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壓驚
張嫂子笑得拍手,直道,「還是妹子會管教孩子,我就知道掐幾下,他們也不長記性。」
瑞雪臉紅,擺手道,「嫂子這是笑話我呢,我會管教孩子,也不至於一個行事魯莽,一個不懂規矩。」
「以後慢慢教就是了。」
兩人說笑著,張羅了一大桌子的早飯,另送了一份到前院給雲小六幾個,剩下的就都端到了大廳。
趙家最大的圓桌邊,坐得是滿滿當當,安伯,四個孩子,張家夫妻,加上瑞雪和趙豐年,足足九個人,這個喝粥,那個拿餅,分外熱鬧。
瑞雪見得妞妞兒大壯幾個吃得狼吞虎咽,極是心疼,給這個夾菜,給那個盛粥,手下忙碌不停,幾個孩子不時抬頭憨笑兩聲,惹得眾人都是好笑不已,嚇唬他們,若是再跑出去,就餓他們幾日。
孩子們平安歸來,人人都是放了心,吃過飯就各自去忙碌了,趙豐年喚了雲小六套車,仔細囑咐吳煜不能離開院子半步,又得了安伯的保證,這才回房去換衣衫。
瑞雪熬了一夜,睏倦得睜不開眼睛,強撐著要開衣箱替他選衣衫,被他按著躺在炕上,又蓋了薄被,「睡一會兒吧,等你醒時,我就回來了。」
瑞雪打了個哈欠,輕捂嘴角囑咐道,「掌柜的,不管楚公子出於何意幫忙,我們趙家都欠他一份情,掌柜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好,我明白你的想法,先睡吧。」趙豐年顯見不願聽得妻子說起如何感激那人,瑞雪怎會不清楚,只不過是擔心他萬一又吃乾醋,反倒於事有礙。
趙豐年眼見著瑞雪睡熟了,這才起身輕手輕腳的拿了件石青的錦緞長衫換上,正了正頭上的銀冠,剛要出門,就聽得炕上有響動,扭頭一看,瑞雪仿似在睡夢裡承受著極大的恐懼一般,眉頭緊皺著,雙手抱著肚子,不時哆嗦抽搐,嘴裡嘟囔著,「我不想殺你…好多血,好多血…不要吃我,我還沒生孩兒…」
趙豐年瞬時心裡撕裂一般疼痛,幾步上前就撲到她身旁,一邊輕輕在她臉上親著,一邊拍著她的背,仿似知道有人在身旁護著她,瑞雪慢慢眉頭就鬆開了,哆嗦也停了,長長吐了一口氣,終於安靜睡了過去。
趙豐年長久沉默著,原本以為殺了老虎,就會徹底抹去她心底的恐懼,沒想到這次遇險居然在她心裡烙印如此之深…
昨夜的雷雨過後,四處都是一片翠綠清新,日頭又是晴好,雲家婆媳就抱了兩個孩子在院子里走動,不時指著院牆下的草葉,窗下的盆花,引逗他們說話,聽得他們咿呀附和,就笑得合不攏嘴,直贊聰明。
雲二嬸偶爾抬頭見得雲小六趕了馬車停在了自家門外,就道,「小六子,又要進城啊?」
雲小六卻跳下車轅喊道,「二伯娘,掌柜的來拜訪了。」
不等他說完,風調已經開了車門,趙豐年下來看向雲二嬸微一點頭,雲二嬸一愣,不知出了何事,要掌柜的親自上門來,趕緊回身喊了堂屋裡的雲二叔,又讓兒媳抱了孩子進屋,這才迎上前開了院門,問道,「掌柜的怎麼親自上門來了,可是有事?讓小六子來喊上一聲就是了。」
趙豐年淡淡一笑,「二嬸客氣了,我也是進城,正巧有事要請教二嬸就順路過來坐坐。」
「那快進屋吧,」雲二叔也迎了出來,聽得這話就請了他進去,一時雲二嬸把家裡最好的茶沖了端上來,忍不住心底泛濫的好奇,問道,「掌柜的,有何事要我這老婆子幫忙啊?」
趙豐年瞧著屋裡沒有外人,就淺淺啜了一口茶水,慢慢說道,「前幾日那場變故,惹得內子心裡驚懼頗深,這幾日睡不安穩,她又懷著身子,輕易不可服藥,我上門來就是要請教二嬸兒,可有別的法子應對?」
雲家老兩口互相對視一眼,雲二嬸試探著問道,「掌柜的是說,求神討符咒?」
趙豐年臉色微微一紅,但還是點頭道,「只要能解了內子的驚懼,又不傷她的身子,什麼法子都好。」
雲二嬸想了想,「當初你們夫妻都是重病昏迷之時,就是我去東山坳神婆那裡求的符咒,如今看著你們夫妻這日子過的紅火,想來那符咒也有些效用,不如我一會兒就動身再去求一道壓驚符回來?」
「求了壓驚符就能好了?」趙豐年眼裡閃過一抹喜色,他如今是病急亂投醫,若是以前這些神鬼之事,他是極不屑於此的,但是此時,他只求妻兒能平安無事,夜夜睡得安穩了。
雲二嬸琢磨了半晌,瞧著自家桌子上的飯碗,還真被她想出一個好主意來,「掌柜的,我當年懷著山子的時候也不知道犯了哪方太歲,就是整晚夢魘,吃也不吃不下,眼見就瘦得皮包骨頭了,後來我娘不知道從哪裡聽說,長壽老人的福氣深厚,能壓一切邪魔歪道,就挨個村子去找超過六十歲的長壽老人,每家要了一小把兒包穀面,回來熬粥給我喝了,居然就好了,吃得香睡得也香了。」
雲二叔也點頭,附和道,「孩子娘說的對,當初是鬧得挺凶的,還以為山子保不住了,後來喝了那百家米熬的粥,第二日就好過了。」
雲二嬸想起當初她那般遭罪,婆婆連句安慰的話兒都沒有,就忍不住抱怨道,「你知道兇險,也沒見你如何心急啊?你娘還嫌棄我耽擱做活,你都沒幫我說句話。還是我親娘心疼我,走遍了方圓幾十里,若不然山子哪能好好生下來。」
雲二叔被老婆子數落的老臉通紅,偷偷瞧了趙豐年一眼,皺眉呵斥雲二嬸,「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你還說這做什麼?」
雲二嬸哼了一聲,到底也知道給老頭子留顏面,又看向趙豐年笑道,「掌柜的,這辦法不見得對老闆娘也有用處,不過,總要試試才行。」
趙豐年點頭,「內子父母都不在世,若是我去求這米糧,可能管用?」
雲二嬸子也知道瑞雪沒有親娘,她原本是打算自己跑腿兒去給求的,沒想到趙豐年要親自去,實在有些吃驚,說話也不利索了,「自然…管用,不過掌柜的是男子,求米糧這事兒…」
「管用就好,還要勞煩二嬸去東山坳求道壓驚符回來。」趙豐年說著從荷包里掏出一錠五兩重的銀錁子,放到桌子上,又道,「這些銀子二嬸拿著買些祭神用物。」
雲二嬸趕忙把銀錁子推回去,急道,「掌柜的不可如此,農家人求個符,不過送上十幾文錢,頂多再帶幾個饅頭就行,哪裡需要用這許多,老闆娘平日待我們一家可不薄,若是這點兒小事兒都要掌柜的掏銀錢,村裡鄉親知道,可要戳我們一家的脊梁骨了。」
趙豐年聽她說的誠懇,不似客套,就把銀錢收了起來,起身行禮道,「那就勞煩二嬸兒了。」
「不勞煩,不勞煩,左右家裡無事,我這就走一趟,晚上就給老闆娘把符燒了,興許就睡安穩了。」雲二嬸是個急脾氣,說風就是雨,也不用換什麼衣衫,找了個籃子,把廚下的幾個饅頭裝了,又揣了幾十枚大錢就隨著趙豐年一起出了自家院子,送他上車進城,然後就轉身奔去了東山小路。
靈風城北,楚家別院里,楚二少同白展鵬兩人把酒席擺在了荷塘之上的涼亭里,身旁圍著六七個牡丹樓請來的俊俏姑娘,環肥燕瘦,各個都是笑語晏晏,這個夾了塊筍片遞到唇邊,那個含了美酒直接哺進口中,真是別樣的逍遙快活。
白展鵬一口喝光杯中美酒,爽快的長嘆一聲,「這才是男子應該過的日子,那般為個女子牽腸掛肚,小意殷勤,真是有失大丈夫的氣概!」
楚歌歡伸手端了酒杯,攬過身旁的女子,喂她喝了半杯,自己又仰頭喝下,才道,「你不會是在說你那位義兄吧?怎麼,那碼頭老闆娘又如何折騰他,惹你惱怒了?」
白展鵬嗤笑一聲,抬手替他斟酒,「那女子就是個惹禍精怪,前些日子被人掠去了,差點兒在虎口送了命,我那兄長急得恨不得一夜白了頭髮…」
「虎口送命?」楚歌歡猛然抬頭驚問出聲,手下酒水溢了出來,都沒有察覺,「她不是懷了身子,怎麼還能被人掠走?」
白展鵬疑惑的挑挑眉頭,淡淡說道,「據說好像是因為她的身世,不過,賢弟為何如此驚奇?難道…」
楚歌歡臉色一黯,扯了身旁女子的袖子去擦桌上的酒水,那女子好似有些心疼,但她也不是沒眼色的,臉上勉力掛著笑,好似那被當做抹布的,不是自己的新衣衫一般。
楚歌歡擦完,嘴角重新又掛了邪魅的笑意,望向荷塘說道,「白兄多心了,歌歡雖是一介風流浪子,可也是有名的不染有夫之婦,再說那女子論柔美,連咱們身旁這些姑娘一半都及不上,長眼睛的怕是都瞧不上。」
白展鵬不置可否的把玩著身旁女子的柔荑,「可是我那義兄就是把她當心頭寶兒了,這次她大難不死,更是恨不得把她放在眼裡護著。若是成親之後,就是這般的日子,我怕是一輩子只賞風月,不問姻緣了。」
楚歌歡想起那女子輕輕淺淺的模樣,突然煩躁起來,推了湊上前獻殷勤的一個嬌媚女子,直接拿了酒壺灌了幾大口,才覺心裡的火被澆熄了許多,長嘆一聲,「各人的日子有各人的好,許是其中滋味,我們這樣的浪子無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