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夜半無人
白無夜一夜未歸,孟攬月自是也一夜沒睡,進入祺州,那是高衛的地盤,白無夜有危險。
當時高衛派人來刺殺杜先生,派了二十幾個頂尖高手,儘管事成了,可是那些人卻盡數折在了這裡。
不敢想白無夜到底去做什麼了,若是殺高衛,他未必能完整的回來。
越想,她這心裡就愈發的煩亂,擔憂白無夜真不會囫圇個的回來。
天色大亮,孟攬月用過早飯走到前廳,正好碰見胡桑從白天齊的書房方向走出來,看樣子是要離開。
「老胡,你這是去做什麼?」幾分匆忙似得。
「又有一撥死士進了草流城,我來了一出瓮中捉鱉,想去看看么?」儘管匆忙,但他滿目笑意,顯然並不焦急。
「看胡公子信心滿滿,想必那幫死士是無法豎著走出這草流城了。如此好事,我自然得去看看。順便也看看,大名鼎鼎的胡公子是怎麼捉鱉的。」胡桑有謀略,想來那些死士必會死在草流城。
「聽孟大夫吹捧,這心裡還真是舒服。走吧,別忘了到時再多吹捧幾句,讓我也感受一下什麼叫做飄飄然。」胡桑抬手請孟攬月先行,風度翩翩。
紅唇彎起,孟攬月與胡桑並肩出了府。
街上人來人往,但都是尋常普通人,他們有自己的樂趣,儘管有些人看起來忙忙碌碌的,可依舊笑容滿面。
「若真是打起來,他們臉上的笑也就消失了。向來作孽的就是你們這些野心勃勃的人,倒霉的只是平常百姓。」在這裡時間長了,孟攬月也是深有感觸,平常百姓哪有想打仗的,想著鬥來鬥去的都是這幫人。
「說的是事實,不過沒人喜歡聽。這世上,萬物都會終將死去,唯獨野心,永遠存在。若是給這些尋常百姓一個機會,讓他們去殺人,之後就能富甲一方,你覺得他們會不會做?我認為沒有人會拒絕,即便拒絕了,那也是因為自知沒那本領,但心裡遺憾的足以形成江河把自己淹沒。」胡桑說的就是人性,人人都想往上爬,沒有人甘居人後,生活落魄。
聞言,孟攬月緩緩點頭,「算你說的有理。」
「怎麼叫做算呢?秋後的螞蚱都想蹦三蹦呢。」胡桑笑著搖頭,孟攬月現在還是不太習慣,畢竟她前十幾年都沒有生活在這種環境中。
胡桑帶著孟攬月在街上轉了幾轉,最後進了一家位於偏街的酒樓。酒樓有三層,看起來財大氣粗的,可是這條街很偏僻,人也很少,在這兒做生意,怕是得賠死。
進了酒樓,二人直接登上了三樓,進入一個房間,胡桑直接走到窗邊,把窗子推開了。
「這是你們的聚點?」看起來,這可不是一家普通的酒樓,不然老闆早就賠的褲子都穿不上了。
「孟大夫說對了。」站在窗邊往外看,胡桑一邊笑道。
走過來,孟攬月順著胡桑的視線看出去,卻發現這真是個好地方。因為高,所以能瞧見許多宅院。儘管那些宅院院牆很高,但還是能瞧得見。
「胡公子無事時,就跑這兒來偷窺么?」能看到許多宅院,也不知這都是誰的家。
「我看起來有那麼猥瑣么?看,那是草流城巨富翟敏的府邸,他做的是糧食生意,遍布這北方十二城。」胡桑指給孟攬月看,那宅子很尋常,不時的有丫鬟端著什麼快步走過,一看便不是普通的富貴人家,都很有規矩的樣子。
「他也是三王爺的支持者之一。」草流城的巨富,差不多都被白天齊拿下了。
「對,而且他的妹妹是三哥的夫人。」胡桑點點頭。
「夫人?三王爺是不是沒有王妃?來了草流城兩次,從未見過三王爺的夫人們。」這王妃之位,一時半會兒的,估摸著白天齊是不會輕易的給誰坐,做了王妃,那麼將來就得坐上皇后的位置了。
「的確沒有王妃,這個位置,不是誰想坐就能坐的。」胡桑輕笑,這也是一個籌碼,一個可以給白天齊帶來巨大利益的人才能給予他這個位置。
不禁冷笑,「說的好像所有女人都喜歡那個位置似得。」
「話不能這麼說,譬如五王妃的位置,若是現在有人讓你拱手相讓,你如何?」看向孟攬月,胡桑一直滿臉笑,他倒是想聽聽孟攬月怎麼說。
「送給她唄,本來我也不稀罕。更況且,那五王妃之說只是帝都的聖旨那麼說,西疆誰會承認?」又沒拜堂又沒怎樣,什麼五王妃。
胡桑笑不可抑,「當著五王爺你可別這麼說,小心他生氣。」
呵呵兩聲,孟攬月不覺得他在乎,若真的在乎,當時她到了西疆就會宰了她,也根本不用考慮後果。
「看,開始了。」驀地,胡桑忽然道,然後把窗子也關上了一些,僅開了一半。
看過去,孟攬月便立即皺起眉頭,只見一些打扮各異的人開始漸漸的朝著翟敏的府邸靠攏,緩慢的,把那府邸圍上了。
不少人,粗略的看了一下,孟攬月覺得不下百人。
翟敏的宅子很大,他們能把這宅子圍住,人數定然不會少。而且也顯然的,他們是打定了主意,必要屠殺滿宅的人。
胡桑倒是滿臉笑,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他們似乎在等什麼暗號,將宅子圍住了一會兒,然後驀地齊齊一躍而起,悄無聲息的跳進了府邸。
在這遠處看,他們就像一群分工明確的螞蟻,以包圍之勢將圈子越縮越小。
不過,他們也只是進行到了一半而已,那府邸之中忽然有一些機弩密密麻麻的從各處冒出來。那精鋼之箭自動的卡在機弩之上,幾乎只是一眨眼間,亂箭齊發,密密麻麻如同雨點。
孟攬月眯起眼睛,那些亂箭速度太快,而且力量極大,是人的臂力比不上的。
悄悄潛入府邸的死士也顯然是沒想到,初起時亂作一團,一些人被機弩射出來的箭刺中,當即被貫穿。
「這是你研究出來的?」看了一眼胡桑,他一副很滿意的模樣。
「嗯,威力如何?」胡桑點頭,正是他研究出來的。
「儘管你不會武功,但是這腦子比有武功的要厲害的多。能研究出這種東西,使得多少人不用送命了。」那些機弩會自動的上箭,一支射出便會立即射出第二支,即便速度再快,也沒法在這種亂箭齊發的情況下躲避。
汪詡的死士武功高強是事實,他們見此情景,便打算一躍而起退離翟府。
然而,在他們跳上圍牆時,四面圍牆升起鐵網,鐵網上嵌著利刃,鋒利無比。
「這還真是瓮中捉鱉。」孟攬月抓著窗欞,長聲嘆息,胡桑真的厲害。
「也只是在這種狹窄的地方好用罷了,若是在戰場上,毫無用處。」胡桑卻很謙虛,這些機關的短處,他是了解的。
「嗯。」點點頭,的確,只有在這種宅子里會好使。
圍牆上升起的鐵網徹底攔住了死士的去路,而且上面有利刃,他們不得不退回去。但機弩仍舊在齊發亂箭,他們避無可避,眨眼間又倒下數人。
機弩上箭射箭的聲音在這兒聽的清清楚楚,那都是機械的聲音,孟攬月不知胡桑到底是怎麼研究出來的。
要說他這腦袋真不是擺設,說他聰明也並非誇大,真的很聰明。
待機弩之中的箭用畢,那宅子里僅余幾個死士還站著,就在這時三王府的護衛忽然從府邸中的各個房間躍出,眨眼間將他們包圍。
「只有這樣才能把傷亡減少到最小,你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研究出來的?」遠遠的看著他們打殺,汪詡的死士很厲害。不過也是強弩之末,折騰不起什麼風浪了。
「前些日子才完成,然後便安在了翟敏的府邸之中。若是早知高衛會對杜先生下此狠手,就把這些機關安在王府了。」胡桑看著孟攬月,知他心裡所想。
「有用便好,看,沒逃出去一個。」最後一個死士也死在了護衛的劍下,整個翟府滿地橫屍,血也流的到處都是。
「如此好用,可以考慮多加製作,然後分別安在那些富商的宅子里。這些人啊,是真的怕死,唯獨這翟敏剛烈,敢配合我來這一出瓮中捉鱉。」胡桑感嘆,不過也理解,怕死,人之常情。
「那得向他們收成本費才行,否則三王爺不是虧本了。」雙臂環胸,孟攬月這話也不知是褒是貶。
「好主意。」胡桑笑著點頭,錢是好東西,他們正需要。
「好戲結束了,不知下一場好戲在什麼時候?」轉身在桌邊坐下,孟攬月伸展開身體靠在椅背上,但看她的樣子,心情並不是很好。
也轉過身來,胡桑在她對面坐下,視線在她臉上轉了一圈,然後道:「在擔心五王爺?放心吧,沒有萬全的把握,五王爺是不會涉險進入大周的。」
「他是去殺高衛了么?」孟攬月認為,白無夜應該不會衝動至此。
「殺高衛可不容易,五王爺是去做別的事了,但也和高衛有關係。」胡桑搖頭又點頭,他們倆鬥了這麼多年,若是真的能輕易殺死對方,又何苦折騰這麼許久。
「好像你們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算了,不想讓我知道,我就不問了。希望他能完整的回來,本來就缺少『零件』,要是再缺胳膊少腿兒,可太慘了。」說著,孟攬月一邊嘆氣。
「你這話應該當著五王爺的面說。」胡桑笑不可抑。
「當著他的面說,他會氣的冷臉。老胡,我想讓你幫個忙。幫我找一找草流城裡的藥商,我想,購買一些藥材。」這件事兒她本來是打算和白無夜說的,但是他現在不在,也不知何時會回來。她等不及了,必須得馬上就開始。
「可以,藥材商我認識。」胡桑沒有多問她要什麼藥材。
「熱鬧也看完了,咱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她興緻不高,即便剛剛看見了那麼血腥的殺人場面,好像也沒造成什麼心理障礙,她比她想象的要更冷血了。
「走吧。把你送回王府,我要去翟府看看。」胡桑似乎等不及想看自己的成果了。
「我自己能回去,不用送我。而且,五哥臨走時留下了兩個護衛,他們肯定在跟著我。看見咱倆在一起,他們就自動隱身了。」孟攬月十分清楚他們的行動作風,該出現時出現,該隱身是隱身。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了。不過也很顯然,即便有了什麼危險,我也派不上什麼用場。」對於自己的戰鬥力,胡桑是很清楚的。
「彼此彼此。」她也一樣,戰鬥力是零。
離開酒樓,孟攬月便順著長街往三王府的方向走,來時路她記得清楚,就算迷路了,也有人能把她帶回去。
走上了正街,熱鬧非凡,孟攬月邊走邊看,但心裡有事,也很難被這和樂的景象所影響。
街邊有賣傘的,大的小的,有的是用來遮雨遮陽的,還有的是用來觀賞把玩的,只有一個巴掌大。
孟攬月是沒見過有把玩小傘的,這東西,應該是閨中女孩子喜歡的。
走過去,她拿起一個藍色的小傘,拿在手裡輕飄飄,但是做工精緻。
舉起來,遮在頭頂試了試,可是根本連頭頂都遮不住,勉勉強強的遮住腦門兒罷了。
「姑娘,你喜歡這傘么?價錢不貴,還可以給你便宜些。」賣傘的小販看著孟攬月,眼睛都是直的。
「能便宜多少?」看了他一眼,孟攬月不禁笑。
一瞧她笑,小販的眼睛更直了,「五錢,五錢銀子。」伸出一隻手,小販就差白送了。
「五錢銀子?我身上一錢銀子也沒有。」她的口袋可是比臉要乾淨的多。
把傘放下,她也沒打算買,只是看看罷了。
「一把小傘而已,在下送姑娘。」手裡的傘還沒放下呢,身邊忽然響起好聽的聲音。
眸子一動,孟攬月轉臉看過去,入眼的是一個白衫青年。
他很高,也很清瘦,看起來弱不禁風的。
那張臉白白的,倒是諸多文雅之氣,但卻和胡桑身上的不一樣,文雅之中,有那麼幾分風流之相。
他看著她,那有些狹長的眼睛帶著笑意,不過,孟攬月卻莫名覺得有些涼颼颼。
「不用了,我只是看看罷了,並沒有想買。」放下手裡的小傘,孟攬月搖搖頭,舉步打算離開。
「五錢銀子罷了,姑娘又何必客氣。」說著,他伸手把那傘拿起來然後直接放在了孟攬月的手裡。
拿著,孟攬月看著他,不明白這人是什麼意思?
男子拿出一塊銀子扔給小販,又看了孟攬月一眼便離開了。
看著他消失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孟攬月緩緩皺起眉頭,他若是草流城的人,胡桑一定會知道是誰。
「姑娘,這找回的五錢銀子,給您?」剛剛那男子給了小販一兩,還剩餘五錢。
「不用了,我再拿一把。」說著,孟攬月又拿了一把紅色的小傘,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回了三王府,孟攬月便直接回了住處。
喝了一杯水,她的視線再次放在那兩把小傘上。
拿起來,撐開,小小的格外精緻。
翹起唇角,孟攬月兩手分別轉著小傘,真是太小了,也不知這東西有什麼可玩的。
驀地,她把那把藍色的小傘拿到鼻子前嗅了嗅,不禁皺起眉頭。又把那把紅色的放在鼻下,這兩個的味道不一樣。
放下紅色的小傘,仔細看著那把藍色的,她重新放在鼻下,用力的聞了聞,是藥味兒。
這把傘,是那個男人拿過的,是他拿起這把傘然後放在了她手裡。而那把紅色的,則是她自己拿的。
她身上也有藥味兒,但是沒有這麼重。
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人,他碰過的東西,為什麼會有藥味兒?他是大夫?可根據太山所說,草流城只有一家藥房,那藥房里的大夫年歲都很大。
看來,還是得問問胡桑才行,若那男人是草流城的人,他肯定知道是誰。
然而,在她向胡桑描述之後,胡桑卻是連連搖頭。
「這麼跟你說吧,草流城的青年才俊,只有我。如你所說的那種男人,若真存在我定然認識。不過,我思索了一下,還是沒有,沒有這樣的人。」他搖頭,沒有。
胡桑說沒有,那麼就是真的沒有,孟攬月很是相信他。
他這腦子好使的很,一些東西會長久的儲存在腦子裡,即便過去很久也不會忘。
而且,他在草流城這麼久,這城裡哪個人他都能知道上幾分。
「既然不是草流城的,那麼肯定是別處來的。也興許只是個陌生人罷了,是我多想了。」拿起那把藍色的小傘,放到鼻子下,還有些淡淡的草藥味兒。
只有常年浸淫於此的人才會有這種味道,她也只是來到這個世界不滿一年,她的手指上都沒這麼重的味道。
而昨天碰見那個男人,他的身上貌似也沒有多大的味道。也興許,這傘上的味道不是他沾染上的,可能之前正巧某個大夫拿過這把小傘欣賞過罷了。
「依據你所說,我卻認為湊巧的可能性不大。若是信我,不如聽我分析分析?」胡桑笑看著她,說道。
「你說說。」孟攬月點頭,胡桑的分析,值得一聽。
「若是湊巧搭訕,這不太合理,他拿了錢,那麼接下來勢必還得詢問你的姓名家住何方,這才是搭訕的正常程序。他若是有目的,那麼這目的我卻是猜不透,畢竟善惡未知,你沒受到傷害,也沒得到什麼好處。這就耐人尋味了,之後的,我就猜不到了。」胡桑搖搖頭,他的猜測僅限於此了。
「你說得對。」點點頭,胡桑的推測聽起來很有道理。
「不過你也不用想的太多,自己嚇唬自己。這世上怪人多的很,若是這人還在草流城,我就能找到。」這是胡桑的地盤,想找個人還不容易么。
「好。」這草流城是個是非之地,隨便冒出來哪個人,沒有查清楚對方的底細,孟攬月都覺得心下無底。
胡桑辦事很快,儘管沒找到那個男人,但是藥材商卻找來了。
這藥材商販賣藥材,種類可是特別齊全,但凡說得上名字的,他都有貨。
把自己所需要的列了一張單子,孟攬月交給那藥材商,「待得找全了便送到這裡來,這是定錢,儘快。」把白天齊給她拿來的一盒銀子拿出來二十兩,兩個碩大的銀錠,沉甸甸的。
藥材商收了銀子,把單子也收起來,然後便告辭了,並且言明,十日之內必把單子上的藥材都送來。
接下來便是等待,等待藥材商把葯送來,也等著白無夜回來。
可是已經過去五六天了,他還是沒回來,也不知情況怎麼樣了。
夜幕降臨,孟攬月也把門窗都關上了,隨後開始脫衣服。
屏風后熱氣蒸騰,把衣服褪下,她便繞到了屏風后,直接進了浴桶中。
泡的舒坦,直至手指頭都泡皺了,她才從浴桶中出來。
裹上丫鬟送來的袍子,料子絲滑,穿上身上格外的舒服。
不過,孟攬月認為這東西應該是白天齊的夫人們經常穿的,用以夫妻之間調情用的。
只有腰間一個帶子,走路時大腿都露在外頭。這古人也是有情趣的,只不過這情趣都藏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在大庭廣眾之下,人人都得端著,越正經越好。
裹著袍子,她坐在床上,拿著手巾擦拭潮濕的長發。
這頭髮太長了,每次洗完都得很久才會徹底乾爽。
擦拭著長發,她一邊尋思這幾天來所遇到的事情。那日在街上遇見的那個男人,胡桑還是沒找到,所以他也斷定那人應該是從別處來的。
在這個時間,任何一個從外地來的人都有可疑之處,畢竟當下草流城形勢複雜。
要真是汪詡或是高衛的人,那麼,大概應該已經知道她現在已經代替了杜先生的位置。
可,若是如此的話,他們應該殺她才對。那天又是個絕好的機會,怎麼沒動手呢?
思考著,孟攬月擦拭頭髮的動作也慢了下來,最後眼睛閉上,就靠在那兒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去多久,她只聽得哐當一聲,驚得她身子一抖。
但忘了她睡著的時候就靠坐在床邊的事兒,一抖之下身體不平衡,便直接從床上栽了下去。
忍不住痛呼一聲,然後一雙帶著灰塵的錦靴就出現在她眼前。
看著那靴子,孟攬月緩緩抬頭,昏暗的燭火之中,白無夜一襲黑衣,恍若黑夜中的暗鬼一般。
看見是誰,孟攬月長出一口氣,「你能不能先敲門,嚇我一跳。」扶著身後的床沿站起身,然後翹起左腿,膝蓋紅了一片。
膚色白皙,所以那紅也格外顯眼,但也只是碰撞了一下,並未破皮流血。
漆黑的眸子自她的臉緩緩下滑,她身上那衣服穿了等於沒穿。
「穿成這樣是等誰來呢?」繞過她,白無夜直接坐在了床上。
聞言,孟攬月抬手把袍子攏了攏,「我給自己欣賞呢,不行么?」說著,她轉身看向他,這才發覺他臉色不太對勁兒。視線順著他臉往下看,終於在肋骨處發現了端倪,衣服破開了。
「你受傷了?」緩緩皺眉,孟攬月上前一步,然後蹲下。
她手上也無傷,所以他流血了對她也不會造成什麼傷害。
「大概需要縫合,不過,也不算嚴重,死不了。」白無夜淡淡的說,卻一直在垂眸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扯開他的腰帶,直接把他上半身的衣服扒了下去。
燭火不甚明亮,他的身體似乎也蒙上了一層光暈。
無心去看他的身體,孟攬月直接觀察他傷處,扯下來的衣服上有一塊絲絹上面都是血,可見是他在受傷之後用來堵住傷口的。
「的確需要縫合一下,這是被什麼劃開的?」那傷口其實也不算大,但卻是三角形的,給她縫合都帶來了難度。
「暗器。」白無夜回答,視線一邊追逐著起身的孟攬月。
她把背包拿過來,將需要的東西從裡面拿出來,然後重新蹲下。
袍子下擺徹底敞開,她蹲在那兒,腿因為昏暗的燭火都在反著光。
「你跑到大周到底做什麼去了?難不成真的去殺高衛了。但想來也是沒成功,不然你可不會這表情。」拿出麻藥,以銀針沾取,然後分別刺在傷口附近。
這麻藥是她自己配出來的,藥性如何她也十分了解,所以用的量恰到好處。
「杜先生的骨灰已經安葬好了,他已和家人團聚,你別再惦記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說起了杜先生,他知道她一直在惦念。
「太好了,杜先生的心愿終於實現了。」聞言,孟攬月也不禁鬆口氣,那塊壓在心頭上的大石,好像也落下去了。
拿過針線,孟攬月調整了一下姿勢,一條腿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開始了,你不要動。」說著,她開始下針縫合,針穿過皮肉,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垂眸看著她,漆黑的眼眸好似因為那昏暗的燭火而顯得有些朦朧。
長發已經徹底乾爽了,因著她微微低頭,那長發也盡數的劃了下來,把她的臉包裹了起來。
「把我的頭髮抓到後面去,礙事。」兩隻手上沾了白無夜的血,她沒辦法自己動手。
聞言,白無夜抬起手,分別把她臉龐兩側的長發抓住,然後以一隻手抓牢固定在她腦後。
視野立即開闊,她也覺得光線亮了很多,「五哥,你到底去大周做什麼了?」這麼多天才回來。
「重要的事。」沒有具體告知,但能得他這種回答,已經很不容易了,畢竟對於不想說的事兒,他是一個字兒都不願多說。
無言,「這算什麼回答?不過你不想說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但是有件事兒我得告訴你,我找了一個藥材商要了一批藥材,但是我也沒錢,你也不在,所以三王爺便給我拿了錢,喏,剩下的還在那兒擺著呢。既然你回來了,就去把錢還上吧。」
「你還欠了什麼債,一併說了,本王也好一併還了。」一隻手還抓著她的長發,白無夜垂眸看著她,一邊淡淡道。
「這話說得,好像我是欠債狂一樣,沒了,就欠了這一筆。不過,倒是還有件事兒麻煩了胡桑,但這是他的地盤,我不找他也不知道找誰了。」說著,孟攬月便把那日在街上碰見那個男人的事兒說了一遍,包括胡桑的分析。
「汪詡的人做事不會這麼迂迴,有七成的可能是高衛,探你的虛實。」白無夜不似胡桑想的那麼多,稍微一思慮,他便有了答案。
「那他怎麼沒動手呢?那天我身邊也沒有別人。」要是想殺她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多容易啊。
「或許,他不想自找麻煩,畢竟現在草流城草木皆兵。」但凡有一點動靜,四城關閉,無法出去。
「有道理。」白無夜的分析要比胡桑的更清楚,因為他是自己判斷,而不似胡桑,是說出自己的意見供孟攬月思考。
縫合進行到最後一步,這三角形的傷口實在不好縫合,但是若不採取縫合的話,癒合也很有難度。
拿過精巧的小剪刀,把線剪斷,孟攬月站起身,白無夜也同時鬆開了她的頭髮。
「等一下,給你包紮一下。」快步繞到屏風後去洗了洗手,然後她又轉回來。
先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瓷瓶來,到處裡面的一粒葯,然後遞給白無夜,「吃了。」
接過,白無夜一邊道:「本王已經吃了大還丹。」
「你當大還丹是飯呢,流血就吃,知不知道找藥材有多困難。日後這種小傷不用吃大還丹,你把這個拿著吧,是預防感染的。」直接把瓷瓶給了白無夜,對他也是佩服。看起來不要命似得,但實際上惜命的很。
接過,白無夜倒是沒推脫。
找出乾淨的紗布,孟攬月指揮著白無夜站起身,然後和他面對面,開始纏繞紗布。
忽近忽遠,他身上的氣息也斷斷續續的飄進鼻端,帶著些涼意,但是也挺好聞的。
不動如山,白無夜低頭看著她,在她纏了幾圈之後開始打結的時候,他開口道:「大半夜的你穿成這個樣子,是等著誰闖進來么?」
手上動作一頓,孟攬月抬眼看向他,「你這不是闖進來了么?發神經啊,我沐浴來著,然後丫鬟就給我拿來這麼一身衣服,說是出浴的時候裹著,舒坦。誰想到我坐在床邊擦頭髮,擦著擦著就睡著了。若是五哥你不半夜的闖進來,這世上就沒人知道我穿這身衣服。還有,既然知道我穿著不合適,那你還看?閉上眼睛,小心告你非禮。」他要不提這茬兒她也沒什麼感覺,可是他一說,她就莫名覺得不舒服,好像真沒穿衣服似得。
「你穿成這樣還要告別人非禮,這世上的理都被你佔了。即便有罪,那也是你。」白無夜說著,視線卻依舊固定。
「什麼罪名?使你嫉妒的罪名么?那我也沒辦法了,五哥你這輩子是別想像我一樣前凸后翹了。」打結完畢,孟攬月回嘴,卻挪到了屏風處,把搭在那上頭的衣服拿下來,裹在了身上。
看她那樣子,入鬢的眉幾不可微的揚起,反手把扔在床上的衣服拿起來,白無夜就那般裸著上身,離開了。
裹著衣服,孟攬月挪到床邊,把東西都收拾起來裝在了背包里,雞皮疙瘩才終於竄到了胳膊上。不禁抖了抖肩膀,白無夜真是太奇怪了,用那種眼神兒看她,好像真像個男人似得。
如此一想,她也覺得應該把杜先生給她的信拿出來看看,估計看了之後就會知道白無夜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傳言中,他是失去了男性象徵,不能人道。
但是瞧他那眼神兒,也不太像,鬼知道他到底怎麼回事兒。
把背包里的信拿出來,孟攬月躺在床上,靜默了一會兒,然後才把信拆開。
字跡密密麻麻,每個字都如同杜先生一樣,讓人感覺格外的親切。
看見那些字跡的同時,孟攬月也不禁想起宋先生的模樣來,如師如長。
他現在如願的埋葬在了杜家墓地的旁邊,和家人也終於在一起了。這麼多年他沒有回過帝都,沒有去墓地再看過他的家人,想必他們也很想念他。
不禁長嘆口氣,調整了下情緒,孟攬月開始逐字的看。隨著那些字跡入眼,她也緩緩坐起身,這事情,比她想象的要複雜的多。
世上之物相生相剋,絕非說說而已,而杜先生也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才保住了白無夜的命。
可是,也正是因此,才引來了更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