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海島庄堡
「二郎，你相信是倭寇來了？」他朝身後跟著跑的林二郎問道。
林二郎點點頭，道：「我相信石頭哥，石頭哥說倭寇來了，那就是倭寇來了！」
袁文弼奇怪的問：「你為什麼這麼相信我？」
林二郎道：「我爹說了，石頭哥是忠臣之後，聽你的沒錯！」
袁文弼心裡終於好過了一些，自己這身份，還是有點作用的，這不還沒展示英明神武的形象，就招了一個實心眼的小弟。
林二郎接著又道：「石頭哥的爹爹是冤屈而死，以後朝廷一定會給石頭哥的爹爹平反昭雪的，現在跟著石頭哥，日後有個奔頭！」
聽著聽著，袁文弼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轉頭神色古怪的看著對方，心說看不出來，這林二郎小小年紀，心思還挺複雜的，這麼小年紀就學會攀附強者，哦，未來的強者了？
「這是你琢磨的？」他問道。
林二郎笑道：「是我聽我爹說的！」
袁文弼聽了，覺得也是，小小年紀孩童，哪裡就有這麼現實功利，定是大人教的，否則這樣的小弟他也不敢要啊。
不過可惜他爹算錯了，就袁文弼所知，直到在煤山上吊，崇禎都在說「君非亡國之君，臣是亡國之臣」，終崇禎一朝，都沒有給袁崇煥平反昭雪，好像是到了南明的弘光朝，才給袁崇煥平反昭雪了。
「你爹的話不對，崇禎皇帝是個昏君，我看他不會給我爹平反昭雪的。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我們大家一起互相幫助就是，不能說誰跟著誰。」袁文弼覺得有必要扭轉一下對方這樣的「人生觀」，一副語重心長的小大人模樣教訓道。
林二郎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眼神中突然現出几絲驚懼，顯然是被對方口無遮攔的罵崇禎昏君給嚇到了。
這個時候，從村子里跑過來的人已經到了近前，跑在前面的人，是一個穿著體面青衣直裰，身材瘦削，留著三綹長須，帶著文士氣息的中年男子，跟旁邊那些短衣褐布，面目黝黑，執槍帶棍，一身肌肉的漁民漢子大是不同，看到來人，袁文弼習慣性的站定，招呼一聲道：「望山叔！」
「文弼，你不要亂跑，快回家等著消息，倭寇的事，不是好玩的。」中年男子帶著憂慮的道。
他叫羅文定，自號望山野人，有秀才功名，是羅文斌母親羅氏的堂兄，後來曾在袁崇煥的督師賬下當掌書記的小官，就是相當於一個機要秘書，當初袁崇煥下獄治罪，他雖沒有受到牽連，但這個差事也當不下去了，就隨著被流放的袁家人一起到了現在這個小島上。
「康達，你先帶著文弼回莊子里躲一躲。」羅文定又轉頭朝著身邊一個身材健壯，孔武有力的漁民漢子吩咐道。
那漁民漢子答應了一聲，就朝袁文弼揮手說道：「小公子，請跟我回去。」
當初跟著羅文定一起自願流放到這裡的，還有十來個袁崇煥的近衛親兵，而這個名叫康達的漁民漢子，就是其中之一，曾擔任隊長，姓孫。
「我不回去，我要跟著你們一起殺倭寇！」袁文弼挺起小胸脯大聲說道，這個時候，正是扭轉自己英明神武形象的時候。
「胡鬧，你小小年紀，殺什麼倭寇，這不是添亂嗎！」羅文定板起臉叱道，心裡卻著實有些歡喜，文弼膽氣可嘉，不愧是碧血丹心的袁督師之後啊。
「不，倭寇殺人放火搶劫無惡不作，罪大惡極，我就是要殺倭寇！」袁文弼還在那裡繼續努力維護自己的形象。
「好孩子……」羅文定摸了摸對方的腦袋，正要說什麼，這時秦英等人已經跑過來了，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來的不是倭寇，小石頭的膽子比二丫還小，看到一艘商船，就嚇得逃跑了！」
泥煤的，還來，袁文弼臉色黑了下來，我這裡正維護自己的英明神武形象呢，你在這裡搗亂，成心跟我作對不是，他恨不得一腳把對方給踹飛了。
「來的不是倭寇？」一群大人們聽了，緊張氣氛一下子有所緩解。
「我看得清楚明白，來的是一艘商船，不是倭寇，小石頭膽小如鼠，自己嚇得逃跑，把大家都嚇了一跳！」秦英還在那裡不忘詆毀著自己的對頭。
大人們都轉頭看向袁文弼，目光都帶著一些不信任了。
泥煤的，我跟你有仇是嗎，袁文弼暗罵一聲，大眼睛轉了轉，突然一副無辜的表情，說道：「我也沒說一定就是倭寇來了，只是覺得有這個可能，提醒大家注意一下……」
「你就是膽小如鼠！膽子比二丫還小！」秦英依舊認準死理拚命詆毀。
大人們有的笑了起來，二丫是村子里老張頭的小孫女，其膽小是在村子里出了名的，這秦英把袁文弼的膽子跟二丫相比，真是夠損的。
「是不是倭寇，還是去看看再說，此事還是慎重一些才好，你們這些小孩子，都趕緊回莊子里躲一躲。」
羅文定發話了，袁文弼還要堅持說要打倭寇，一旁的孫康達卻不容分說，一把抓過他，夾在胳膊下，就健步如飛的往莊裡方向奔去。
「不是倭寇，只是一艘商船，我不回去！」
秦英也在那裡堅持己見，這時孫康達又轉身奔了回來，另一隻手一把抓過他，身形健壯如小牛犢的秦英在他的大掌下，卻猶如小雞一樣，被夾在了另一邊胳膊下，乖乖的回庄去了。
其他的孩童們見狀，也一窩蜂跟著飛奔回庄。
村子的庄堡位於村子中央的一塊平地上，就是個土圍子，全是夯土建成，周長大約三里，高約丈許，雖然簡陋，但湯池，弔橋，瞭望塔，垛口，馬面，箭樓等防禦設施很齊全。這個庄堡原先是沒有的，是在袁家人以及追隨的羅文定等一干袁府舊人到了之後，為防備可能的海賊之患，才漸漸建起來的。
在庄堡大門前，站著一個十二三歲的黃裳俏麗少女，清秀的臉上此刻卻現出几絲焦慮之色，不斷踮著腳向遠處眺望，直到看見飛奔而回的孫康達以及被他夾在胳膊下的袁文弼時，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文弼，你一大早就出去了，聽說現在外面來了倭寇，可把娘和姐嚇死了！」
在孫康達奔到庄堡大門底下，鬆開胳膊放下袁文弼和秦英的時候，黃裳少女就急急走上前來拉住袁文弼，她叫袁若華，正是袁文弼的姐姐，比袁文弼大了三歲。
「姐，我沒事，我還想去殺倭寇呢，可惜望山叔不讓。」袁文弼此刻還在嘴硬，不忘維護自己的光輝形象。
「來的不是倭寇，只是一艘商船，小石頭就是個膽小鬼，被一艘商船嚇得屁滾尿流，你們沒看見剛才他的樣子，倭寇，倭寇來了，大家快跑啊……可笑死人了！」秦英這時依舊不忘詆毀某人，還繪聲繪色的手舞足蹈，模擬起了某人當時的狼狽模樣，引來四下人的一陣歡笑。
袁若華卻不管是真倭寇來了也好，還是假倭寇來了也好，臉色一板道：「胡鬧，就憑你這小身板，也想去殺倭寇，你是屁股癢了，討打是吧？」
袁文弼一聽，頓時成了苦瓜臉，不再鬧了，他不怕別的人，甚至不怕那一向嚴厲的羅文定，就怕這位姐姐，這幾天他已經確認，這可是怒起來，真要掀起屁股打人的狠角色啊。
「快關上堡門，升起弔橋來！」孫康達把人送到后，沒有停留轉身又往海邊奔去了，一眾孩童也都進了庄堡，袁若華就吩咐人升弔橋，關上堡門。
堡門關上了，莊裡傳來嗚哇的啼哭之聲。
「這是誰在哭？」袁文弼下意識的問。
「還有誰，當然是二丫，都是小石頭你害的！」秦英橫了對方一眼說道。
袁文弼啞口無言，反身就走，蹬蹬瞪的跑上了土圍子的城牆，朝著遠處海邊眺望，他看到，那艘大船已經停泊了下來，仔細看大船甲板上聚集了不少人，但並沒有多少人帶著兵器，看著不像是窮凶極惡的倭寇。
一個小舢板被放了下來，隨即大船上就有幾個人下到小舢板上，向著岸邊使勁劃了過來。
看到這種情況，袁文弼放心了，來的確實不是倭寇，若是倭寇，這個時候早就一窩蜂的上岸殺人放火搶劫了。
不過這次算是丟大人了，沒看到旁邊的秦英，這時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不多時，有人回來報信，來的是一艘南洋來的朝貢船，並不是倭寇，證實是虛驚一場。
莊子里警報解除，堡門重新打了開來，弔橋又放下了。
莊子里臨時聚集的漁民們，紛紛出了堡門，三三兩兩向著海邊跑去，國人大抵有愛看熱鬧的傳統，這島上的日子平時很是枯燥，聽聞來了一艘來自南洋的朝貢船，大家都感覺新鮮，要去看個熱鬧。
「我早說了，這是一艘商船，不是倭寇，都是小石頭膽小如鼠，害得大家虛驚一場！走，大家去看南洋來的朝貢船咯！」秦英振臂一呼，領著一眾小夥伴們一窩蜂往海邊奔跑去了，臨走時還不忘藉機繼續詆毀一下某人。
袁文弼忍了，誰叫他確實弄了一個大烏龍呢，他也撒腿下了城牆，跟著一眾小夥伴們往海邊跑去。
「文弼，你回來，跟姐回家去！」袁若華卻仍有些不放心，在城牆上喝止道。
這次袁文弼沒有聽她的，頭也不回，邁開步子跟在一眾小夥伴後面跑得更快了。
「這臭小子！」袁若華當即也下了城牆，出了堡門，然後向著海邊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