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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 菩提樹里說因果(一)

  「智休小師傅,自拉薩匆匆一別,你我竟也有四百餘你未見了。」


  彼時林洛然尚未結丹,在拉薩大昭寺遇見了智休,得他「煮茶」的點撥,下定決心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才有了那曲草原上的「阿娜爾」,乃至最終突破了心境的限制,成功結丹。


  見女惡剎沖著拖後腿出了大丑的小沙彌打招呼,眾僧皆愣住。細看小沙彌,眉目清秀,好像許久前就在寺中,早課晚課從不缺席,也不多言多語,粗活兒累活兒丟給他都會默默完成,在僧侶眾多的寺中,多年來都像隱形人。


  此刻他突然闖入眾僧視線,有那入寺資歷久的僧侶細細回想,竟也不知道小沙彌是哪年入了寺中,長則數百年,短不過數日,誰都不能下個定論。


  寺中既無他交好的僧侶,甚至想起來,有關小沙彌的記憶都是模模糊糊的。


  如果說眾僧只是驚,佛主則是心中翻江倒海難以言喻了。


  怎會有個小沙彌悄無聲息入了他的地盤,以他對婆娑國的掌控力度,竟對日日生活在他眼皮下的小沙彌毫無察覺。且這混跡於眾僧眼目下,在寺中來去自如的小沙彌,又與身俱神格的化神女修相識,是不是太巧了些?

  見多識廣的「佛主」,瞬間將小沙彌智休的危險係數拔高到了林洛然之上。


  聽得林洛然與他打招呼,智休眼中迷茫久聚不散,似乎辨認了半晌才認出林洛然。抬首一笑,口吐的卻是婆娑國的土語。


  智休本人也一怔,好不容易換回了地球華夏語,和林洛然說來,語氣中也有故人重逢的欣喜。


  「林居士,你果真是福澤深厚。」


  兩人分別之前,林洛然自我封印了記憶,在那曲草原尋覓結丹的契機。未料再次相見,她已成為化神修士,還成功離開了地球,踏上前人腳步,來到了此界。


  早前與林洛然相識時,智休正是轉世重修的初生期。


  佛修的神通與林洛然所悟的神通術又有所不同,後者千變萬化,端看個人領悟,前者總結起來卻僅「六通」。


  神境通,能變多為一,一為多;大為小,小為大;入水入地不為山河石壁所障礙,且能凌空飛行自在,來去無礙。


  天耳通,能與近處、遠處聽聞與明白六道眾生所說的言語。


  他心通,知道眾生心之所想,所念。


  天眼通,能見遠處,近處一切事物不被隔障,粗細表裡皆能見,有能見眾生的業,知道來世在何處。


  宿命通,「宿」代表過去,知道自己與眾生過去世的業報,從何處來。


  漏盡通,「漏盡」是斬斷所有的煩惱,漏盡通是知道自己與他人內心解脫生死煩惱的情形。


  在林洛然快要結丹那段時間,智休曾見過在草原上當牧羊女的她。


  他那時望著林洛然的背景失神,還引來大昭寺的僧侶相詢。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識的過去之她,能預見未來之她,唯不識的此時之她。」


  現如今,情況好似完全顛倒過來。「他心通」無法再觸摸到林洛然的心思;從前「宿世通」所見到的,像是有人刻意要展現給他見的;再用「天眼通」,林洛然的「未來」望去是白茫茫一片曠野。


  四百多年間,他在發生著變化,而林洛然身上的變化顯然更驚人。


  他不識過去之她,也不能預見未來之她,唯識得此時之她——自從一脈的信仰,分明是證得神位了。怪不得,他曾在林洛然身上察覺過信仰力波動,當時還只道佛宗法器怎麼被一修士帶在身上,回想起來,估計和林洛然如今堅固的神格有關。


  人的思維變化最快,又無拘無束,林洛然在此情況下遇到智休,腦子紛繁複雜閃過諸多念頭,細究起來,不過只用了幾個呼吸時間。


  當然,她和智休旁若無人的敘舊,還是激怒了那位號稱「佛主」的存在。


  慈眉善目是裝不下去了,他大喝一聲「結陣」,負傷的眾僧同打了雞血般翻身起來,顧不上撿起此前被林洛然和沐天南聯手熄滅的銅燈,雙手合十結印布陣,將林洛然三人復又圍在了樹下。


  晦澀經文一起,不再是剛才柔和的金光法陣,佛性純正的千年菩提樹下血光滔滔,修羅惡剎的席捲而至,一股股血色旋風往三人攻來。


  林洛然嘖嘖兩聲,佛主是徹底撕破臉皮了,連這樣的手段都光明正大使了出來。血浪打來,林洛然自歸然不動,沐天南不免被激的妖氣翻湧,對智休而言卻看上去毫無影響,一片修羅血海中小沙彌清清爽爽,過了四百年玉簪花的香氣經久不散。


  林洛然至今沒弄明白智休修的是什麼功法,羅剎惡鬼在陣中穿行,她是靠著純白的信仰力與血海涇渭分明,沐天南妖力渾厚些許小鬼並不放在眼中,智休則站在兩人身側,惡鬼乾脆直接忽視了他。


  佛主由始至終都沒放棄蓮花寶台,此時見法陣中情景,眼光一閃,結了個法印,三人身後的千年菩提樹金光大盛后一張血盆大口突現,將林洛然三人吞了進去。


  這招雖來的突然,想要掙脫也不是太難,林、沐二人沒有乖乖沒有反抗,還是智休示意。


  佛主大概也沒料到如此順利,事若反常必有妖,慈眉善目也裝不下去了,眉頭微皺,囑咐眾僧又換了法陣誦經結印,不斷加持菩提樹的禁制。


  菩提樹是很有佛性的物種,溫和的金光突化作血盆大口將人吞沒,林洛然三人掉進個黑乎乎的空間。


  以林洛然的修為,目力哪還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此時視線範圍內她眼前真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冥冥中世間光明像被什麼東西吞噬了,陰冷難言。


  很快腳尖落到了實地,索索細響,類似蛇一樣的東西纏過來,被林洛然用真火燒得乾淨,火光一閃來不及看清四周環境,卻連三昧真火都只堅持了短短一瞬就熄滅。


  「這裡很大,不要走散了。」


  示意林洛然不反抗的智休終於出聲,微弱的白光亮起來,他手指一彈,一道白光升起又落下,變作光圈環繞在三人身外。


  借著微弱的光圈,林洛然總算看清周圍環境,黑霧在白光圈外翻滾不定,他們就置身於濃霧中,四周廣博無邊際,一時不能明辨位置。


  「智休師傅好像對這裡很熟?」


  白光佛性醇正,正是黑霧的剋星,不過聽智休話中意思,他好像並不是第一次來。


  智休點頭,和妙齡女子靠的太近,他清秀的面龐略帶有年輕的羞澀,真的像紅塵未凈的小沙彌。


  「此前在婆娑國一直渾渾噩噩,醒來的七十多年間悄悄進來過數十次,總算對此稍有了解。」


  一直很安靜的沐天南突然問道:「我們是在菩提樹地下空間?」


  談話間三人一直在走,以他們的腳力來估算,走的距離大概將在外面所見的山腹掏空都沒這麼大,可偏偏就是見不到盡頭。


  智休點頭,「是又不是,你覺得走了很遠,其實我們一直在菩提樹里。」


  林洛然一愣,「須彌藏納芥,芥子納須彌……芥子空間?」


  智休微笑合十:「林居士對佛宗很是了解。」


  林洛然老臉微紅,博聞強記什麼的對修真者而言並不難,只看個人願不願意去留心它宗的知識了。


  佛家以「芥子」比喻極為微小,須彌山原為印度神話中的山名,指帝釋天、四大天王等居所,其高八萬四千由旬,是故以「須彌山」比喻極為巨大。兩者相互包容,就像珠子空間的內有乾坤,一花一葉中也會藏有一個世界般,芥子里能容下巨大的須彌山。按照芥子空間的釋義,他們此時甚至可能不是在菩提樹內,僅僅在某顆菩提子內,或者樹上某個樹皮疙瘩上也說不準。


  「智休師傅自稱此前渾渾噩噩,醒來又七十多年了,又是怎麼一回事?」


  芥子空間內寬闊無邊,不聊天交談,光四周能吞噬光明的一片黑霧就叫人心裡毛毛的,林洛然對沐天南解釋了芥子空間,才掉轉頭問智休。


  小沙彌卻避而不談,反而對林洛然這些年的經歷頗感興趣。


  林洛然挑挑揀揀將能講的部分說了,提到她因尋找蓬萊仙山失蹤一事,智休對她找到仙山的機緣尚不動容,反而是林洛然在「孽海天」的經歷讓他嘆息。


  昔日「神之庇護」開啟,佛宗一同頗界離開,對於地球浩劫智休心中很是愁苦,聽林洛然說在她離開時已重建五行,小沙彌激動的連連喧了好幾聲佛號。


  「林居士功德無邊,自有後福。你們找上婆娑彌教,可是來尋星際傳送陣的?」


  林洛然眼睛一亮,「大師可知道傳送陣所在地?」


  智休有些發愁,「星際傳送陣不巧就在我們腳下,可卻只能看不能用。」


  林洛然和沐天南半喜半憂,就在腳下,指的是就在菩提樹之下么,那隻能看不能用,難道是傳送陣壞掉了?

  「大師入樹數十次,卻未離開此星,難道就沒辦法對陣法修復?」


  智休嘆氣,「兩位居士且跟著來便知因果。」


  他指的是無邊無際的黑霧深處,林、沐二人在智休的指引下一直前進,直到前方濃稠黑霧中傳來讓人心生厭惡的隱隱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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