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離別苦
我從小就擅長人物肖像畫，但遺憾的是從未想過往這方麵發展，自從上次想著要送給於思洋一件自己親手做的禮物的時候，我就想著要親手畫一幅他的肖像，因為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無論是我和他之間，還是我身邊，都讓我將此事拋諸腦後。
都說世間最苦是離別！而我們真的要分別了。
所以昨日從清澍回程後，我花了整整半天一夜的時間，畫了我和他的肖像畫。就當做是我給他的離情別緒之禮。
我們約在十點鍾的後山。
許久未來，大概有半年之久了吧！後山沒變，人依舊來來往往，景色如致，小朋友們喜歡去蕩秋千，老人們仍然喜歡坐在涼亭裏納涼，然後三五成群的聊一些家長裏短，那些情侶依舊喜歡牽著手，穿梭於後山的亭台樓閣，瓊林玉樹之中.……我坐在一條處於樹蔭下的長椅上，等待他的到來。
時間過了一刻鍾，於思洋便出現在我的身邊。與前幾日看到的他截然不同，終於有了一個少年該有的模樣：風華正茂，風度翩翩。
看著眼前的於思洋，我想起了那首詞：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此度見花枝，白頭誓不歸。
“幹嘛這樣看著我？是不是也覺得雖和我六年同窗卻沒這一朝英俊啊，那你可要趁此機會好好看看，把我的樣子深深的刻在你的腦海裏才行.……”
“少臭美……”我瞪他一眼。
貧夠了，於思洋坐在我的身邊，從他隨身的背包裏神神秘秘的拿出了一個小盒子。他故意把它藏在身後，硬是要我猜一猜他拿了什麽。那頑皮的模樣，跟七八歲的孩子別無二致。
“你猜嘛，快一點，猜對就送給你了！”於思洋在我身邊軟磨硬泡。
“猜不中難道就不送給我了嗎？我怎麽看這都像給我準備的禮物啊！”我笑著反問！趁他猝不及防時伸手去搶那個小盒子。
“哎哎哎，宋思凝，你還有這小把戲！”於思洋逃開我的能力範圍，笑著嘲笑我。
“不給就不給嘛！”我撅著嘴：“幹嘛要我猜？那你能猜出我書包裏是什麽東西嗎？”我把畫好的畫從書包裏拿出來，在他麵前耀武揚威的揚了揚。
這下他便慫了下來。
切切諾諾的來到我身邊，可憐巴巴的說：“這一定是思凝送給我的禮物吧！讓我看一眼！”
“想看啊？也好，那我們交換吧！這樣才公平！”
“好吧！”我沒想到他答應的倒是爽快。
他把小盒子小心翼翼的從身後拿出來，我卻一把搶過來，跑到很遠處，打開來看。
我從沒有想過於思洋會準備這樣的禮物，是一對戒指，銀的。一大一小。每一隻上麵都有一個小小的心形。我想這是他能想到的代表愛情最直觀的，也是最直接的東西了！
“我是男孩子，粗線條，什麽事情都粗枝大葉的。我苦思冥想好久好久，似乎從我們開誠布公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就想要送一個什麽樣的禮物給你，可是我愚笨，我們分分合合也有半年之久，我沒有帶你吃過一頓大餐，更沒有做過什麽浪漫的事情，就連著後山，我們也是第一次來，思凝，原諒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男朋友，之前做了很多事情，惹你生氣，對不起。以後不會了！這對戒指雖然不貴，但是我卻花了很多心思挑選，也許並不如你的意，但是這是我能想到的最直接，最能表達我心意的禮物。希望你不要嫌棄我的眼光太拙略！”
於思洋低著頭，不敢看我的眼睛，像是個做錯事等待懲罰的孩子。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模樣。我想經過以前的爭吵，懷疑，猜忌，他漸漸的會成為一個合格，溫暖的男朋友。 隻是想到我們之間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我的心裏都會不由的一陣抽痛，於思洋，如果你知道你最恨的那個女人是我媽媽的時候，你還會不會這樣呢？
我走過去，雙手捧著他的臉，強製他直視我的眼睛，我一字一頓的告訴他：“於思洋，我很喜歡！這是我十八年以來收到的人生第一枚戒指！雖然我們隻有十八歲，可能並不適合佩戴這些銀器，但是我一直會珍藏，一直到八十歲，都不會丟棄。”
“不，思凝。我要你戴著。我也要戴著。我們即將分開四年，我不敢保證與你分開的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中，我不會多想。原諒我的自私。你那麽優秀，那麽善良，那麽漂亮，我怕在你身邊的那些翩翩少年，我怕你會動心。有了這枚戒指，多少會讓他們忌憚不是嗎？這就像是我給你的一枚烙印，我要你時時刻刻都想著我！”
其實在我內心深處我有著和於思洋一樣的自卑！我何嚐不怕我不在他身邊的這四年多，有比我更優秀，更善良，更漂亮的女孩子出現在他的生活裏呢？畢竟於思洋那麽好，那麽好！
“你不相信我嗎？”
“不，我隻是不相信時間！”
他看著我，陽光明媚的眼眸清澈如水。我眨眨眼，算是回應他。
“那你給我戴上吧！”我伸出手。
於思洋聽到這句話，顯然驚訝大過開心。就連動作都變的小心翼翼的。
“可能時間久了，會褪色！不過，到時候我會給你重新買，那時候就是金的，我確保它永不褪色！”
我紅著臉，我知道這話的含義，這是一個十八歲少年給我的承諾。我記在了心裏。我拉過他的手，把那支大一點的套在他的手指上。我們伸出手，在陽光的映照下，銀色戒指閃著金光！
“思凝，無論以後我們之間發生了任何事情，都不許提分手好嗎？”於思洋有些傷感的看著我。
“好，隻要你不提，我就不會離你而去！”
“好，那我們拉鉤。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這裏的一切，花草樹木，來往行人都可以作證，你宋思凝可一定要說話算話啊！”
“那要不要我指月為誓？”
“那就算了吧！”
他嘴角揚起的弧度就是我此刻開心幸福的程度，我想如果日子一直這樣下去該有多好，就像他說的那樣，從青春年少一直到白頭偕老。
隻是我們太過相信美好的東西一直會延續下來，生活不是童話，不是影視劇。有時候他會比影視劇裏那些殘忍的橋段更甚，我們會被欺騙，會被傷害，會被年少時的海誓山盟誤導，其實哪有什麽不變的諾言！
我把我的準備的畫送給於思洋。他驚訝的張大嘴巴，許久都不肯合上。
“思.……思凝，你還有這本事，我怎麽從來都不知道啊！”
“我可能有天賦，但是並不喜歡。所以從不展露鋒芒！”我莞爾一笑：“本來要買一個畫框裱起來，可是時間太匆忙了。隻得這樣送給你！不會嫌棄吧！”
“這可比我那戒指要貴重的多啊！我怎麽會嫌棄呢。我一定會好好珍藏，等上了大學，我一定會把它掛在牆上，如果有人問我，我就告訴他們，這是我女朋友畫的。一定要讓羨慕死！”他又開始臭屁的不行。
“禮物哪有貴賤之分！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心意！”
“對對對，心意，心意！不過，話說回來，是不是我英俊挺拔的形象一直完美的呈現在你的腦海中，所以你畫出來的肖像畫才這麽傳神，這麽逼真，這麽惟妙惟肖啊？”
哎，於思洋啊，怎麽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的不行呢。
“是是是，於思洋是誰啊，我必須得記住，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舉手投足我都是刻在腦海裏的！”
“可見著六年的友情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的！”
我們哈哈大笑。
下山的路並不好走，因為突然下起了大雨，於思洋未雨綢繆，書包裏裝了傘，還有外套，我就不行了，出門匆忙，也沒想到會耽擱這麽久，所以沒有帶傘。於思洋把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後緊緊的拉著我的手，傘也一直都推在我這邊，他身後的書包和半邊的衣服都已經濕透！
“於思洋，這雨太大了，我們找個地方避一避吧！你都淋濕了，這樣回家會感冒的！”
我把傘推到他那邊，他又重新推回來，整個傘都在我的上方：“沒關係，難得和你在這大雨之中漫步，也算是一樁浪漫的事情啊！再說了，我是男孩子，身體好，淋淋雨沒有關係的。你就不一樣了，身體素質差，你還有痛經的老毛病，所以千萬別著涼！”
終於到了公交車站。雨勢也小了，看來這場雨是特意為我們下的。
“思凝，今日一別，可能就沒有時間再見麵了，到了北京那邊，給我新的電話號碼，告知我你在那裏的一切可好。讓我安心，雖然哈爾濱距離北京很遠，但是我會經常去看你的！”
這是今天於思洋說的最讓我難過，想哭的話。是我先騙了他。
“於思洋，我還是要跟你說對不起。其實我最終沒選北京，我選擇了離北京很近的一個城市，對不起！”
我沒想到於思洋沒有生氣，反倒笑了起來：“沒關係，不就幾百裏地嘛！”
“那你也一樣，這幾天就準備一下開學要用的東西吧！我可能也不能去送你了。祝你一路順風。”
“一路順風！”
公交車到來，於思洋把我推上車。在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隻有三個字！
走出好遠我才發現他的外套還在我的身上，於思洋發來信息，說外套送給我了。
我終於體會了什麽叫離別苦。我們不過是各自去求學，去成長，以後我們有太多的時間相見，可是麵對這樣的小別離，我們仍舊忍不住傷感，忍不住落淚！
我沒想到在回家的公車上碰見了上官明遠！
我坐在那裏還沒有從跟於思洋分離的痛苦中掙紮出來，眼淚還在眼眶中打轉，就看到麵前送上來一張紙巾。
我抬頭，就看見了上官那張，怎麽說呢，比鬼還難看的臉。陰著好像能滴出水，我的天啊。像三千年沒洗臉，黑的跟什麽似的。
“好一出感人的分別戲碼啊。看的我都感動的不得了！”
這話怎麽聽怎麽別扭。
“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會是跟蹤我吧，對了，我怎麽忘記了，你向來不是都要做一些偷聽，偷窺的勾當嗎？恐怕跟蹤也不是第一次了吧！”我反擊。
“宋思凝，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嗎？”他怒視著我，能看出來，他怒火中燒了已經。
其實隻是話趕話，我並不想這樣的，我和於思洋之間，那些我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情都是情侶間該有的笑秘密，那是我們以後最彌足珍貴的回憶，我不想別人知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聽你說句對不起還真是難得，我以為你就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眼睛朝天看，對於身邊關心你的人不聞不問，裝聾作啞的呢！”哎呦，憋著這麽多難聽的話，也真是難為他了。
“是嗎？那你真是高估我了呢！我其實是那種惡貫滿盈，兩麵三刀，口蜜腹劍，人麵獸心，作惡多端，罄竹難書的奸佞小人呢。所以最好離我遠遠的。說不定哪天你就被我算計了呢！”
“那要不要我這個光明磊落，高風亮節，胸懷坦蕩，不同劉俗，懷瑾握瑜，高情遠致的良才君子好好的拯救你呢？”
哎呦，他哪來的這麽多的詞。我那些可是費了好多腦細胞才想出來的。真不愧是上官明遠，德育中學的驕傲啊！
我在家附近的公交站下車，他也下了。不遠不近的跟在我身後。
“這是我家附近哎，你怎麽也跟著下來了。還跟著我？”我實在是受不了他。像個鬼魅一樣，走到哪都有他。
“這明明也是我家附近啊！”他理直氣壯的。
“你明明可以下一站再下車的！”
“可我就是想要這一站下車，我想走一走，看看這路邊的風 景，怎麽？不可以？”
“可以，上官大公子，上官老師，上官明遠！哼，自己隨便看！”
我扭頭步伐邁的更大。
“宋思凝，你給我站住！”他大聲喊道。
我裝作沒有聽見，徑直往前走去，他也一直跟在我的身後。到我家的時候，我停下來，他也止步。
我在書包裏找鑰匙的時候，他慢慢上前，然後抓住我的手。
“其實我今天是來跟你道別的，不敢上門打擾，隻得再你家門口等，可是宋校長說你一早就出去了。沒想到在公交車上跟你偶遇，說那些讓你生氣的話，你別往心裏去。兩天後，我就要走了。最近幾天，做夢總是夢到你，夢到那個暑假，夢到我們上課的時候，夢到住宿的那段日子，我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變的如此懷舊。我挺討厭自己的，這段日子，好幾個晚上，獨自出來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就走到你家門前，徘徊一會！宋思凝，我覺得你就是我的劫難，我日思的，夜想的，都是你。今天也是想來看看你，想著哪怕是跟你鬥鬥嘴也好。以後，可能不會再見麵了，哪怕有寒暑假，哪怕是生活在一個城市，你這麽討厭我，怕是也不想見到我吧！……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子，於思洋是我的表弟，你們在一起，我祝福！”
他的話時而傷感，時而發笑，語速也是時快時慢，時而深沉，時而冗長。
他走的決絕，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我想他是跟我再做最後的告別。我想他也是不想我們三個人這樣剪不斷理還亂吧，至少一個人的放手，好過三個人的糾纏，他是選擇了成全我們！
他說我是他的劫難，可是於思洋又何嚐不是我的劫難呢？上官，我能說什麽，才能彌補我帶給你的那些痛苦，沒有，沒有什麽可以彌補，所以，就這樣吧。再也不見，或許是好的。
宋校長沒有問我去了哪裏。
最近他的情緒好了很多，隻是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爺爺奶奶，還有那幢老房子。他說以後等他老了，他會回去。
“爸，我……有事要拜托你！”我敲門進了宋校長的書房。
“思凝啊，你回來的剛好，我也有事情同你講！”
我和爸爸來到客廳，爸爸把我的錄取通知書放到我麵前：“這個我看了，思凝，爸爸想說，委屈你了！”
我笑笑，我明白他的意思，“爸，還有五天，我就要離開清灣了，開啟全新的大學生活，您一個人在家，要多保重。我……”
“思凝，爸爸會去送你！”
“不必，爸爸。我長大了，以後的路終究是要一個人走的，上大學沒什麽大不了的，我自己可以，相信我。何況，你比我開學在前，開學的時候，是學校裏最忙的時候，我們各自身份不同，理應各司其職的。隻是，我不在清灣的日子裏，我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外公外婆，外公最近咳的厲害，如果可能，你去把他接來，到清灣大的醫院檢查下身體……他們雖然是我的外公外婆，是我媽媽的雙親，可是他們也是我這十八年來，除了你以外，最親的人！”我感覺我像安排後事一樣，不行不行，這太沉重了，上大學啊，又不是不回來了，不應用這種口氣說話。
“哎呀你看我。囉裏囉嗦這麽多，我是去上學啊！”我說完哈哈大笑。
宋校長也笑笑：“是我的思凝長大了，考慮事情麵麵俱到了！”
五天後，我獨自一人踏上北上的列車，我也沒讓宋校長送我到火車站，無論怎樣，離別都是苦的，是傷感的。無論是與於思洋的依依惜別，還是和外公外婆的難舍難分，無論是和上官的刺刺不休，還是和宋校長的遲遲吾行，在我心裏都是痛苦的，無論我是遠行，還是求學！
說來有些慚愧，這竟然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坐火車，這個有著幾百年曆史的發明，在我這裏依然是個新奇的物種。
火車咣咣當當的行進著，我被搖的有些頭暈，不知不覺睡著了。
醒來時，列車員提醒著到站時間，我看看表，大概還有一個小時。肚子裏空空的，想著找點什麽吃的，可是第一次遠行，顯然沒有經驗，我的書包裏除了必備的東西，吃食很少。翻了半天，隻找到一袋牛奶。
不過除了牛奶，我還找到了爸爸的一封信。
思凝吾兒：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你已經在行進的列車上了，人生的第一次遠行已經開始了吧！你不讓我陪你一同北上，是不是怕我比你更受不了這離別愁緒，畢竟，長這麽大，我們第一次要分別這麽久。不，是第二次吧，隻是那一次，是滿心怨恨的離開。
思凝，你現在該是個利落的少年了吧，大學是美好的，是充滿幻想和憧憬的。願你好好把握，切莫揮霍！
我的女兒如此優秀，大學裏想必也會有很多優秀的男孩子縈繞在側，願你學會去愛，同時也能感受被愛的甜蜜。
我是時候應該放手，讓你去走更遠的路，去看更美麗的風景，也終究會有人替代我陪你一起去看流光異彩，繁花絢爛的世界。
為父我今生有太多遺憾，不能守護最愛的人，不能保護最親的人，我被世俗的條條框框約束著，在過去與未來的夾縫中掙紮著，現在想來，其實活的隨性，挺難的。但爸爸希望你是隨性的，願意做什麽，或者願意愛誰，都要遵從本心，不要受他人之擾！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插手你的事情，可是爸爸還是要說，你和於思洋不合適，這並不關乎他是不是於乾的兒子，也不關乎他的父親和你的母親的情感糾纏，或者他是作為朋友的不二人選，可是作為另一半，爸爸並不看好，這個中緣由不變明說，時間自會證明這一切。希望你好好考慮，在做定奪！
我不知道，爸爸為什麽會給我寫這樣一封信，這些話，他完全可以在我離開的時候，當做人生箴言告知與我。但我想可能通過文字，更會讓我有不一樣的感受吧！
隻是他又提到了於思洋。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的不幹涉，其實都隻是做做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