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高考
第八十八章高考
高考前的那一晚,一切如往日平常。
每一年的六月六號都如此。
盛夜行想起以前自己高一高二的時候,還覺得高考離自己非常遠,並且不屑於參與這一場考試。往年六號,他們一群半大的男孩兒在夜裡飛街、喝酒、淋雨,把乾燥的身軀打濕,沉醉入夏天的晚上。
這是他的青少年發/春期。
從車棚里取回落灰的獵路者機車,盛夜行發現機車都舊了。
高考完再換一個吧。盛夜行這麼想著,有些不舍。
他用抹布擦乾淨座椅。
風吹著,他們在校外三環路的輔道上飛馳而過。
視頻開著,微信電話的通知聲響了一路。
電話第七次因為無人接通而掛斷,盛夜行慶幸自己沒有在車後座安一個大音響,音響下連彩色跑馬燈,彩條飄帶迎風亂舞。拿洋酒洗車的事他做不出了,盛夜行懷疑當年自己的腦門被射中高壓水槍。
一轟油門,整個城市的公路將是他的主場。
找了晚餐店,盛夜行領他們在靠路邊,規規矩矩把車停好。手機還在褲兜內震動,顧群山摸了根棒棒糖含上:「接吧?萬一有什麼急事兒。」
盛夜行按下接聽鍵,手機屏幕黏上掌心的汗。
「明天高考了,你們不得喝個夜啤酒慶祝一下?」李定西在微信群中如是說。
「雖然市二很好,但我明年不想回了。對了,市二還不收復讀生。」隊友說。
「高考加油啊各位!」另一位隊友說。
「八號晚上給我留個卡座吧。」盛夜行說。
吃完夜宵,盛夜行在回去的路上問路見星:「要參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試了,什麼感覺?」
「嗯?」遲疑一秒,路見星第一次那麼快做出回答:「快樂!」
盛夜行以為他會說「緊張」之類的詞,「」
天天傻樂!
不過也好。
「對,你沒說錯,」
點頭表示贊同,盛夜行抬手,單臂摟住路見星,朗聲道:「考完了之後,我們將擁有夏天、西瓜、汽水,還有凍在冰櫃里永遠不化的冰塊。」
「冰塊。」
抬眼,夏風如羽毛點過路見星的眼睫間。
收好手機,盛夜行趕在九點之前,早早地把路見星送回了出租屋。
「明天七點我來接你。」盛夜行取下頭盔,「我給你帶早餐。」
說完,盛夜行跨上摩托,發動機的聲音比校門口烤肉店做宣傳的音響聲還大。
「有點兒吵。」盛夜行觀察路見星的反應,抱歉笑笑。
路見星抿唇,「拜拜。」
「」
盛夜行訝異於這種道別方式的輕鬆,還不太習慣他這麼說。他戴好頭盔,故意從透明罩間眨眼電路見星,「走了。」
路見星點頭,站在黑夜裡目送他瀟洒離去。
一年中,六月的存在往往不同尋常。這意味著半年過了,下半年迎來嶄新。
會發生什麼?
他第一次如此期待新生活。
在考前這一夜,路見星在黑暗中睜眼,揮舞手臂,不知道在抓什麼。他將被褥裹緊全身,盡量地不去讓背脊觸碰冰冷牆壁。折騰到十一二點,困意姍姍來遲,疲憊撫摸他的眼睛。
高考這天,天大地大考生最大。
盛夜行平時要花半小時才買得到的花捲店,今天五分鐘就買到了,老闆認識他,更喜歡他清清爽爽的學生樣,趕緊又塞了幾個豆沙餡兒的饅頭。
七點,路見星準時出現在樓下,身邊是僵硬的路家父母。
你確定要坐摩的去高考考場?
頭盔夠硬?
超速的話,我兒子會飛出去嗎?
讀懂路家父母的眼神,盛夜行為自己辯解道:「叔叔阿姨,我這是我自己的車,和街上那些野摩不一樣,我騎車挺慢的,很安全。」
我這後座都快變成你們兒子專屬了。
這句自然沒說,盛夜行沒什麼耐心。他直接略過路家父母的意見,戴頭盔,扣繩,揚下巴招呼路見星上車:「趕緊。」
路見星很乖,跨上車就往腦袋上戴頭盔。
像教育小孩兒,盛夜行用手肘頂了頂身後,「和叔叔阿姨道個別。」
「拜拜。」
又是拜拜!
面對擔憂的父母,路見星沒有再多和父母說什麼,只是伸胳膊抱緊盛夜行的腰。與媽媽交換了一個放心的眼神。
深呼吸,吐氣。
唐寒老師說這是緩解緊張的好辦法。
最後半年的抱佛腳行為幫不了太大的忙,路見星明白。學習很難,但一想到或許能繼續與盛夜行一起念書,路見星就有了幹勁和信心。
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高考考場設在離市二不遠的一所學校中,路見星並不熟悉環境,坐立不安。
鈴聲響,他動作略顯笨拙地拿出准考證、筆袋,再盯住窗外藍天漂浮的白雲,足足發了十分鐘的呆。
第二天的考試依舊如此,考前例行遠方眺望。
眺望夠了,他才捨得動筆。
高考對他而言和平時的考試沒什麼兩樣,所以路見星做得輕鬆,寫完也不檢查,交捲走人。能把每個空白都填滿,他就已取得了最大的勝利。
他也有堆積成山的測驗試卷,有無數個搖頭晃腦背詩的夜,只是別人一倍的功夫他要用雙倍來還,還不一定能夠有效。
老師儘力,他儘力,這一段青春儘力,就夠了。
下午最後一堂考試的鈴響,他捏著填塗機讀卡的筆,在教室門口的牆上印鉛點,又拿橡皮去擦。
考生如潮水湧出教室,路見星的髮鬢被炎夏和人群打濕。
他步履緩慢地走到樓梯口,看盛夜行穿一身藍色的短袖,拿了准考證,正站在樓梯口等他。就是這時候,明明所有人都在往樓下走,盛夜行卻逆流而上,貼住樓梯欄杆,禮貌地說一聲聲「借過」。
一年前,是盛夜行站在高一些的台階,滿臉不耐煩。
一年後,換路見星站在樓上,把手掌心的座位號條捏成一團褶皺過度的軟紙。
「盛夜行。」主動下了一階,他喊。
今天天氣很好。
他們把准考證用固體膠黏成手環,並肩走在有火燒雲的夕陽下。
甜蜜在耳畔歡呼。
他的高中生活到此結束。
高考完,路家父母先回了隔壁省市,說等成績出來、畢業典禮結束后再開車過來接路見星回去。
展飛參加了招飛最後一次定選,李定西正在準備八月出院,冬夏忙著升高二,顧群山還在研究除了拔罐以外,能有什麼適合他的職業。
夏天匆匆忙忙,熱意從南到北,環繞了整座城市與整條三環路。
盛夜行的摩托車後座被陽光曬得發燙,他考慮要不要給路見星弄個冰的屁股墊。
六月中旬,顧群山來小道消息,說唐寒老師終於解放了,在忙完他們這一屆之後,相親了一次。
一群男生跑到唐寒老師相親的咖啡館里,找其他座位,監控一樣地審視那位陌生男人。唐寒本來最開始沒看到他們,倒是聽顧群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一下就聽出來了。
然後她大大方方地給對方介紹,我學生,後面這桌。
「這是盛夜行,這是冬夏,這是顧群山,這是路見星」
聽到唐寒點名,路見星第一個站起來,顧群山把他按回去。
有了相親事件,路見星對男女之間關係有了初步了解。
在回出租屋的路上,他非說盛夜行是他女朋友。
晚上洗完澡,兩個人窩在沙發上看了一場投影的顏色小電影。空調度數開得高,路見星很熱,捋開褲腰躺在沙發上,頭頂短袖。
低低地喘/息。
盛夜行在戒煙,嘴裡只能咬一根顧群山送過來的牛奶味電子煙,粉紅色的。低頭,盛夜行把煙霧瀰漫上路見星的小腹,平坦光滑的小腹。他又想起高考完那天的藍天白雲。
他被齁甜的煙霧嗆到想流眼淚。
盛夜行又想起那個命題。
路見星根本就不是什麼透明的,彩色的,他應該是最純粹的白色。即使這朵白雲正咬了短袖衫衣擺,做著抬高胯骨求/歡的動作。
「今天你學了不少新東西。你告訴我,」盛夜行靠近,不死心地問:「我是你誰?」
被極致的快樂扼住喉嚨,路見星斷斷續續地答「男男,男朋友。」
還知道男朋友是什麼?
「嗯,」盛夜行清了清嗓,遮掩不住得意,「男朋友是什麼?」
路見星張嘴:「男的朋友。」
「」盛夜行低頭找膠帶。
他要把路冰皮兒這張氣人的嘴封上。
「我不想找男的,也,不想找女的,」路見星很快捋直舌頭,在唇角舔了舔,「就想找你。」
「這種感覺,像親情嗎,還是愛情?你確定你很清楚?」說出一直不太願意麵對的疑問,盛夜行心中如一塊巨石落地。
「是哥哥還是弟弟?」路見星反問。
盛夜行閉眼,「算是哥哥。」
「我不想當弟弟。」路見星皺眉。
「只能是男朋友了,沒別的位置。男的朋友也行。」盛夜行把臉湊近,妄圖增加殺傷力。
畢竟快奔二十的人了,嗓音已更成熟。
稍往下壓,如鍾撞入心間。
「哦,」路見星眉眼彎彎,「其實不是朋友。」
意識到被耍了,盛夜行選擇拉閘閉麥:「」
他不講話,路見星也不跟他講。
紓解過後,他提高褲腰,把腰帶系了個死結,低頭玩兒顧群山送過來的高難度拼圖。
盛夜行絕望地看了一眼那褲腰帶,開始回憶家裡的剪刀被放在了哪裡。又得剪開了。
拼圖是一張全市地圖,將城市濃縮成五個小小的環。他已經把三環拼好了,拼圖水平及其高超,眼尖手快,只看到個航站樓就能把機場都拼出來。
「說真的,」盛夜行把火車站的那一塊給他,「我有個很好奇的點」
「嗯。」路見星把火車站的拼圖拼到動物園那兒去。
「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盛夜行見他不吭聲,繼續誘導,「能說說嗎?」
聽這個問題,路見星的雙手從交叉的姿勢變為互相捏掌心,掌心藏了一塊拼圖。
盛夜行也捏他的手,「我想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這對我很重要。」
聽問題的人懵住。
回憶里,盛夜行太多種多樣——
「他踢進一顆籃球,從教室後門進入,撿起我面前的卡片,說我和他的名字很相配。
後來,我們也很相配。
他騎著引以為傲的臭屁摩托車,飛馳在夜裡,孤獨如風,身後卻載著我!於是他慢下速度,從亡命徒變成承運寶藏的博物館押送員。
他不惜以傷害自己來控制病症發作,會痛、會哭、會流血流汗,會認真記關於治療我的筆記。
他在各個領域發光發熱,他值得一切最美好的稱讚。
他奪下我視線里的金獎盃。」
高速運轉的思緒逐一停擺,兩個人靠在一處,眼神對視起來,像煙草遇上明火。
可煙頭濕潤著,於是雙方沉默。
「」盛夜行在等他開口。
路見星沒有表達,也沒有把這些個場景與盛夜行的問題聯繫到一起。
望進盛夜行滿含期待的眼神,他抿著嘴唇微微發笑。
「你不說也沒關係,我太急了這種事需要慢慢來,我知道。」盛夜行遮掩不住失望的神色,但還是繼續說:「希望我今年的生日禮物可以是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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