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墟市日
他又來見羅文定，顧忌對方的面子，他倒沒有提這件事，只是說起了別的事，其實他就是直接問，羅文定也不會有什麼不好的感覺，在大明朝，行賄受賄實在是太普遍尋常了。
「望山叔，我已經到張家鐵鋪訂製了十口大鐵鍋，等下就讓人從庫房運一批鐵料過去。」他說道。
羅文定嗯了一聲，沒什麼意見，對這些事他不想多管，任由對方折騰，主要是面子上還有點下不來，這製鹽的事，根本就是對方釜底抽薪，把他這個主事人架空，還逼得他不得不下水。
「另外，我覺得我們的人手太少了，必須要增加人手。」袁文弼又說道。
羅文定淡淡道：「人手的事，暫時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一步一步來。」
袁文弼卻覺得，對方有故意看戲的意思，不過對方這個態度，他也沒有辦法。
「是了，明天便是墟日，我打算先採購預備一些物資，望山叔能不能再預支一點銀子？」
羅文定掃了他一眼，道：「不是已經給你預支一百兩銀子了嗎。」
袁文弼立即哭窮道：「可是這點錢不夠用，我準備採購的物資比較多。」
羅文定心說，這小子簡直就是敗家子，花錢如流水啊，想了想，道：「那就再預支一百兩銀子，不過，你花出去的銀子，都要做賬，賬本我要查看。」
袁文弼甜甜一笑，道：「好的，多謝望山叔，等到雪鹽賣出去，這些銀子我都會還回賬上的。」
羅文定搖搖頭，道：「你這樣下去，簡直就要成了一個商賈了，你要明白，在我大明朝，最有地位的，還是讀書人，商賈是沒有前途的，只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袁文弼撇撇嘴道：「現在是亂世，亂世之中，百無一用是書生，讀庸腐之書有什麼用，並不能匡國濟世，何況袁家尚是戴罪之身，不能科舉，讀書這條路已經斷了，再說，這大明都要亡了，即使能科舉又能怎樣。」
羅文定聽得直皺眉頭，這小子怎麼就一直口口聲聲說，這大明就要亡了，簡直豈有此理了。
「不管怎麼說，你不能荒廢了學業，不能因為一時之困，就放棄了聖人之道，所謂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才是應有的志向。」他板著臉說道。
袁文弼道：「其實我覺得，西學倒是不錯，比較實用。」
「西學，就是前文淵閣大學士，徐文定公推崇的西學，你也知道這個？」羅文定倒是有些詫異。
袁文弼道：「是的，我是從家中一些書籍中看到有關這方面的東西，比較感興趣。」
羅文定印象中還不知道，袁家中還收藏了這種西學之書？不過他沒有深究，只是道：「聽說這西學在天文曆法方面，倒是有不錯的成就，推測日食更准，曆法更精確。」
袁文弼道：「不僅是天文曆法方面，在數學，物理，化學等等自然科學方面，西學都遠比我大明要先進發達，可以說在自然科學方面，我大明已經遠遠落後於西方，需要奮起直追，大力普及，我覺得這是比起之乎者也，子曰詩云更加有實際用處的學問。」
「你一個小孩兒，懂得什麼，就敢妄議聖人之學是非長短，真是大言不慚，西學說到底，不過是些奇技淫巧，怎比得上聖人之學的博厚綿長，如絲絲春雨滋潤人心，西學若這般有用，怎麼那些西洋番人還是蕞爾蠻夷小國，茹毛飲血，唯利是圖，鮮廉寡恥，不通教化，怎比得上我泱泱大明，天朝上國？」羅文定叱道。
「哦，望山叔，我不跟你說了。」袁文弼被對方打敗了，趕緊告辭走了，他發現對方還有一個能耐，就是睜眼說瞎話的能耐，自己再說下去，也是對牛彈琴。
他剛才跟羅文定說的墟日，就是一些鄉村偏遠地方鄉民們趕集，互通有無，集中交易的日子，特別是如他們這般，孤懸海外的島民，大海阻隔，交通不便，平常貨物缺乏，這墟市就更加顯得重要，一旦到了墟市開放的日子，四面八方的人都會匯聚而來，在墟市上賣出自己的貨物，採購自家需要的日常生活必需品，所以墟市對於這些海外島民的生活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
在衢山島上，這樣的墟市有幾個，各個村子的墟市開放日子都是隔開不同的，今天你這裡墟市，過幾日就是別的地方墟市，這樣錯開能夠讓買賣雙方有更多交易機會。
墟市規模有大有小，在東山咀就有這樣的墟市，而且規模比較大，屬於大墟，大墟的形cd是口碑相傳，慢慢積累起來的，東山咀的墟市，秩序好，收取的管理費用低，買賣公平，大家都交易的放心，就樂意到這裡來赴墟，而規模大了，吸引更多的商販前來做生意，貨物種類齊全，就有更多人願意過來赴墟，這就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東山咀原本貧瘠，除了一些漁獲，沒有什麼物產，並沒有墟市，在袁家人到了之後，才慢慢的發展形成起來，到現在，除了本島的鄉民，還會吸引一些比較遠的其他島上的鄉民前來赴墟。
東山咀的墟市是每月的初三，十八開市，而明天就是十月十八，正是東山咀墟市開放的日子。
這一天一大早，天還沒有亮，整個村子就已經忙碌躁動了起來，家家戶戶張羅準備今天要交易的貨物，商量著家裡哪些東西缺少了，需要採購。
而村子里的青壯，這個時候也清閑不了，大部分都組織起來，一部分由孫康達帶領著，在庄堡上巡邏警戒，以備不測，一部分則由耿友明領著，在墟市巡邏，維持秩序。
以前東山咀沒有墟市的時候，大家要赴墟，還得趕路去臨近的墟市，來回費時間，現在有了自己的墟市，不用出門，在家門口買賣交易，就方便得多了，所以村民們都十分樂意配合，另外參與巡邏，維持秩序的青壯，事後都能分得一點墟市管理費的錢，雖然不多，但總是一點收入。
袁文弼今天一大早也起來了，洗漱罷，吃罷羅氏做的早餐，就被袁若華拉著出門，去赴墟了。
「文弼，娘這次給了你多少零花錢？」出門的時候，袁若華有點好奇的問，每到墟日，羅氏都會給兩人一點零花錢，讓他們在墟市上買些零食吃，而一般來說，給袁文弼的相對少，也就是十文，給袁若華的多，一般有二十文，袁若華經常以這一點沾沾自喜，娘還是疼自己的。
袁文弼反問：「姐，娘給你零花錢了？」
袁若華道：「當然了，這次娘發了大善心，一口氣給了三十文呢。」
看到對方臉色不對，她問道：「你呢，娘給你多少了？」
袁文弼哭喪著臉道：「娘一個子都沒有給我。」他本以為這次娘也沒給對方，卻沒想不但給了，反而變本加厲，給的更多了，足足三十文，他突然想，莫不是把原本自己的那一份，給了對方吧，這簡直豈有此理啊。
看他氣鼓鼓的樣子，袁若華不由哈哈笑了，故意氣他道：「看來是這些天你不聽話，盡胡鬧，娘生氣不要你了，更疼姐姐我了！」
袁文弼道：「娘一定是把我的那份，一起交給你了，所以你得把我的那一份還給我。」
袁若華立即捂緊衣袋，警惕的道：「你休想，娘給錢的時候，只是說給我，可沒說要分你一份的！」
哼了一聲，又道：「是了，你賣雪鹽都賺了大錢，娘知道了，所以這次就沒給你。」
袁文弼立即叫屈道：「是賺了一些銀子，但這些銀子我都送出去了，花出去了，一個子都沒有剩下的。」
袁若華又哼了一聲，道：「想耍我？別以為我不知道，望山叔可是在賬上支了不少銀子給你的，我沒說錯吧。」
袁文弼點頭道：「這個倒是有。」
見他承認，這下羨慕嫉妒恨的立刻變成袁若華了，氣道：「你自己都有大筆銀子了，還惦記姐姐的這點錢，你有沒有良心啊。」
眼珠一轉，她又道：「文弼，你現在有那麼多銀子，怎麼著也得對姐姐表示一下吧，也不要多，給個百八十文，不算過分吧。」
袁文弼卻是堅決搖頭，很有原則的道：「不行，望山叔給的錢，我都是用來做正經事的，不能亂花，更不能給姐姐了！」
袁若華氣得不輕，道：「好小子，枉姐姐一向對你好，你竟然這麼摳門，這點錢都不給？你偷偷給一點，望山叔又不知道！」
袁文弼道：「姐姐，你就別指望了，望山叔給的銀子，每一分的用處，都要記在賬上，到時望山叔還要查賬的。」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姐姐若是同意，把這筆錢記在賬上，我倒不是不可以給姐姐的。」
「你，氣死我了！」袁若華氣得直跺腳，這臭小子，這個時候講起原則來了，簡直豈有此理，她可不會真讓對方把這筆錢記在賬上，她是好面子的人，若是讓望山叔知道，她拿了弟弟做正經事的錢，去墟市買零食吃，那還不丟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