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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合作未必共贏

  黑夜如墨,伸手不見五指,這種連星星都看不見的夜晚還是挺少見的。


  盯著夜空,孟攬月背著背包,直至脖子發酸,她才低頭。


  「他們出城了吧?說真的,五哥的護衛真是無所不能。扮作我的簡直天衣無縫,從背後一看,我都恍惚了。」輕嘆,孟攬月是真佩服。


  因為已經準備要去搗毀高衛的制毒基地,但是高衛的眼線無處不在,自然要先擺一出迷魂陣才行。能拖一時是一時,待得高衛發現了,也找不到他們的蹤跡了。


  「你應該給自己查看一下眼睛,或者吃點夜明砂。」看了她一眼,白無夜斷言孟攬月眼睛有問題,明明相差太多,糊弄一下眼拙的人倒是可以。


  「還記得這事兒?真是記仇。」無言,給他吃夜明砂也不是故意戲弄他,分明就是因為他眼睛病了。


  「走吧。」沒和她說廢話,白無夜轉身便走出了大廳。


  跟上,孟攬月一邊把披風上的兜帽拿起來蓋住腦袋,西疆的夜晚雖然不冷,但是她得遮掩一下。免得到時若是他們行蹤暴露,白無夜再把責任推給她。


  隊伍已準備妥當,而且,就在今天傍晚時,已經離開三個隊伍了。每個隊伍差不多二三十人,他們大概是先遣隊吧。白無夜自有安排,對這些事兒,孟攬月也根本不想過問,只要跟著白無夜就行了。


  馬兒帥氣,黑夜裡它們看起來也格外的矯健。


  眾人上馬,那動作行雲流水,饒是讓人羨煞不已。


  其中,羨慕的就有孟攬月,她站在那兒,看著他們,自己是三等殘廢那種感覺再次升騰了起來。


  「上來。」就在她發獃的時候,白無夜將手伸了過來。


  看向他,孟攬月長嘆口氣,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抓住他的手,借著他的力氣,坐在了馬背上。


  隊伍出發,乘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出了城。


  城外的風似乎都變冷了,孟攬月把披風抓緊,然後將頭轉向轉向白無夜。


  馬兒飛奔,馬蹄聲也循環的回蕩在黑夜當中。白無夜垂眸看了一眼身前的人,「冷?」


  聲音很低,不過孟攬月卻是聽得見,「還好。就是這段時間準備各種東西,腦子一直轉不停,這會兒覺得頭好疼。」


  「這麼空的頭也會疼么?」白無夜淡淡的問了一句。


  聞言,孟攬月不禁撇嘴,深吸一口氣剛要說話,一隻手就罩在了她的頭上。


  隔著兜帽,白無夜拍了拍,「沒聽到水聲,看來這些日子的確在裡面裝了不少東西。」


  被他拍的不禁晃了晃,孟攬月閉了閉眼,隨後抬起手一巴掌拍到白無夜的額頭上,「你才滿腦子都是水!整天貶低我,小心以後不給你看病不給你煉藥。對待大夫毫不尊敬,看你以後生病找誰。」


  被拍的人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緩緩地,他低頭看向那不止拍打他,還大聲訓斥的人。


  黑夜濃重,看白無夜的臉也不太清楚,但孟攬月知道他在看她,那種刀子刮臉的感覺,哪是黑夜可以遮擋的。


  輕咳一聲,孟攬月抬手把自己的兜帽又扯了扯,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我想睡覺,別叫我啊。」


  話落,她就閉上了眼睛,裝睡。


  看著她的人緩緩收回視線,知道她在裝睡,不過也沒拆穿。


  雖說是裝睡,不過裝了一會兒孟攬月就覺得昏昏然,這幾天她一直都在準備東西,腦子裡也在一刻不停的想。然後又連夜煉製了一些葯,她會有精神頭才怪。


  馬兒跑的飛快,雖是有點顛簸,不過她習慣了,這種顛簸也就變得可以不在意了。


  迷迷糊糊,她身體向後栽倒,砸在了白無夜的身上。


  作支撐的人好似沒感覺似得,也根本沒搭理她,繼續看著前路,馬兒也未慢下速度。


  沒過多久,隊伍就進了山,山中更為靜謐,只是不時的會有鳥兒被隊伍經過的聲音驚醒,繼而撲稜稜的飛走。


  天色逐漸亮了,隊伍也進入了一條一側石崖一側高山的小路。而且若是仔細觀察的話,這條路有點眼熟。


  在馬上睡了一路的人也終於睜開了眼睛,靠著白無夜,她睜開眼睛緩了一會兒,這才回想起自己要去做什麼。


  把身上的披風裹緊,孟攬月坐直身體,然後扭頭看向白無夜。


  「這是哪兒?」睜開眼就進了山,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若是白無夜把她賣了,她都找不到回去的路。


  「即將進入南周的地界。」依舊看著前路,白無夜淡淡道。


  「南周?咱們要去南周啊。是要和高斐會和么?」看著她,以孟攬月這個視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喉結和下巴。


  下巴與喉結之間,一些青色的胡茬還挺明顯,使得她不禁眯起眼睛,「五哥,你的鬍子長得還挺快。」


  聞言,那一直看著前路的人終於低頭看向了她,「有問題么?」


  四目相對,孟攬月緩緩點頭,「有問題,按理說,不應該長這麼快才對。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假的。」說著,她又仔細的盯著他下巴上的胡茬看,過於專註,那眸子都成了對眼兒。


  「所以說,你該吃夜明砂。」他臉色不怎麼友好,語氣亦是冷淡異常。


  撇嘴,「這是誇你呢聽不懂么?難不成你真喜歡聽別人說你是鹹蛋啊。你這樣看起來很正常,所以我也更好奇了。不如,你讓我切脈試試?」說著,她抬起手,做著切脈的姿勢。


  「不正常的是你。」冷冷的瞪視了她一眼,她說的話他十分不愛聽。


  無聲的哼了哼,她現在就懷疑他是正常的。這麼多年,這麼多人罵他,可他從不解釋,唯獨就是不愛聽瞪眼罷了。


  但她和胡桑有過分析,關於白無夜的傳言,應該不是真的。


  不過,他也不解釋,任外面瞎傳,必定還是有隱情。只是這個隱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罷了。


  但孟攬月相信杜先生是肯定知道的,但是關於這方面的事兒,杜先生也沒說,他充分的尊重白無夜的隱私,無關緊要的,不該說的,他一點點都不透露。


  這也是值得孟攬月學習的,作為一個大夫,的確要保護患者的隱私。


  所以,若是到時她真不幸被高衛抓住,要她供出白無夜的秘密,她是死也不能說的。


  看著前路,看著看著,孟攬月忽然發現這條路有點眼熟。


  隊伍轉過一個彎兒,一條深溝出現,只有一條石橋。不過這石橋卻是比之前看著安全多了,似乎也比之前那條要寬上一些。


  「原來是這兒,當時我就是走過這條石橋回到了西疆。」想起這是哪兒,孟攬月扭頭又看向右側,右側一面山壁樹木不多,當時白無夜的兵馬就在這裡布下箭陣。


  「嗯。」白無夜應了一聲,證明她的記憶沒有出錯。


  「現在想想,好像也沒過去多久。」將近一年了,就這麼一下子過去了。


  她也逐漸的,融入了這個世界。


  隊伍走至石橋前,後面的護衛自動排成縱列,當先是白無夜,他拽著韁繩,馬兒也勇敢的踏上了石橋。


  孟攬月不禁睜大眼睛,四肢也在瞬間木然,馬兒每踏出一步,她的心都咯噔一聲。


  這若是掉下去了,有馬兒給墊底還好。若是他們墊了底,就得被馬兒砸成肉餅。


  「不用怕,所有的軍馬都經過訓練,走這種地方如同平地。」身後的人察覺出她的緊張,淡淡開口道。


  輕噓一口氣,孟攬月緩緩抬手抓住白無夜的手臂,「五哥,這馬要是掉下去,你飛起來的時候別忘了帶著我。」


  身後的人沒說話,卻驀地晃動了一下手臂,驚得孟攬月瞬間抱住他的胳膊。


  心跳劇烈,孟攬月連連深呼吸,「你瘋了,嚇死我了。」


  「蠢笨至極。」身後的人低聲訓斥,卻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愉悅。


  「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嚇死我了。」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孟攬月依舊緊緊地抱著白無夜的手臂,整個人也快伏到馬背上了。


  「如你這麼笨的人,獨自一人如何生存?」貶低,從白無夜嘴裡說出來的話似乎就沒有好聽的。


  「你這麼一說,我好像就成了廢物。只要不被斬斷手,割掉舌頭,我就能存活。在哪個藥房坐診看病,我都能混口飯吃。五哥就不一定了,臉又臭,說話又難聽,去哪兒做事都沒人要。」保持著那個姿勢不變,可不代表孟攬月嘴上會吃虧。


  沒有回話,白無夜只是動了一下自己被抱住的手臂,惹得孟攬月更加用力,把他的手臂緊緊地抱在懷中。


  馬兒終於走過了石橋,看著踏在平地上,孟攬月才呼出一口氣,安全了。


  緩緩的坐直身體,孟攬月低頭看向自己懷中的手臂,她瞬間皺起眉頭,然後就放開了雙手。


  身後的人沒說話,孟攬月卻是扭頭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她看著鬱鬱蔥蔥的樹木,忽的又扭頭看向他。


  「軟么?」她眯起眼睛,板著臉小聲問道。


  垂眸看向她,漆黑的眸子幽深無底,「嗯。」他回答,並且給予肯定。


  聞言,孟攬月抖了抖肩膀,順便把披風又裹緊了些,「貨真價實,硬邦邦的是假的。」


  眨眼,白無夜的表情似乎有點疑惑,「假的?」這東西有假的么?

  看著他那表情,這鹹蛋鮮少會露出這種表情,大多時候是沒表情的。除了和她鬥嘴佔便宜的時候,會開心。


  「我幹嘛要和你說這個?好吧,看在你特別有求知慾的份兒上我就告訴你。有一種手術方式,可以幫助女人把胸變大,方法就是往裡面塞一種材料。當然了,這種材料現在世上難找。那種材料雖然可以以假亂真,但是假的就是假的,通過觸摸就能分辨出來。有時通過眼睛就能看出來,不過現在沒人會穿的那麼少,方法就只能通過觸摸了。唉,我真是病的不輕,居然和你說這個。」說完了,孟攬月才覺得有多無語。


  「穿的少,也是在無人的時候,隨心所欲。不過,你是異類。」白無夜看著前路,一邊低聲道。


  哼了哼,「我穿的少也是在無人的時候,三更半夜闖進來的是你,也不敲門。在你這兒真是無法講理,不說了,頭疼。」


  「意想不到的情況太多太多,所以你就得時刻做好準備。日後夜晚睡覺也要穿著衣服,若是哪日忽然發生情況,你光著身子想跑也跑不了。」白無夜聲音很低,但字字是訓斥警告。


  無言,「我沒光著,穿著衣服呢。」儘管那種袍子就是睡衣,可那也是衣服啊。


  「穿和不穿有何區別?不要再跟本王狡辯,不然就把你扔到深山裡喂野獸。」她一再狡辯,白無夜終是呵斥出聲。


  話溜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孟攬月閉了閉眼,不再說話,不和他爭辯了還不行么。


  隊伍終於出了山,官道上,兩個人騎在馬上,正在等待。


  這條官道,孟攬月也熟悉的很,當時就是經過這裡,要去南周的皇都。然後就發生了意外,她就回了西疆。


  為了把她搶回去,還死了幾個護衛呢。眼下,這又要跟高斐合作,以前的事兒不管白無夜還是高斐,好像都忘記了一般。


  對於他們來說,絕對只有利益。


  那兩人是高斐派來帶路的,其實純粹多此一舉,即便沒人帶路,白無夜也絕對能毫無阻礙的進入高斐的大營。


  「這是去大營么?那我就能看見宋先生了,也不知他現在情況如何。若是實在不行的話,我想、、、」宋先生現在就在大營,由余崖在照看著。


  「未嘗不可,活著也是受罪。」白無夜支持,就如同杜先生那次,他沒有阻攔。


  「腦死亡,宋先生也感覺不到痛苦了。只是,各種衰竭,他真的活不了多久了。與其這樣等著他離去,不如送他一程。」說起這個,孟攬月又再次猶豫,也不禁想起杜先生。


  杜先生是期待死亡,可宋先生不是。


  想起這些,孟攬月就不禁覺得壓抑,連呼吸都很累。


  「馬上到大營了,你見著了宋先生,就能下定決心了。」白無夜看了她一眼,她臉上的鬱悶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沒有說話,看著前路,隊伍拐進了山中,的確要到大營了。


  在太陽升上頭頂的時候,隊伍終於進入了大營,這裡孟攬月很熟悉,畢竟她在這裡待過一段時間。


  可與太陽爭燦爛的高斐站在大營入口處,正在等待。後面,余崖也站在那兒,他明顯疲憊憔悴,乍一看老了很多似得。翹首以盼,可是等的焦急不已。


  看見了余崖,孟攬月也不禁難掩平靜。


  勒馬停下,白無夜攬著孟攬月從馬背上下來,她把兜帽摘下來,便直奔余崖。


  「沒想到孟大夫真的要隨行,有勇氣。」看著孟攬月走過來,高斐笑眯眯的開口。不過孟攬月直接路過了他,朝著余崖奔了過去。


  入鬢的眉微揚,白無夜走過來,「小王爺可準備好了?此番行動,必定腥風血雨,孩童參與,多有危害。」


  將視線從孟攬月的身上收回,高斐依舊笑的燦爛,「男人之間的鬥爭,我怎麼可能害怕。倒是『五哥』,不然請孟大夫提前給你配服藥吃吃?長長膽量。」


  「高小王爺,我要去見見宋先生。」孟攬月的聲音傳來,也截住那兩個冷嘲熱諷的人。


  「可以,請吧。」高斐點點頭,然後抬手示意。


  沒有再說什麼,孟攬月與余崖快步走進了大營。


  「小王爺回來的時候把孟大夫的話轉告了我,只是,我下不去手。正好孟大夫來了,還得你親眼看看才是。」余崖是心裡沒底,一直都由宋先生為他做主,不管做什麼事情也都是宋先生指示他。似乎習慣成自然了,現在宋先生躺在那裡不能言語,他都不知該怎麼辦了。


  「我判斷腦死亡,腦死亡其實就是死亡了。一個多月之前,我另一位老師杜先生也慘遭高衛的毒手。不過他隨身帶了大還丹,當時便吃了,所以才撐了許多天。但是,毒素入心肺,已無葯可解。杜先生選擇了死亡,就是由我下的手。」邊走邊說,孟攬月的心情也幾分沉重。


  「真要這麼做么?可是先生還有呼吸和心跳。」余崖也不忍心,和當初孟攬月的心情是一樣的。


  「就算還有呼吸和心跳,但是也撐不了多久。他身體的器官會逐漸的衰竭,躲不過那一天。」看了一眼余崖,他很悲傷,連頭髮都白了不少。


  二人腳步匆匆,直奔醫帳。


  後面,白無夜也與高斐也緩步走進了大營,看著那腳步匆匆很快就不見蹤影的兩個人,高斐緩緩搖頭,「『五哥』還真是面冷心熱,本以為『五哥』執意來我南周是為了窺探大營。但現在看來,是為了孟大夫啊。見宋先生一面,估計她就不會再怨『五哥』你刻意隱瞞了。誰讓孟大夫心地善良呢,真是可惜了。」


  「小王爺的大營也沒什麼需要窺探的,知己知彼,還需窺探什麼?倒是小王爺小小年紀,管好自己的眼睛和手,別人的東西,還是不碰為妙。」白無夜直視前方,對於南周的軍營,他的確沒什麼好奇,甚至都沒多看一眼。


  這種話,高斐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笑出聲,他看向白無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五哥』就別多想了,自卑歸自卑,但總是不能耽誤了別人。」


  「黃齒小兒算什麼君子。」白無夜諷刺,高斐那張臉,任何人看了都是稚齡,完全小孩子。


  醫帳里,孟攬月終於看見了宋先生。


  他躺在床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臉色蠟黃蠟黃的,嘴唇亦是乾燥的爆皮。


  看見他這個樣子,孟攬月不禁鼻子發酸,儘管宋先生看不見,可是他精神頭格外飽滿。罵起人來也中氣十足,很難想象他會有這麼一天。


  坐在椅子上,孟攬月抓住宋先生的手,乾燥的如同樹皮一般。


  探脈,孟攬月盯著宋先生的臉,心下也一沉。


  隨後查看了一下宋先生的身體,又用銀針試探,但他沒有任何的反應。


  嘆口氣,孟攬月扭頭看向余崖,「你怎麼想?」


  余崖滿臉悲戚,「孟大夫你說呢?」他做不了主,而且也不知該怎麼做主,拿不定主意。


  看向宋先生,孟攬月深吸口氣,「依據宋先生現在的狀態,堅持不了一個月。器官衰竭,其實很痛苦,但也慶幸先生感覺不到。可是,那個時候他的狀態會更糟糕,現在,他會更體面些。」


  余崖抬手抹了抹眼睛,「聽孟大夫的。」


  抬手,孟攬月抓住余崖的手臂,「別傷心了,咱們一起送走他,不會孤單。而且,我一定會為宋先生報仇的。」


  點點頭,余崖反手抓住孟攬月的手臂,他不知該怎麼做,如今孟攬月來了,他的心這才算是定了下來。


  「別擔心,很快的。杜先生當時還有意識,他在忍受痛苦,那一針,其實是救了他。」安慰余崖,他和宋先生的感情更深,名為師徒,實則更似父子。


  點著頭,余崖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先給宋先生沐浴一下,然後換上乾淨的衣服。還有,宋先生有沒有家人或是家族墓地什麼的?這些後事,咱們要做好。」當時杜先生有交代,而宋先生則是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余崖搖搖頭,「關於先生的過去我知道的也不多,倒是他說過兒時學醫曾在梅山十餘年。」


  「學醫?他和師妹應該都是在那裡學醫吧。宋先生隨身帶著一個很舊的絲絹,我想那應該就是他師妹送給他的。如今他不知師妹在哪裡,甚至連生死都不知道。這樣吧,將宋先生葬在梅山吧。」這大營附近滿地枯骨,也不知曾死了多少人,宋先生葬在這種極亂的地方很不合適。


  余崖點頭,「好,聽孟大夫的。」


  二人做了決定,便離開了醫帳。余崖吩咐小學徒和他一起幫宋先生沐浴更衣,而孟攬月則直接去找了高斐。


  「宋先生自離開天牢后,便一直在軍中,這麼多年來,救死扶傷無數。這些身後事,我定會做好。若是要葬在梅山的話,也不無不可,我會派人親自把宋先生送過去。只不過,你和余大夫都商量好了?余大夫對宋先生感情極深,這段日子,單單是我就數次看到他淚流滿面。」高斐也頗多感慨,宋先生是南周大營醫帳中的神話,每個營地的大夫都或多或少的經過他的指點。儘管他脾氣不好,話也難聽,但從沒有人說過他不好。


  即便是他,也一樣,儘管他還遭過宋先生的懲罰。


  「已經商量好了,余崖雖然捨不得,但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得不接受。既然高小王爺也沒有意見,那麼一會兒宋先生沐浴更衣過後,我就開始了。」既然高斐沒意見,那麼就送宋先生上路。


  高斐點點頭,他同意。


  醫帳里,余崖正在為宋先生沐浴更衣,孟攬月自是不能進去,不過卻一直站在不遠處。


  「你倒是比上次更果斷了。」白無夜看了一眼那瞧著醫帳的人,她比送杜先生上路那次要果斷堅強了許多。


  「關鍵是杜先生有意識,還能說話。而宋先生,是腦死亡。腦死亡的人,很少有家屬會讓他們繼續活下去,畢竟已經註定永遠也不會再醒過來。維持身體的機能,但留住的也只是個軀殼。」以前見過,所以她心裡多多少少都有些準備。


  「以前見過?」看著她,白無夜可不認為她是在胡說八道,而是一副真的見過的樣子。


  「嗯。」回答了,孟攬月卻發覺自己的話說的有點不對勁兒。扭頭看向身邊的人,他果然也在看著她,用一種難懂的眼神兒。


  輕咳了一聲,孟攬月雙臂環胸轉過視線,不打算解釋,即便他追問,她也不解釋。


  不過白無夜卻是沒問,她有問題,他早就知道。


  夜幕降臨,宋先生也沐浴完畢又換了乾淨的衣服,他還是躺在那裡,皮膚嘴唇的乾燥都好了許多,連頭髮都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被捆綁了起來。


  他身邊放著一個十分精緻看起來又很古老的卷鎮,不知那是用什麼動物的皮子縫製而成的,但是一看就知並非是凡品。


  余崖看了孟攬月一眼,然後把那捲鎮拿了起來,並交給了孟攬月。


  「孟大夫,這是先生一直帶在身邊的卷鎮,據說是宋先生的師父傳給他的。我跟著宋先生這麼久,可是實在愚鈍,連先生的三分本領也沒學來。這個卷鎮,我也不配拿著,這樣只會讓先生更丟臉。這個就交給孟大夫了,孟大夫比我更有資格擁有。」余崖將卷鎮交給孟攬月,滿臉慚愧,他不敢拿著,恐會辱沒了宋先生。


  拿著卷鎮,那觸感十分舒服,堪比嬰兒的皮膚。這東西是什麼皮子的實在摸不出來,但是想來會這麼細滑,也和擁有它的人每天的觸摸有關。


  按照余崖所說,這卷鎮起碼有上百年了。


  「其實我也不配擁有,算起來在宋先生這裡也沒學過幾天,更別提作為徒弟應有的侍奉了。余崖,你在宋先生身邊這麼多年,辛苦侍奉,即便沒有學到先生的三分本領,可你是他的徒弟,比我稱職多了。這個就留給你吧,即便不用,也可以做個念想。」孟攬月搖搖頭,除卻被抓來這大營那一段時間,之後便分隔兩地,她也稱不上是宋先生的徒弟。


  「這就是用來治病救人的,怎麼能做念想呢?孟大夫你拿著吧,我實在沒資格。」余崖則還是拒絕,他實在慚愧。


  看著他,孟攬月最後嘆口氣,「好吧,我拿著。」將卷鎮收起來,孟攬月看向宋先生,隨後,她深鞠一躬。


  余崖則再次流出眼淚,直接跪在了地上。


  拿出銀針,孟攬月抬手拍了拍余崖的肩膀,然後,下針。


  一切都靜靜地,宋先生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忽然間的,他就不呼吸了,心跳也停止了。


  余崖哭出聲音,悲傷從心底而生,那哭聲也格外的讓人動容。


  孟攬月也不禁眼睛發酸,看著宋先生那平靜的模樣,心中無限感慨。


  外面,隊伍已經準備好了,一輛馬車,上面還有一口樸素但精緻的棺材。這是高斐晌午時派人去定做的,剛剛送回來。


  宋先生被抬到了棺材當中,高斐的人動作快,且十分利落。


  余崖哭的站都站不住,小學徒在兩側扶著他。孟攬月眼睛微紅,看著隊伍漸漸離開大營,也不由得長嘆口氣。


  一隻手落在肩膀,有力的拍了拍,孟攬月扭頭看過去,白無夜正垂眸看著她。


  「我沒事。倒是余崖,他和宋先生感情很深。」看向余崖,他的悲戚可不是作假,發自內心。


  「送走了宋先生,接下來咱們就啟程吧。這畢竟是我軍營重地,『五哥』長久的待在這裡實在不合適。」高斐走過來,黑夜裡燈火明亮,他卻比之那些燈火還要亮眼。


  「放心吧,沒人偷窺你。」白無夜沒說話,孟攬月則掃了他一眼。其實白無夜根本沒什麼理由來這裡,雖說是合作,但也未必要形影不離。所以,在今天傍晚的時候孟攬月就猜到了,白無夜會特意轉道來這裡,應該就是為了讓她看看宋先生。


  「孟大夫不會偷窺我是知道的,畢竟,在大夫的眼裡,任何人都沒有秘密。即便穿著衣服,也如同裸身。」高斐看向孟攬月,他那雙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知道就好。不過,咱們什麼時候啟程?夜長夢多啊。」西疆有高衛的眼線,那麼南周定然也有。白無夜來到這裡,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高衛的耳朵里。


  「連夜啟程。小王爺就等明日吧。」白無夜開口,並宣布不會和高斐同路。


  高斐倒是沒絲毫不悅,看向孟攬月,他笑道:「孟大夫不如與我同行?要知道,和『五哥』同行『撞大運』的幾率十分大。」


  無言,孟攬月分別看了一眼高斐和白無夜,「其實你們半斤八兩罷了,和誰同行,危機都是一樣的。但鑒於我和五哥共同經歷過生死危機,我還是跟著五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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