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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第200章

  第200章


  顧青竹沒想過生孩子會這麼痛,裂骨分筋,聲嘶力竭。身子彷彿要被劈開似的,嬤嬤一個勁兒的在旁邊讓她呼氣,吸氣,用力,顧青竹竭力配合,直至筋疲力盡,意識漸趨昏迷,隱約聽見嬤嬤在旁邊說道:「有血崩之勢,快備葯湯。」


  血崩。多麼可怕的字眼。


  顧青竹的意識飄到了從前,看著那一盆盆血水從面前端過,那是她的孩子,難道她真的沒有孩子緣,即便再過一生,仍然生不出來嗎?

  這樣的想法彷彿毒、葯一般在顧青竹身上蔓延,一直綳著的身子忽然就鬆了氣,軟下來。意識迷迷糊糊間,她彷彿去到一個黑暗的地方,四周只有一處有光源,她往那光源去,就看見一個孩子站在那光源下對她揮手,顧青竹緩緩走過去,那孩子看不清眉眼,但她卻知道,這就是她的孩子,曾經那個失去的孩子。


  顧青竹緩緩蹲下身子,張開雙臂,將孩子擁入懷中,可只是一瞬,那孩子便消失在她懷裡,顧青竹急切起身,看著四周什麼都沒有的黑暗,耳邊似乎還能聽見:


  「頭出來了,出來了。」


  顧青竹意識重新回到身體之中,只覺得身子一空,伴隨著最後一聲嘶喊,顧青竹虛弱的發暈,暈倒之前,聽見耳邊嬤嬤高興的聲音:

  「是位小世子,是位小世子。恭喜世子夫人,恭喜侯夫人」


  ******

  顧青竹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她生孩子是半夜,生出來是清晨,昏睡了好幾個時辰。


  睜開眼睛就看見祁暄的臉,祁暄湊過來對顧青竹問:「覺得怎麼樣?」


  顧青竹睡了一覺,精神恢復了很多,點點頭:「好多了。孩子呢。」


  祁暄輕撫顧青竹的額頭,起身去將孩子抱了過來,放在顧青竹的身旁,顧青竹扭頭去看,一個紅猴子似的小子,安安靜靜的躺在襁褓之中,看樣子是吃過睡著了,小手也皺巴巴的,睡著了小手指還不時動一動。


  顧青竹側過身去看著他,由衷發出一句:「長得不太好看。」


  祁暄也伏趴到旁邊,顧青竹昏迷的期間,已經將她抬到了房中,這床鋪大,一家三口躺著綽綽有餘。


  「我覺得挺好看,瞧這小鼻子,小眉毛,小嘴巴,特別像你。」


  顧青竹抿唇笑:「像你。」


  祁暄也笑的傻氣:「都像。」


  湊過去親了兒子一口,祁暄將顧青竹的手握住,兩人側卧,孩子睡在兩人中間,四目相對,祁暄身後替顧青竹將臉上的碎髮夾到耳後,手指在她臉頰上輕撫,溫柔說道:

  「辛苦夫人了。」


  顧青竹看著他,想起生孩子時的感受,煞有其事的點頭:「是挺辛苦的。」


  低頭看兒子,顧青竹一嘆:「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就是咱們的孩子,咱們的,那個孩子。」


  祁暄當然明白顧青竹說的意思,贊同道:「我覺得也是。你生他之前幾天晚上,我每天做夢都能看見他,看見他渾身是血,卻精精神神的站在那裡,我們的孩子回來了。」


  祁暄一句『回來了』讓顧青竹忍不住淚流滿面。孩子出走那麼久,老天垂憐,終於讓他回來了。


  祁暄伸手替顧青竹抹過淚痕,溫和道:「別哭,多高興的事兒。哭了對眼睛不好,回頭嬤嬤進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顧青竹難為情的吸了吸鼻子:「是高興的事兒,我不哭了。」


  伸手與祁暄交握,輕柔的放在襁褓之上,一家三口平靜的躺在床鋪之上,所有的苦難都迎來了最好的結果。


  尾聲:


  一年半后。


  顧玉瑤在京城裡的第三家酒樓開業,鞭炮聲后,顧青竹抱著一個粉嘟嘟,白嫩嫩的孩子,被顧大掌柜親自迎上了三樓雅間。


  顧玉瑤在三樓單獨開闢出來的一間,專門待自家客人的雅間,剛一上樓,就見一個活潑的身影跑了出來,邊跑還邊喊:「姨母,安弟。」


  倩兒四歲了,已然能說不少話。顧青竹常與她見面,她自是相熟的。


  進了雅間之後,祁安就從顧青竹的身上滑下來,圓滾滾的跟在倩兒身後,咿咿呀呀的喊姐姐,倩兒帶著小小祁安在房裡玩耍,顧青竹和顧玉瑤對面坐著喝茶。


  「真是沒想到,搖身一變就成了個大富婆,店子一家一家的開,春筍似的。」


  顧青竹從三樓往下看,這間酒樓也在朱雀街上,離仁恩堂不算遠,站著樓上還能瞧見仁恩堂的招牌呢,說客似雲來,一點都不為過。


  顧玉瑤做婦人打扮,終於不再穿那粗布麻衣了,但也沒有太過華麗,也就一般人家的夫人裝扮,低調的很,給顧青竹送了一杯茶去。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就三家而已。」


  顧青竹接過茶杯,看著顧玉瑤越來越自信的樣子,打從心底里為她高興。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有丫鬟來報,說是老夫人陳氏的轎子已經到了外面,顧青竹和顧玉瑤都很驚訝,雖說顧玉瑤把今日開張的消息回稟過老夫人,卻從未想過老夫人會願意過來。


  去樓下將老夫人陳氏給扶上了樓,陳氏看著這酒樓的氣派,笑的合不攏嘴。


  入了內間,兩人帶著孩子給老夫人陳氏行禮,顧青竹上前問:「老夫人怎麼會用空前來?」


  陳氏笑吟吟道:「學哥兒中了舉人,我想著要給他去燒個香,早上出門,中午歸來,想起玉瑤的酒樓今兒開張,便來坐坐。瞧這樣子,很是不錯呢。」


  提起顧青學,顧青竹也是滿意的,這小子確實爭氣,從童生一路考上了秀才,如今又中了舉人,倒沒想到,還真是個讀書的料。


  「哪裡是不錯,根本就是很好很好。我這前兩年賺的錢,都花在這酒樓上了,祖母得誇獎誇獎我。」顧玉瑤嬌嗔的說道。


  自從憑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之後,顧玉瑤整個人都開朗起來,對陳氏也拋開了所有偏見,真心接受下來。


  陳氏跟著笑:「好好好,我說錯了,就是很好很好。玉瑤丫頭太能幹了。」


  這話一出,雅間內滿是笑聲。


  顧青竹想起自己當年未成婚時想要開個醫館,若是其他人家的老夫人,定然不會允許自家的未出閣閨女做那拋頭露面的營生,但陳氏許了,正因為陳氏的開明,所以才有兩人的今日。


  「唉,想想當年,我擔心的成夜成夜睡不著覺,總覺得玉瑤丫頭今後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賀家那樣寡情薄義,幸好老天有眼,讓他們自食惡果,有了該有的報應。」


  賀家當年將顧玉瑤休棄之事,曾鬧得沸沸揚揚,顧玉瑤在他們口中,儼然成了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他們賀家一味拿著顧玉瑤婚前不潔的事情說事,讓京城一些好事之人,暗地裡把顧玉瑤罵的狗血噴頭,雖然有武安侯府暗地裡幫忙,可悠悠眾口,也不是權勢就可以鎮壓的。


  那些污言穢語老夫人陳氏多少都聽過一些,當時心中有多難受,可想而知。


  而如今賀家被削了爵位,一夜之間,從侯府變成了平民,再加上顧玉瑤這幾年埋頭苦幹,還真干出了一點成績,當年被賀家嫌棄的孩兒,如今也越長越大,只要見過的人都說一看就是賀家的種,所以,當年賀家所謂顧玉瑤婚前不潔的污衊,不攻自破,誰還想不到,這根本就是賀平舟無情無義,拋妻棄女。


  顧玉瑤深嘆一下:「上回我去城外,遇見了賀平舟一回。」


  這事兒顧玉瑤之前沒說過,顧青竹與陳氏對看一眼,顧青竹問:「他為難你了?」


  顧玉瑤搖頭:「沒,他如今不成樣子,哪裡能為難到我。其實他早就染了五十散,那種東西,一沾上就是個死,早晚的事情。若是賀家還如從前那般鼎盛,他也不會落得那樣凄慘的地步,如今身上全是瘡斑,面黃肌瘦,打眼一瞧,都認不出他了。」


  這事兒陳氏和顧青竹也聽人說起過,如今賀家的日子可真是不好過,原本那樣的人家,一朝被貶,過得竟連平民都不如,怎麼說呢,平民還知道安貧樂道,但是一家子人從雲端跌入泥里,那落差就夠他們一家子瞧的。


  更何況,這家子人在做侯爺的時候,已經把身邊那些人都得罪光了。鎮國公府,護國公府,武安侯府等這些簡在帝心的人家,聯手抵制,京中哪個不長眼的高門望族還敢對賀家施以援手?

  德妃被打入冷宮,那還是皇上為了給娘娘腹中皇子祈福,才沒有殺她,她犯得可是謀害皇后的罪名,賀家今後幾代人都難以再起複,在京中的人家,哪個不是人精,沒跟著打落水狗,都算是厚道客氣的人家了。


  「他瞧見了倩兒,還想來跟她說話。倩兒不認識他,躲都來不及,最後你們猜怎麼著,他居然還好意思跟我伸手討錢,我也沒跟他客氣,讓夥計把他給打走了。倒不是捨不得給他銀錢,只是這種人就同情不得。」


  顧玉瑤說的義憤填膺,顧青竹也覺得很有道理:「我也覺得你不該搭理他。」


  陳氏更是激動:「當然不能搭理了。這種人你搭理他一回,他便纏上你,兩回,三回,四回,五十散是什麼東西,他一旦沾上,這輩子就完了。還敢來禍害你們。下回老遠看見他,就讓人把他給打走。千萬別讓他近了你們的身。」


  顧玉瑤笑著點頭,應下此事,陳氏才稍微冷靜一些,嘆了口氣:


  「唉,要我說這賀家,就是老天爺有眼收了他們。都被貶為平民了,還非要住大屋,家裡窮的連鍋都揭不開了,還要在外面充老爺,少爺,看著可真是沒臉。老老實實的站起來,沒人會說他們如何。可自身不努力,卻總在外罵罵咧咧,說什麼人心險惡,好像他們落得今日的下場,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似的。」


  陳氏這話讓顧青竹很是贊同,人跌入谷底沒關係,最重要是從谷底站起來。


  賀家這樣的遭遇,祁家曾經也經歷過。那時候祁暄若是就此消沉下去,那祁家最後的下場,可能還不如現在賀家呢。畢竟當年祁家可是被抄家之後,趕出京城的,貶到邊關去的,若是祁暄沒站起來,他們就是死在邊關,都沒人知曉,更別說振興祁家了。


  賀家最失敗的地方,就是不願意認清事實,還沉浸在往日的崢嶸之中,總拿過去祖上的功績說事,心存幻想,皇上哪天想明白了,還會讓賀家起複,重新封侯拜相,所以現在人們對他們的打壓,對他們來說只是一時的,沉浸在那種不切實際的虛妄之中,將最後一點好感盡數敗光,然後成天怨天尤人,抱怨世道不公。


  若是鬧得動靜大些,難保皇上不會震怒,若將他們逐出京城,就不知賀家有沒有祁暄的本事,重回京城了。


  在顧玉瑤的酒樓中吃了一頓飯,又玩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時分才決意回府。


  安哥兒哭鬧著要留下跟姐姐玩耍,被顧青竹強行抱上了馬車,可憐巴巴的巴在馬車車窗上,跟站在酒樓門前,俏生生的倩兒揮手,直到倩兒承諾過幾天去侯府找他玩兒,安哥兒才委屈的放開了手。


  馬車緩緩駛向侯府,迎著夕陽,晚霞漫天,朱雀街上人聲鼎沸,來來往往,人頭攢動,自是一派安寧悠閑的畫卷。


  顧青竹抱著安哥兒坐在窗邊,夕陽照在兩母子身上,母子倆對視一眼,安哥兒的目光狡黠閃動,顧青竹則安詳平和。


  所謂幸福,便是這一對視。緣分真的是轉瞬即逝,春去春來,花開花敗,不是所有事情都有機會重來,珍惜眼前,才最重要。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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