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這一巴掌
「簡直是胡鬧咱娘的受苦錢怎麼能拿來分掉?」岳富沉著臉,很是堅持的:「麗珍娘,雖說照顧咱娘各家都有派人來,誰也沒有落下一天,可她畢竟是娘,是你婆婆,於情於理,你也該來看看啊。沒來也就罷了,偏眼裡怎麼只看得見錢呢?」
「是啊,老三家的,你這麼是不對。」趙蘭在旁上也輕聲添了一句。她擔憂的給岳富添了碗水,最近這些日子,又是文河娶妻的事,又是娘親摔傷的事,又趕上農忙,已經夠叫他焦頭爛額的了,偏老三家的這麼不懂事,什麼事兒能惹人生氣她偏就要做什麼事兒。
「不對?我哪裡不對?」丁菊花『啪啪啪』的拍著手兒:「行啊,不分也行啊,我不是剛才也說過了么?要不分的話,也行,只是這錢不能保管在你那兒,是不是?老大怎麼了,也不能當我們這幾個做小的都是傻子啊,錢放在你手裡,誰知道都幹了什麼去,是不是?」
「麗珍娘,你聽我說。」趙蘭見岳富氣的,臉都快發黑了,趕緊支使文河去喊岳吉,又把話頭兒攬過來:「你看現在這手裡只剩了一兩又三百文銀子,就算是分開了,一家子也僅分到個幾百文錢,傳出去了還沒的叫人家笑話咱們,說咱們分老人的受苦錢。」一邊說著,一邊拉丁菊花坐下,輕輕的拍著她的手:「咱娘這輩子吃了不少苦,老來老來,還要跟著我和你大哥再吃苦。這次的錢,絕不能再分了,得留著給她買點吃的,買點穿的。早些時候沒享福,這回又吃了這麼大的苦頭,也總該享享了吧?」
丁菊花嗤笑一聲:「大嫂,說來說去,不還是不想分?我說了好幾遍了,我也不是非得分這錢不可!我只是說,如果不分也行,但這錢不能放在你們手裡!!」
「不放我們手裡放誰手裡?這錢是要給嬤嬤買吃買穿伺候她老人家的,要是給了你,難不成你要把嬤嬤接回家去照顧不成?」文海在旁上實在看不過去,拳頭捏的『咯咯』響了不知幾回,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啊喲,文海,你這話是怎麼說的?」丁菊花兩眼一撐,一把把手從趙蘭手裡抽回來,站起身,揮舞著她的粗布手絹兒:「當年分家時,可是說好了的,你嬤嬤得由你爹你娘來養老,當時分家,分給你家的東西可是最多的,你那時候不說啥,現在又提起這個來??不就是買點吃的買點穿的麻,我和你三叔怎麼也就辦了,怎麼還要把老人接回家?我們買了送過來不是也一樣?」
「錢到了你手裡,誰知道都花去了哪裡。」文海冷哼。
「啊喲喲,你這話說的」丁菊花右手手背拍上左手手心:「你也知道這錢花起來沒數,是不是?放在我手裡你不放心,放在你們手裡,那我還不放心呢!!!要是大家都不放心,那還不如分了的好呢!!要我說來,你們要是放心呢,就把錢給我,要是不放心呢,就兄弟幾個平分,也省得在這浪費口舌。」
「哼!!!」文海打架可以,但論嘴皮子卻是遠遠不及丁菊花的,才兩句就叫她說的啞口無言,氣乎乎的蹲到他爹身邊去。爺兒倆蹲在堂屋最裡頭的東牆角上,趙蘭則坐在靠門的小凳上,扭頭望著外面的院子,一時沒人肯再接丁菊花的腔。
「大哥?大哥你說句話呀?」丁菊花見屋裡靜下來,沒人理她,又上前繞到岳富眼前,推推他的肩膀:「大哥,你說話呀,這錢是要留還是要分呀?」見岳富還不說話,有些怒的吊起眼,伸手狠狠搡了一下:「大哥!!你快說話,別在這裝龜孫子呀!!!」
「咋,咋回事這是?」這時,醉薰薰的岳吉叫文河提拎來了,人還歪歪扭扭,有些朦朦朧。
「咋回事?」一見岳吉,岳富『蹭』的從地上站起來,沉喝道:「岳吉!!你這混人,你還能管得了你媳婦不能?!!」這一聲底氣十足,直震的屋裡的人耳根子痛,也把岳吉的酒震醒了三分。
岳吉莫名奇妙的摸摸耳朵,眨巴眨巴眼:「大哥,咋了?」又望向丁菊花:「你又尋思出啥妖蛾子來了?」
丁菊花還是有些懼岳吉的,聽他這麼問,也不說話,把臉扭向一旁以掩飾她心裡的虛慌。
「咋回事到底?」岳吉醉著兩眼,四下環顧幾圈兒,竟上前扯起了趙蘭的胳膊:「嫂,嫂子,他們不說,你給我說說?」
「哎呀,你這是幹啥?」趙蘭掙脫不開,又氣又羞。
「你個敗家的玩藝兒!!!」岳富上前,二話不說,掄足了力氣,照著岳吉的臉就是一巴掌。響亮而清脆,一巴掌便把岳吉扇出幾個趔趄,最後還是沒站穩,一下子撲倒在地上。這幾日的事本來就多,丁菊花又鬧騰不休,岳吉卻醉薰薰的不管事,即便是性子溫潤的岳富也不禁動了肝火,這一掌扇的,他自己的手都火辣辣的疼。
「當家的!!」丁菊花尖叫一聲,撲上去。
「他爹!!」趙蘭也吃了一驚,趕緊上前扶住有些搖晃的岳富。
「你個敗家的玩藝兒,那馬尿少喝兩口,能怎麼地?你瞧瞧你,啊,你瞧瞧你把個家造成個什麼樣子!!你再瞧瞧你媳婦,這是個什麼人?咱娘傷著不來看一眼,這葯錢剛賠,她倒積極的跑來分錢了,這事兒你管得了管不了!!!」岳富一邊說著,又想上前給岳吉補一腳,可惜文河文海和趙蘭拉著他,只好把手裡的煙袋子狠狠的擲過去。
「啊!!!打人啦,你幹啥打人,你憑啥打人!!」丁菊花的尖叫聲比岳富的吼聲還厲害,震的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岳吉一個腳滑又撲倒。
「他娘的!!你給我閉嘴!!」岳吉叫岳富那一打,酒醒了一大半,再聽岳富罵他的話,才明白文河叫他過來這一趟是為了什麼。登時也火冒三丈,腥紅著眼,照著丁菊花近在咫尺的臉就是狠狠一巴掌。
「啪!!」這一把掌一點也不比岳富的那一巴掌輕。扇在岳吉的臉上能把他甩出去幾步,扇在丁菊花的臉上,這效查就可想而知了。登時,她臉上就現出五個深深的清晰的指印兒,嘴角也扇出血來。
這一把掌下去,倒把丁菊花打懵了,她捂著臉,瞪著大眼,不知所措的望著岳吉。岳富一家也有些吃驚,岳吉向來都是個醉不醒,今天把他找來,純粹是趙蘭順嘴的一個話兒,卻誰想得到,他竟發了威。這是他這麼多年以來,頭一回發威。估計,也是頭一回打了丁菊花。而且,還這麼狠,而且,那手那扇下去,又高高的抬了起來。
第二把掌抬起來,卻沒打下去,讓岳富攔下了:「你這是做啥哩,有事說事兒,幹啥打她哩?她畢竟是孩子娘,你咋好打她哩……」這時的岳富完全忘了他剛剛也打過人的事實。
「就是,你怎能打我哩?」丁菊花含著淚花兒,控訴起來:「你個沒良心的,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和孩子么?你以為你天天喝酒,咱家天天吃飯,哪裡來的錢?再說了,那牽騾人賠給咱娘的錢,本就該兄弟幾個分開的么,憑什麼只叫老大一家掐在手裡?」
「分分分,分你個大頭!!」岳吉一瞪眼,丁菊花馬上閉起嘴。別人打她,她敢跟人撕扯,可岳吉打她,她半分不敢反抗。岳吉是她當家的。
「咱娘傷著了,我叫你來看看你不來,這時候又想來分錢啦?這錢都說好了要給咱娘買點吃的買點穿的,分什麼分?再說,咱娘多少年都是咱大哥大嫂養著的,你看他們可有一點虧待了咱娘?甭說是區區一兩銀子了,就算再多的錢,放在他們手裡我也放心哩!!!」一邊說著,一邊狠勁兒的捶著自己的胸:「放心!!放心!!」
「你幹啥哩,你這是幹啥哩?」丁菊花一見岳吉那麼捶自己,就心疼了,哭著上前掰扯:「你別的呀,我聽你的還不行?你別打了,回頭再打出什麼毛病來……」
「你還鬧不了?」
「不鬧了,不鬧了。」
「好生生的日子你不過,偏要尋不痛快!!」岳吉一邊罵著,一邊從地上站起來,扑打扑打身上,無事人一樣對岳富道:「大哥,你們忙你們的,我們回家去了。」
丁菊花滿臉是淚,一手捂著臉,一手挽著岳吉的胳膊,低低的垂著頭,一聲不吭。
「這,這就走啊?」趙蘭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走了」岳吉揮揮手:「那頭還有個酒局等著我呢。」
「你就不能少喝點酒!!」岳富翁聲翁氣,弟弟剛才的發威叫他十足的吃了一驚。
岳吉揮揮手,沒再接話,由丁菊花扶著,依然有點搖晃的出了院子,往東邊小橋走去。
「唉!!這一家子,也叫一家子人!!」望著漸行漸遠,相互扶持的兩夫婦,岳富嘆息一聲。
「老三媳婦也不容易哩。」趙蘭也跟著嘆一聲。
旁上文河文海兩兄弟在悄聲嘀咕:「剛剛咱爹那一巴掌,竟連泡在酒里不知多少年的三叔都能打醒,實在是不得了。」
「唉,也是為了我的事煩的。」文河眼神閃爍著,他的婚期近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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