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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求助

  張大河昨晚等到半夜也沒見自家媳婦一行人回來,想著趙娘子、趙先生都是極有主見之人,想來也不會有什麼禍事,定是賞燈晚了,就住在城裡,於是他也沒有擔心。


  等到早晨起來三丫頭鬧著要找娘親,學堂那裡也有孩子因為沒等到先生去授課而跑來探問,他就有些急了,把兩個孩子留在家裡,就跑去村口張望。


  眼見日頭都升到了半空,還是不見人影,他急得滿地打轉,正想著要不要進城去找找,就見有馬車行遠遠行來,過的片刻,漸漸看得清車轅上坐著吳煜,就知道必是瑞雪一行了。


  他立刻歡喜的揮著手,跑上前去,吳煜讓開一半位置,示意他也坐上來,低聲說道,「先生昨晚重病,人事不省。」


  張大河驚得臉色一白,「可請了大夫?」


  「請了,也喝了葯湯,但是還是有些不好。」


  張大河搓搓凍的雙手,想了想道,「我先去學堂和族老那裡知會一聲,你們先回家,炕我都燒熱了。」


  吳煜應了,張大河也來不及和媳婦兒子說句話,就跳下車,匆匆跑去里正家。


  瑞雪等人進了院子,付車費打發了車夫,就把趙豐年安頓在炕上,支起小爐子,剛把葯湯熬上,里正、族老還有平日交好的幾位鄉親,就都趕了過來。


  里正和族老們仔細打量了趙豐年的臉色,好似比沖喜那次還要嚴重許多,眼裡就都泛起了憂色,坐在堂屋裡,喚了瑞雪過去,問道,「趙娘子,不知先生因何又犯了舊疾?」


  雲三爺也介面說道,「原本學堂里今日就該開課了,趙先生這一病,又不知要耽擱多少時日?」


  瑞雪聽得他們話里有些譴責的意味,本來就因為一宿未曾安歇,心裡煩躁,頭疼欲裂,此時更覺氣怒。


  趙豐年已經病的昏睡不起,這些人不問請沒請大夫,不問要吃何葯,居然心心念念的都是何時開課,難道趙豐年活著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個上課的「工具」?好,既然他們這樣想,索性就把病情說得嚴重些,都說患難見真情,也讓她見識一下這些人的真心。


  「回長輩們的話,先生說在村裡悶了許久,要進城去賞燈,奴家也攔不住,就隨了他去。結果在酒樓吃飯時,不知因何就突然吐了血,染得酒樓的桌子都是通紅一片。奴家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還是那酒樓掌柜去請了大夫,可是,那大夫說…說讓給先生準備後世了…」


  瑞雪掏了帕子,假裝摸著淚,眼角卻瞟向眾人越加慘白的臉色,心中冷笑。


  「奴家不相信先生就要這般等死,就跑去大街上拉著人問,虧得一位老人家指點,請了城裡醫術最好的大夫回來,那大夫原本也說無救,但看奴家哭得可憐,就給開了付藥方,說是早晚各喝一副,就能吊得住先生的性命。」


  里正急忙問道,「那大夫可說先生何時能醒?」


  「不能醒了,大夫說,這…藥方能保先生不死,但是…也救不醒他,只等先生熬得油盡燈枯,就是到時候了…」瑞雪說著,想起萬一找不到名醫,找不到好葯,趙豐年兩年後終究還是要死,就真的哭出聲來,嗚嗚咽咽,直聽得屋中眾人心裡泛酸。


  里正和族老們的眉頭都皺成了死疙瘩,互相對視一眼,皆搖頭嘆氣。


  瑞雪抹了兩把眼淚,睜著紅腫的眼睛,給眾人行了大禮,哀聲說道,「各位長輩,先生吃的那葯雖說貴了些,但那可是先生的吊命之葯啊,只要先生吃著,他就有醒過來的一日,一旦停了,恐怕立時就完了。還望長輩和鄉親們施以援手,待它日先生醒來,定然不會忘了各位的厚恩。」


  這是要借銀子啊?屋裡眾人聽了這話,心裡齊齊打起了小算盤,如若按那大夫的說法,這葯吃了也就是能吊著趙先生不死,以後別說授課了,就是醒來恐怕都不容易。趙先生一旦身死,只趙娘子一個寡婦,怎麼能還得起欠債?


  里正到底還算有些良心,想著趙家夫妻到村裡這半年,平日行事,大方有禮,對鄉親們不曾怠慢半點兒,如今有難,怎麼也不能不管,於是慢慢喝了幾口茶,出聲問道,「趙娘子如若缺了銀錢,就先跟大伙兒說說吧,總有辦法可想。」


  瑞雪又行禮道了謝,才說道,「那葯里其餘藥材皆是普通,只有一味極金貴,配好后,一副要一兩銀,先生一日要吃兩副,奴家雖然在碼頭開鋪子,也存下幾兩銀子,但是只夠先生吃上七八日,待這葯斷了,先生…可要怎麼辦呀?」說著,瑞雪又哭了起來,這哭聲剛才眾人聽著還心酸,此時就有些避之唯恐不及了。


  一日就要二兩銀的葯錢,就算村裡家家戶戶都出一份,居然要攤五十文之多,一月下來就是一兩半,別說大夥都是尚且只能維持餵飽的農人,就是商家富戶也負擔不起啊。更何況,這些銀錢扔出去還不見得能把人救活,只是吊著性命,最後甚至會打水漂,這豈不是半點兒好處都沒有?


  瑞雪把眾人的神色變幻看在眼裡,也不再多言,只是拿了帕子抹眼淚。


  最後,里正也覺這事兒實在不好應下,只得敷衍道,「趙娘子先好好照料先生,我們回去和大夥商量一下。」


  瑞雪點頭道謝,送了眾人出門,盯著他們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出聲。


  吳煜站在她身後,低聲問道,「姐姐,為何要騙這些人,先生過幾日不是就能醒嗎?」


  瑞雪慢慢轉過頭來,目光在自家破舊的土坯房子上掃過,淡淡說道,「我是不喜他們太過功利,如此急著趕來,不是擔心先生病情,反倒是怕耽擱了學堂授課。虧得先生常惦記著如何報恩,甚至連束脩都不願收一文。


  煜哥兒,有些人平日對你好,不見得是真的好,也許是貪圖你的權勢,想要得些好處;有些人平日也許對你惡言相向,卻也不見得就是不好,也可能是忠言逆耳。這好人、壞人,平日是難以分辨的,唯有你大難臨頭之時,才會見到他們的真面目。」


  吳煜想起他遭難那一日的事,平日圍在他身邊奉承巴結的人,居然是害他之人,而寡言少語的小太監卻成了他的救命恩人,果然如姐姐所說一般。他狠狠握起了拳頭,「姐姐,那些壞人,終有一日是要後悔的。」


  瑞雪回身見他眼裡滿是戾色,有些意外自己幾句話,怎麼就惹得他如此,連忙拉了他的胳膊,說道,「人活著,除了要有雙利眼,能明辨善惡,但也要有顆寬宏的心,很多時候壞人不見得是故意為之,也有些是為了生活所迫,所以,無關緊要的人和事,我們要懂得原諒。」


  「什麼是無關緊要的人和事?」


  「就以今日之事為例,不顧家裡貧寒,儘力幫助咱們的就是好人,而趁著咱家有難,跳出來覬覦咱家財物的就是壞人。但是,那些有心幫忙,卻因為家貧,悶頭裝作不知或者說上幾句風涼話,卻沒有真正動手的人就是無關緊要的。」


  吳煜沉思片刻,輕輕點頭,放開了拳頭,推著瑞雪進了屋子,「姐姐你去歇一會兒,我去告訴大壯和嬸子一聲,省得他們說漏了嘴。」


  「去吧。」瑞雪應了,回屋摸摸被褥之下的炕面熱得燙手,這才脫鞋上炕,合衣躺在趙豐年身旁,低喃道,「希望這些人,對得起你平日的一片真心。」


  話說,族老和里正們出了門,各自回了家,趙先生突發舊疾,即將沒命的消息就如同冬日最疾的寒風一般,迅速吹遍了整個雲家村,焦急擔憂者有之,唏噓同情者有之,暗自歡喜者更是不少。


  但是隨後又聽說那吊命藥方要一兩銀子一副,趙娘子向大夥尋求幫助,村中頓時又變得靜默一片,那可是每月一兩多銀啊,是家家戶戶的所有收入,怎麼可能拿得出來?


  幾個族老們,住在村裡的兒女都趕回了老宅,死活勸著父親不要出頭,族老們本就失望趙豐年以後不能再教授蒙童,有心不管此事,又不願落個見死不救,忘恩負義的名頭。如今聽得兒女一勸,互相一通氣,就都找到了里正家裡,里正也是頭疼,無奈應下此事,喚了自家妻子,拿了二十隻雞蛋,一兩銀子,讓她送去趙家,順便把這結果告知瑞雪。


  這結果完全在瑞雪的意料當中,抹了兩把眼淚,把戲做足也就是了。


  里正娘子與瑞雪見過幾面,很是喜愛她親和爽快,如今村人們這樣待趙家,自家夫主也幫不上什麼忙,她心裡也是羞愧,把雞蛋和銀子塞給瑞雪,連連安慰了她許久,才搖著頭告辭回去。


  吳煜上前拎了竹籃送去東屋,回來見到姐姐在記賬,就說道,「姐姐,里正一家就是屬於無關緊要的人吧?」


  瑞雪搖頭輕笑,「不,可以劃到好人那一列,他雖是里正,卻不能左右所有村民的意願,送了錢物來,就是念著平日的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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