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難知如陰
十一、難知如陰
在一名警官的領路下,幾人剛踏上案發現場所在的四樓走廊,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化工藥水味。
「約哥你來啦。」由於氣味過重,毛勁見到維約等人便先遞上了幾隻醫用口罩,遂捏著鼻子苦嘆道,「待會兒看完命案現場以後,咱們還是換個地聊吧,這兒味實在太重了。」
案發地點在梔子花園上方的四樓教室,覃鵬的陳屍地點已用白線描過,呈現出的是背靠窗檯坐在地面的動作。警方趕到以後,也用了相機拍攝好了第一現場的照片。
至於一大早就聞到的醒腦氣體,法醫給出的解釋是這樣的:為了中和(實際是用醋酸二氨合銅吸收)室內大量的一氧化碳。
「一氧化碳,為什麼會充斥在這裡?」眾人移步到三樓的會議室后,暮雲問道。
仔細翻閱過照片和屍檢報告,維約似乎是已經明白了剛才所說的第一個疑點,對此向他們稍作解釋:
燒炭自殺最初起源於香港。在那座極度繁榮的大都市中,人們也要承受很大的精神壓力,因此自殺率一直居高不下。
比起死後屍身慘不忍睹的高樓一躍,或是難以克服心理恐懼的流血割腕,燒炭的確是一種比煤氣更加有效、安逸的自殺方式。
當然,也可以用作他殺。
事實上,煤炭與氧氣不完全反應形成的一氧化碳(劇毒氣體)進入人體內,在與血液緊密結合成碳氧血紅蛋白的過程中,死者是相當痛苦的,就像在缺氧環境中呼吸越來越困難那樣。
因此自殺的人都會在點燃碳木前先服下安眠藥,這也就可以解釋兇手為什麼只讓覃鵬暫時昏厥而不是下強效迷藥的理由了。
把人的雙手雙腳用繩索反綁,直接丟進燃燒炭盆的有限空間中,再把門窗密封緊閉,讓死者切身處地體會自己生命一步步走入地獄的過程。
就如同死亡之棺內的,不動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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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這是殺父之仇吧?要沒有苦大仇深,估計正常人也想不出這種手法。」毛勁說罷,憤憤地擰開水瓶喝了口。
「可是這樣,法醫就沒辦法推斷具體的死亡時間了。」一名警官出口說道。
「沒錯,這就是兇手最高明的手法。」維約拿起之前兩宗命案的屍檢報告,「發現了嗎?自始至終的三件命案,全都是採用的不在場殺人,也就是說警方破案最為依賴的嫌疑人不在場證明,完全沒用。」
「我去!真可惡……」毛勁還在細細斟酌案情,見貴公子轉身離去的腳步,匆忙喊道,「夭壽啦,約哥!你走了我怎麼辦啊!」
「既然是仇殺,去查查兇手的犯案動機總能找到什麼線索。」維約停下腳步,「比如,那三個死者生前是不是曾經有過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貴公子離去的背影,一股深不可測的氣場籠罩在他走過的每一步里,甚至有著能夠凌駕於人心之上的實力。
毛勁愣在原地,明白似地點了點頭,立即請求總局提供曾發生在此的重大案件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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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河校區作為南城二中的百年舊址,曾人才輩出的偌大校園內也是暗藏玄機。
「你們知道嗎,我們南二在文化革命時期,一大批文人為躲避批鬥,紛紛藏入校園的密道里。直到改革開放后,這些曾經拯救無數文化歷史的地方才被漸漸替換,唯獨有一條留了下來。」前往梔子花園途中,維約邊走邊說。
「真噠!不會有寶藏吧?」神秘暗道通向的地方,來豪已經在腦海里設想出了無數種價值連城的可能。
「常人踏足,那是陰森黑暗的百越之地,不過對於我們,裡面卻埋藏了揭開神秘面紗的鑰匙。」
維約所言,不論是有心而提還是無意為之,都足夠讓暮雲、來豪心頭一震了,因為那是關於契約的線索。
夏初南城多雨,昨晚剛下過一場,不過梔子花香不僅沒被露水掩蓋,反而更伴上了幾分泥土的清香。
東河畔,幾人目光不約而同落在維約一人身上。
「看我幹嗎?」
「老大,你就別賣關子啦!」
「是啊公子……你這一副真相只有你知道的表情,實在是太明顯了。」
暮雲和來豪的催促,維約全然沒放在心上,反倒回頭問道:「那你們想知道什麼?」
眾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如此安逸的氛圍下,宣告帷幕落盡的預示鐘聲已然由維約敲響。
站在河岸旁,維約先向他們解釋道了關於最後一處契約的地點所在——
「亭橋樓閣」,濱河校區最著名的四建築。如果先將與契約有關的長江亭和長臨橋分開,以留下的東合樓與南壹閣作為線索,那麼「亭橋樓閣」就變成了「亭橋,以及東南合一。」
這句話指的就是要將校園東南方向的梔子園中亭橋合一,長臨和長江二詞共有的是兩個「長」以及「臨江」,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在長江入海口處,由首席設計師陳長臨主持建設的最長橋樑——南城市臨江跨海大橋。
「噢!原來如此,那我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兒了!」來豪喜道。
「嗯哼,但是不是『我們』,只是我。」
「什麼?公子就你一個人去吶。」暮雲對此也顯得有些吃驚。
「也不是,那傢伙回來了,昨晚才下的飛機,他會和我一起。」維約嘴角淺淺一笑,指的是誰暮雲肯定知道,「阿湯我打算放他兩天假,你的話……剛才毛勁跪著求我讓你幫他寫案件報告書,說是無論如何都要去北京看本兮演唱會,所以我就替你答應了。」
暮雲稍稍點了點頭,不過還是略帶猶豫地說:「我倒沒什麼問題,但是公子你也知道,南楓哥他不靠譜啊!」
「哈哈,他要聽到你這麼說他,保證會氣急敗壞地跑來揍你一頓。」維約對此反而沒有任何擔憂,「放心吧,我姐這次也會一起去的。」
「那就好,嗯?不過為什麼澄芯姐會一起……」
暮雲話音未落畢,就被維約豎指打斷道。目光所及處,是坐在遠處長椅上靜靜看著手機的茜雅。
「老大,你也覺得那女的很可疑吧!每次案件中好像第一個出現的都是她。」來豪忿忿地說,對自己男性的第六感很有自信。
「不,她與案件無關哦。」兮倩一盆冷水澆下,看到來豪不解的神色隨即又補充道,「你們老大說的。」
,來豪認真地點點頭,內心還是不明所以。
「我只說蘇茜雅不會是兇手,但她卻與著一連串案件有著莫大關聯。」維約背對著他們,手指輕撫著樹枝上嬌嫩欲滴的梔子花瓣。「花髒了或許還能被雨水洗刷乾淨,可真相一旦被鮮血染紅,就再也回不去當初的潔白無瑕了。」
待幾人離開,傅老師才緩緩從一旁走了出來,默默地在牆角旁凋謝零落的花把中又添一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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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煙我買來了。」
「你從不抽煙的呀!」見維約已從來豪遞來的天子煙中抽出一根,兮倩沒好氣地一把奪來,不悅道,「不行!既容易上癮又對身體不好。」
「傻瓜,我除了對你和她沒有抵抗力外,你覺得單憑一根煙能夠吸引我嗎?」維約溫柔一笑,「再說了,買它的目的可不是為了抽。」他拿過一隻打火機徑直走向茜雅的方向。
不過話又說回來,維約左手中二指提煙的樣子,少了一如既往的優雅多了半分痞氣,倒讓兮倩眼前一亮。
「二嫂你也別生氣了,老大第一次抽煙是早在……啊!」暮雲一腳踹向來豪小腿,打斷了他說的廢話。
見維約走到長椅的另一側坐下,翹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怎麼了,有事嗎?」茜雅收起手機,語氣相比之前對慕容時要柔和一些,不過冷淡依舊。
「也沒什麼,別人都覺得你很可疑,不過我倒認為你不會是兇手。」
「哦?這是為什麼。」茜雅饒有興趣地回望了對方一眼。
維約點燃香煙緩緩抽了一口,「你跟令堂感情不錯吧。」
熟悉而又憎恨的尼古丁氣味,煙頭燃起紅光的火星,翻滾在空氣中的層層煙圈彷彿引著她重回可怕的記憶漩渦。
「你!我沒什麼想說的,請你離開吧。」茜雅鐵青著臉,一觸即發的怒氣一覽無餘。顯然,維約輕浮的動作和空氣中瀰漫的白色煙霧勾起了她記憶中不願回首的往事。
「好吧,隨你便。」維約淺揚的嘴角溢出縷縷煙霧,他佯裝無奈道,隨即手指向身後草坪肆意一彈起身離開。
走後沒多久,另一邊。長椅旁的雜草被四處撥動,頻促的「窸窸窣窣」聲足以證明翻動草叢的人有多焦急。
「可惡!在這樣下去……」
她乾淨潔白的雙手沾滿污垢,指縫中滿是泥濘的土壤,臉頰還在滾滾滴落晶瑩的汗珠。
忽然,說話聲從背後傳來。
「你不用找得這麼拚命,沒事的。十幾年前的悲劇不會再重演,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把它丟掉。」維約莞爾一笑,遂向對方展示剛才吸過的半截天子煙頭。
茜雅半蹲在地上訝異地望向維約,「原來,你沒有走。」
「嗯哼。你父親曾是一名消防隊員,卻在一場火災中不幸喪生。而那場火災的始作俑者,僅僅只是因為當時的一個小混混,隨手丟棄的一枚煙蒂。」維約掐滅煙頭,伸手將茜雅拉起后,貼心地遞出一張濕潤的紙巾,轉身道,「我不願去相信一個外冷內暖、心懷孝心的女孩會設計讓別人引火自焚的殺人手法,這就是我會肯定你不是兇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