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還劍（下）
那時月沉日升，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
天空蔚藍，白雲成片，涼風徐徐吹拂。
他們視野的盡頭是一座漸漸抬高的大山，隱沒雲中。
那是一座青色的大山，縱是山腳，亦是雲霧繚繞。
赫然便是落劍峰。
頭上時不時有不知名的巨大飛鳥從天空劃過，一派祥和。
蒼穹下，遼闊草原連綿不絕。
可是那個女子就站不遠處的在草尖。
她面色蒼白，胸口的破洞依然存在。
「還劍。」她說。
王二苦著臉，將鐵劍丟在腳邊，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它自己回來的……我不認識它，我嫌棄它，可是它就纏著我。」
冬聽魚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便在這時，一道白光閃過。
只見白凜凜越過王二頭頂，澄心劍出！
「這事只是嘴上比比肯定說不清楚，還是打吧。」她說。
作為落劍峰陸懷心座下大弟子，在落劍峰不記名弟子遇到麻煩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挺身而出。
冬聽魚眉頭輕挑，瞬間身形急退。
白凜凜帶著天至如影隨形。
在一條線上，一個退，一個追，一場打鬥活生生變成了一道數學追擊問題。
眼看兩人就要消失得沒影了，王二忍不住大喊：「洞庭魚同志，你丫拐彎啊，跑直線是什麼套路？」
冬聽魚聞言愣了愣，然後就拐了個彎。
白凜凜跟著折轉。
冬聽魚退了一陣，又拐了個彎。
似乎冬聽魚有些忌憚澄心劍，一直沒有和白凜凜正面交鋒，只是轉來轉去，
然後冬聽魚就自己撞倒了王二的拳頭上。
王二有多硬，要試了才知道。
——她被撞得老遠，身軀在草原上犁出一條路來。
冬聽魚緩緩站起來，臉上有些惱怒，一言不發地看著王二。
王二聳了聳肩，道：「你自己撞上來的，瞪我幹嘛？」
這時，她身後閃過一道白光，白凜凜悍然出手。
冬聽魚似乎早有警覺，身影急動，橫移出去。
兩個女子身軀化作殘影，在草原上追逐著。
然後冬聽魚又撞在了王二拳頭上。
王二氣喘吁吁道：「你為什麼又撞我？」
他為了攔路，可是累得夠嗆。要跟上冬聽魚的速度可不容易，他算是超頻發揮了，這樣也只是守株待兔，碰碰運氣。
冬聽魚再次在草原上犁出一條路來。
白凜凜又出手了。
她又瞬移了。
王二又超頻了。
卻見冬聽魚身體在半途生生停頓，陡然一個折轉，閃電般沖向王二，一拳將王二揍了個仰面朝天，倒飛出去。
王二爬起身，看著自己犁出的那條路，苦笑道：「原來她不傻啊。」
白凜凜沒有閑著，再出一劍。
只是這次冬聽魚的應對有些不同。
她不閃不避，素手凌空一挑，她身前不遠處的一柄長劍脫離地面擋在了她身前。
澄心劍至，澄心劍消。
那在她胸口留下一個恐怖空洞的澄心劍怎麼能被如此輕易地擋下？
白凜凜面露凝重。
可這還沒完。
冬聽魚似乎沒玩過回合制遊戲，也不像一個願意和你一人一招打得有來有回的那種人。
她雙手猛然揚起。
便有一陣風上涌。
似乎有無數破空聲響起。
王二看見草原上突然有長劍凌空而起，影影綽綽，不知有幾何。
一柄柄長劍驟然調轉身姿，劍鋒直指白凜凜。
下一刻，一劍飛至。
白凜凜劃出劍帷，護住周身。
「砰！」
那柄劍被白凜凜劍帷彈開。
「砰！」
第二柄劍幾乎同時來到。
「砰！」
第三柄劍緊隨其後。
「砰！砰！砰！」
而後有三柄劍不分先後同時襲來。
白凜凜劍帷不息，穩如泰山。
接下來，三劍、五劍、十劍，雨點般落下。
噼里啪啦，密集的撞擊聲響起。
白凜凜身軀微躬，壓力漸大。
九尾魚冷漠地望了白凜凜一眼。
時間彷彿凝滯。
想雷雨前片刻的寧靜，下一刻，萬劍齊出，朝著白凜凜傾斜而去，猶如斜風細雨，但有萬鈞之勢。
地面轟然塌陷，白凜凜沒了身影。
這一幕一攻一守，看似打得綿長膠著，其實不過白駒半步、電光火石之間。
此時，第一柄被白凜凜劍帷彈開的長劍才堪勘落地。
王二在白凜凜祭出劍帷時已經飛馳過去，此時剛好來到塌陷地面的邊緣。
他顧不上冬聽魚可能為他留下的殺招，看向了深坑。
無數長劍倒插其中，密密麻麻。
白凜凜雙眼緊閉倒在坑中，一動不動。
她衣衫泛血，腰間插著一柄長劍，被定在地底，生死不知。
不就是還劍嘛，大家可以坐下來好好談，為什麼要打個你死我活？
一個冷漠的聲音在王二身側響起：
「還劍。」
王二丟出鐵劍。
鐵劍先行，拳頭后發。
冬聽魚接劍在手。
王二的拳頭到了她身前。
冬聽魚眼中不見慌亂，身體輕飄飄向後揚起，風中殘葉一般移開，不急不緩，速度不快卻恰到好處。
王二像逐日的夸父，總差著她一段距離。
她看向王二一眼，似乎有問詢的意味。
不就是還劍，為什麼總是一次次攻擊我？
王二不言不語，拳頭陡然暴漲一寸，轟在她胸口。
冬聽魚遭受重擊，炮彈般衝天而起，如同射日的箭，消失在煌煌大日中。
王二受到反向的力，則落進了深坑裡。
太陽中出現一個黑點，而後漸漸變大，漸見人形，漸聞破空聲，冬聽魚飄落回深坑旁。
她的胸口多了一個洞。
她皺了皺眉。她不覺得疼，不覺得這是嚴重的傷勢，不覺得這能影響她的實力，只是覺得這兩個破洞有些醜陋。
通過胸口還能看到一片草原，就像兩扇窗。這還有些可笑，她想。
不見有何動作，她胸口的兩個破洞竟快速癒合著。
更詭異的是她的衣衫也在癒合著。
片刻后，胸口復原，衣衫如初，宛若初臨狀。
遠處，王二正背著一個人飛奔。
她歪了歪頭，任由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盡頭，而後帶著鐵劍緩步離開。
沒過太久，她突然覺得手中鐵劍傳來一陣熟悉的震動。
「你又要自己跑掉了？」她問鐵劍。
鐵劍無言，就要飛身而去。
冬聽魚緊緊握住鐵劍，認真道：「這次我不會鬆手了。」
鐵劍震動得更加劇烈，冬聽魚手持劍於草原上，紋絲不動。
「有趣……」她輕聲道。
突然，鐵劍上傳來一股巨力，猛地朝著一個方向衝去，冬聽魚死死握住劍柄，雙腳貼在地面，被拖著在草原上犁出一條路來。
她皺眉，撲面而來的雜草在她的眼神中被紛紛斬斷。
但是去勢不減，任她如何施為，就是無法讓鐵劍停下。
還好，這個姿勢不算太難看。
卻見鐵劍突然加速，劍身開始旋轉起來。
冬聽魚跟著鐵劍在旋轉著，貼著地面飛速向前，身體在草原上犁出一條路來。
她覺得，這下姿勢就有些醜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