  －－－－－－題外話－－－－－－


  今天早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