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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武安侯府的年是在宮裡過的。


  祁皇后穿著尊貴不凡的明黃色鳳袍, 與元德帝高座帝台之上, 明艷動人。


  武安侯府今年風頭最勁。祁暄坐在殿上喝酒,看著父親在帝台之上與元德帝說話, 君臣和樂,言笑晏晏,這種時候,時光倒流的感覺最強烈。


  誰能想到,如今的風光在五年之後將發生逆轉。姐姐失寵, 侯府犯錯, 皇帝打壓,就連太子的地位都岌岌可危, 什麼君恩似海,簡在帝心,不過是鏡花水月般的言辭。


  「三哥,我敬你一杯。」


  祁暄回頭, 同父異母的弟弟祁晨一派乖巧工整的對自己舉杯, 他笑容爽朗,落落大方, 完全繼承了他艷絕十三坊的姨娘那容貌, 叫人見了很容易有好感, 從小到大, 總是跟在祁暄的屁股後頭, 一口一個三哥三哥的喊著, 祁暄有什麼好東西, 也都會想著這個早早就失去生母的弟弟。


  可他是怎麼回報的?父親去世以後,武安侯府接連遭逢打擊,最困難的時候,他提出分家,幾乎分走了祁家小半數的家產,並且都是現銀,以至於讓武安侯府陷入被動,虧得青竹運籌帷幄,勉力將侯府穩住,才不至於被他拖垮。祁暄記得自己被貶出京城的時候,這小子連面兒都沒露,也算是絕情了。


  舉杯相碰,祁暄飲下手中酒,祁晨喝完酒就順勢坐在了祁暄旁邊:


  「三哥,這些日子你都忙什麼呢,總看不見你歸家,我從學堂回來,每每想找你說話,可總是遇不到你人,你跟我講講打仗的事兒吧,我還沒出過京城呢。」


  祁暄又倒了杯酒,意興闌珊:「打仗有什麼好講的,你好好讀書就夠了。」


  「三哥……你是不是忘了說要帶我出京去看看的?我生辰那日,你說完了沒幾天就隨爹上了戰場,這事兒耽擱了,我不管,你得履行承諾,要不然我告訴娘去。」


  祁晨從小就喜歡粘著祁暄,他喜歡三哥,從小到大也是三哥對他最好,府里其他人多少還會輕賤他,三哥卻不會。


  祁暄聽到履行承諾這幾個字,忽然想起他和青竹在漠北關外,他打了第一回勝仗,拿著孔蓀將軍賜給他的一桷珍珠送給青竹時,青竹笑彎了眉眼的樣子,那時青竹鼓勵他,說讓他一定要爭氣,將來把武安侯府的門庭和威信再立起來,祁暄答應她,一定會堂堂正正,風風光光的把她用八抬大轎重新迎回武安侯府,那時候青竹只是笑笑,看著大漠黃沙的天兒,說她想吃八寶齋的豆腐腦,最後事實證明,他連她這麼一個很小的願望都沒有實現過。


  「三哥。」祁晨見祁暄目光悠遠,失神的樣子,伸手在他面前晃動了兩下手,祁暄回神看著他,勾唇一笑:「等有機會吧。」


  祁正陽回到與祁暄相鄰的座位,對祁暄說道:「剛才皇上說了,明年二月里,讓你入禁軍。別再成天弔兒郎當的了,聽到沒有。」


  「爹,我不想去禁軍,我想入兵部。」


  禁軍是皇上的直屬軍,一切聽從皇上,看起來是最親近皇家的,實際上對於武安侯府這樣的門閥來說,就像給原本就很富貴的人家千兩黃金一樣,除了好看之外,沒什麼大用。


  祁正陽看了一眼祁暄:「兵部?想什麼呢,皇上讓你去哪兒就去哪兒,還有的你挑?想挑地方,也得拿出點真本事來,過兩年再說吧。」


  祁暄覺得有點蛋疼,他怎麼說也是被軍中譽為幾百年難得一遇將才的人,在親爹眼裡就是個遊手好閒的混混……呃,不過他從前確實沒幹過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去漠北之前,對他的客官評價里最多的一條,就是他生得好,會投胎……當年他甚至自己也這麼認為過……


  然後被現實狠狠的打臉,去了漠北之後,差點一蹶不振,幸好有青竹在。


  「還有,皇后剛才還說,你老大不小了,身邊得有個人管束著,回頭讓你娘給你挑個知書達理的媳婦兒……」


  祁正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祁暄給打斷了:「得得得,入禁軍的事兒,我沒意見,不過找媳婦兒這事兒,我得自己來。」


  祁正陽瞧著他:「你自己來?有中意的?」


  「您別管了,反正過兩年我准給您找個滿意的媳婦兒回去。您讓皇後娘娘也別操心我的事兒了。」祁暄說完之後,不等祁正陽開口,他便起身,借尿遁離開了宴席。


  祁正陽喊他都來不及,正巧幾個官員過來與他敬酒,走不開,這是事兒就耽擱下來。


  ***

  外頭鞭炮聲聲響,顧青竹睡的並不踏實,夢裡總覺得有人在看她,迷迷糊糊一睜眼,房間里黑乎乎,什麼都沒有,翻個身,繼續睡去。


  屏風後走出一道身影,祁暄手裡捧著一株開了花的寒蘭,將顧青竹窗台上放的那株沒有開放的換走,紗幔中,青竹轉向里床,影影綽綽,似乎睡的不安穩,外頭煙花爆竹聲響,她素來喜靜。


  若是現在過去,只怕會吵醒她。


  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天人交戰後,決定為了今後繼續偷香竊玉,還是不要冒險的好,見她枕頭邊上放著一塊帕子,祁暄悄悄伸手將帕子拿出,放在鼻端下輕嗅,滿是她的香氣,得意的將帕子疊了又疊,放進最貼心房的衣襟中去。


  顧青竹沒睡好,初一早上很早就被喊醒了。


  迷迷糊糊讓紅渠給她換了衣裳,紅渠給她收拾床褥子,她坐在梳妝台前梳頭髮,往鏡子里瞥了兩眼,目光被窗台上的蘭花吸引了。


  「咦。」


  顧青竹立馬起身,往窗檯去,窗台上放了一盆寒蘭,是她入冬時從花市裡淘回來的,沒想到竟然開花了。細細的枝兒,細細的葉,細細的花苞微微張開,透出花苞里的點點花蕊,而旁邊一朵,已經開完,三瓣葉,精緻可愛。


  紅渠嘟囔著走過來,見顧青竹不梳頭站在窗邊,問道:「小姐,您看什麼呢?」


  顧青竹指著寒蘭,喜笑顏開:「紅渠你看,開花了。」


  紅渠這才發現,也很驚喜:「呀,真的開花了,昨兒還沒見著呢。大年初一開花,可是好兆頭呢。奴婢祝小姐今年行大運,好運一整年。」


  顧青竹忍不住掩唇笑了;「好好好,謝你吉言,待會兒給你包個大紅封,瓊華院里人人有份。」


  紅渠從不跟顧青竹客氣:「奴婢謝過小姐,奴婢替瓊華院的人謝過小姐。」


  顧青竹又看了一眼那討人喜歡的花兒,用手指輕觸一下,才回到梳妝台前,問紅渠:「你先前嘟囔什麼呢?」


  紅渠將顧青竹的秀髮攏到背後,抬眼看了看鏡中的顧青竹,回道:「哦,小姐的一方帕子找不著了,我記得昨兒晚上放小姐枕頭邊兒的。許是我記錯了,回頭我再找找。」


  顧青竹今天心情不錯,雖然睡眠不足,但一早就看見花開,任誰都是高興的。


  顧青學早早來敲門,約她一同去松鶴園裡給老夫人陳氏拜年,顧青學穿著一身鴨卵青的圓領直綴,肩上披著青色的貂裘披風,黑色的襆頭低調且精神,他們姐弟生的有些相似,都是很漂亮的那種,天生帶著英氣。


  兩人都在孝期,因此就算過年也不會穿大紅大綠的喜慶衣裳,顧青竹仍舊是一身素色,衣領衣袖上比平日里多了幾多花色,簡單的裝束,漂亮的五官,一雙眼睛靈動非凡。


  這樣的兩個人一看便是親姐弟,只要稍微打扮一下,走出去都能吸引一大堆人的目光。


  姐弟倆高高興興的經過花園,往松鶴園去,走在花園裡,看見好些人肩上都扛著東西,顧青學攔住一人問道:「這什麼呀?」


  園丁阿成哭喪著臉:「回小姐,少爺,這是新夫人發的正月禮。」


  「正月禮?一袋米嗎?」顧青學讓阿成轉過身讓他看看,阿成嘆息:「哪兒啊,就是一袋陳穀子,聽說是田莊里前年和大前年剩下的,讓庄頭曬了曬,直接給我們拿回去吃。」


  聽得出來,阿成對這正月禮很不滿意,周圍經過給他們行禮的人臉上都看不見笑容,往年沈氏在時,正月里下人們臉上都是笑逐顏開的,逢人就說吉祥話。


  待他們走後,顧青學看向顧青竹:「這個女人還真能省,前年大前年的陳穀子也好意思拿出來做正月禮。」


  顧青竹伸手將他先前從阿成身上沾到的穀子屑拍掉,勾唇笑道:「她倒是想大方。不過你的安常院里可不許剋扣,伺候你的人從上到下都要重新發一份,我給你準備了,待會兒請了安,你讓小松去找紅渠拿。」


  顧青學知道顧青竹的意思,身邊的人得打點好了,辦事兒才幹脆痛快。


  去到松鶴園,給陳氏請安,顧知遠和秦氏他們還沒過來。


  陳氏瞧見兩個孫兒精精神神的樣子,又讓吳嬤嬤給發了一份拜年錢,區別於昨晚的壓歲錢,今早的一份都是些鏤空的,指甲大小的金果子,金豆子,一人抓小把,圖個吉利喜慶兒。


  顧青學將在園子里看到的事情跟陳氏講了,看樣子陳氏早就知道,擺手讓他們別管:「由著她去吧,這個家她在當,咱們可什麼都不知道。」


  陳氏的意思,兩個人都明白,應聲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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